螃蟹的鲜香味道开始在屋内蔓延。
蔺外婆从屋子里出来,裹着披肩,拿着报纸优雅时髦。
她放下披肩在沙发上,温柔地问孙子:“是螃蟹?哪来的啊?这个时候可不好买这个。”
现如今螃蟹还没有成为流行的礼盒,北方菜场上买这些也是要碰运气的。
见到蔺善为还没开始说话,就已经先笑起来了。蔺外婆了悟了:“是那个小姑娘吧,沈雪青。”
蔺善为点头:“是她妈妈托人千里迢迢地送来的。她特意给我送了一部分过来。还教我怎么烹饪来着。她说,外公是南方人,没准喜欢吃这些。”
听到这话,蔺外公喜气洋洋:“小姑娘灵得很!我很满意啊。”
蔺外婆唾弃他:“你给我闭嘴,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吃你的螃蟹去。”
趁这机会,蔺外公自己拿小碟子装好了葱姜醋,抓了一公一母两只螃蟹就跑去客厅了。
排除掉干扰项,蔺外婆顺势在厨房的小桌子坐下来。
蔺善为闻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拿出来装好碟子给外婆端了过去。
“外婆,请。”
蔺外婆擦了擦手,优雅地开始吃螃蟹了。
蔺善为站在桌子边,一直也不说话。等到外婆吃了一会儿,才开口:“外婆,我有事想说。”
蔺外婆头也不抬:“知道,你说啊。”
“我,我想去孙国栋那边试试看。”
蔺外婆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还在继续蘸醋:“理由呢?你应该知道,你外公和粱天务都不会乐意的。到时候肯定又是要抓着你嚷嚷了。”
蔺善为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忽然想通了。既然有人乐意给我铺路,我为什么不去呢。”
“不光光是这样吧。”
蔺外婆挖出一勺子蟹黄,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抽空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孙子。“你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吗?之前我也对你说,去也不错。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蔺善为硬着头皮回答:“……我说我不想靠一个没良心的人获得前途。”
“所以,你自己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蔺外婆又挖了一勺子蟹黄,意有所指:“今年的螃蟹真不错,来年我还想吃。”
蔺善为微微不自然地侧了一下头:“外婆我想回房间了。”
蔺外婆瞟了一眼孙子那开始有些发红的耳朵,心情很好地放过了他:“去吧去吧。”
小孩子就是容易害羞啊。蔺外婆想:回头应该准备个什么见面礼呢?
……
蔺善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目光触及的地方,都是一片冷硬单调的黑白色,干净整洁地像一个客房。
这是沈雪青上次来没有参观的地方,一个和出租屋,休息室都截然不同风格的房间。
蔺善为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箱子,打开来,找到了一张全是灰尘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号的蔺善为和一个成年男子。
这张照片从来没有被他拿出来过,因为只要看过的人都会一眼认出来,这是一对生的很像的父子。
他小时候不懂,还曾经很高兴自己长的像他,有一副很具有欺骗性的皮囊。
但是后来,他就懂了。
长得像父亲不是一件罪过的事情,但是当这个父亲罪该万死的时候,他就属于被殃及的池鱼了。
对于家的印象,蔺善为其实不是很深刻了。
第一个家散的太快了,被外婆接过来之后的第二个家,他也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再后来,他在外面读书,一直住校。假期时候才会选择性回来外婆家,或者是去茶楼那边和母亲一起度过。
这么想起来,其实他正经布置过的,居然只有最近的出租屋。
其实蔺善为一直以为自己对住处也没什么需求,毕竟他之前也听舍友们说过类似的话题,畅想自己以后能有个什么样的居所,但是他自己听完一点感想都没有。
可是今天下午,当沈雪青一边絮絮叨叨教他怎么吃螃蟹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了一股不一样的心情。
一种想要快点做到更多事情的心情。一种想要真正拥有一处小家的心情。
他问沈雪青:“如果说让你选,两条路,一条是捷径,但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另一条路就是和所有人一样从头开始,你会怎么选择呢?”
现在想来,沈雪青那么聪明,应该一下就听懂了吧。
所以当时她才会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但说话语调却非常轻松:“我从来不觉得,走捷径是不对的。细碎的言语只会存在山脚之下,而山顶上,只有呼啸而来的山风吹散迷雾,帮助你俯视山脚。”
甚至于,说到最后,沈雪青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似乎隔着空气在嘲笑着一些人。
“拿着刀的,就一定是刽子手吗?难道不可能是英雄吗?同样的一条路,俗人做不到的,凭什么会以为我们也做不到呢。”
我们……
蔺善为喜欢这个词,更喜欢说这话的时候,闪闪发光的沈雪青。
手机微微震动起来,蔺善为打开看到了一串眼熟的数字,来自他的父亲,孙国栋。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数了一个十几秒,才打开。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相当急切的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小为啊,你真的愿意到爸爸这边来了吗?你放心,我肯定把你照顾地好好的。”
“嗯。”
孙国栋没有太在意儿子略显冷淡的声音。
在他的记忆里,儿子从小到大都很乖,有出息,但就是不太爱说话,很无趣。他这一次也是接到短信之后,太激动了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的。
“好啊好啊,你就应该和爸爸一起的。当初你要学金融,我就知道好小子你还是心里有爸爸的。咱们上阵父子兵!哈哈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蔺善为一直等到了孙国栋那股兴奋劲儿过了,才又嗯了一声。
然后补充了一句:“我还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离职交接。”
孙国栋呀了一声,好像还是有点不满:“你这么好的条件,浪费时间在这种小公司,唉,当初就不该让你任性的。”
听到儿子又不说话了,孙国栋连忙又表示:“但是提前了解熟悉一下也好的,回头你来,就可以直接上手了。”
蔺善为垂下眼眸,对着电话说:“嗯,知道了。不早了,注意不要熬夜。”
孙国栋又惊又喜:“好好好,爸爸今天肯定早点睡,你也是啊!”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蔺善为冷淡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他还是得适应一下。
目光落到刚翻出来的那张合照上,蔺善为用纸巾擦干净,把那张照片放进了一个崭新的钱包里。
想了想,又拿出来揉了揉,尽量让照片看起来好像虽然保存了很多年,但是不小心还是弄皱了一些地方。
既然要装,当然要装到底了。
第124章 酒局了
周四的时候, 沈雪青顺利在机场接到了满头热汗的金雯和面色微红的李珊。
金雯看到沈雪青仿佛看到了亲人,大剌剌就扑过来给了个熊抱:“我滴个娘啊,南方怎么会这么潮湿啊!我感觉我泡在水里都快不能呼吸了!”
沈雪青善解人意地表示:“哈哈, 是会这样的。就像我刚来北方的时候,也没想到你们的衣服挂在卫生间一晚上就能干了。”
转过头看了一眼李珊, 沈雪青细心地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对。
“珊姐, 你没事吗?”
金雯:“珊姐好像有点感冒了。这七八天的行程压缩到了三四天,连轴转,有点吃不消了。”
沈雪青吓了一跳:“那要不我去买点药吧。”
李珊握住了小助理的手,摇头:“不用。吃了感冒药, 晚上就不能喝酒了。”
晚上,君悦大饭店, 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金雯:“姐,要不你还是吃药吧。我一个人也能喝,实在不行, 再喊上小韩他们一起。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 喝不过一个蒋厂长。”
李珊还是摇头:“不要低估一个大风大浪之下还能保住厂子的厂长。还是不吃保险一点。”
沈雪青在心里把今晚的风险评级又抬高了一个等级。
沈雪青提出了一个退一步的方案:“那么要不这样吧, 我还是去一趟药店, 顺便买点解酒药之类的。到时候都有备无患。”
这一次李珊松手了。
但, 晚上的蒋厂长, 可以说无赖程度完全突破了沈雪青心理的底线。
他带着四五个大小伙子一起来了, 其中就有之前送她们下楼的那个小杨。
沈雪青一个晚上都在心里骂街。同样都姓杨,怎么杨舒这么爽快可爱,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可恶?
灌李珊酒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小杨,祝酒词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 而且看起来脸嫩,所以一开始金雯都没发现他其实相当能喝。
沈雪青因为是学生, 又是蒋厂长女儿的同学,所以并没有多少人逼她。
但是金雯已经喝到在卫生间根本快要爬不起来了,李珊也开始摸自己的胃了。
沈雪青一看面前的场景,觉得可能自己不出马是不行了,于是起身想给自己倒酒。
却被蒋厂长按住了,他大义凛然地表示:“小沈,你不能喝啊。你得清醒着给我们做见证,今天,我们就是来谈生意的。不然传出去,说我们一群大老粗,逼一群女娃娃喝酒,那岂不是颜面全无吗!”
沈雪青按住了自己想刀人的心。
真是太久没有参与这种场合了,她都快忘了,酒桌上的男性,就好像退化了一样,各个都是原始野人。
蒋厂长快要把自己就是来报仇的几个字,写到脸上了。
关键时刻,李珊忽然站起来举杯了:“还是蒋厂长想的周到啊。其实呢,我们和趣也很少有这种经历。所谓一笑泯恩仇,我一直很佩服蒋厂长你这种性格的人。不打不相识,让我们为以后的长期合作干杯!”
这话说的也太有水平了。蒋厂长当时就豪气地让他们这边的人都站起来了。
一群人看起来不像来谈生意的,倒像是什么草莽结义现场似的,闹哄哄的。
趁着气氛热闹的时候,李珊对沈雪青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去看看金雯。
沈雪青迅速小跑出去,找到了厕所里的金雯。
金雯今晚喝的是最多的,最惨的是,她还喝了混酒。
混酒是最烧胃的,要是吐出来倒还算好的了,最怕就是吐了还吐不完,一半在肚子里翻江倒海,鼻子和嘴里都是臭烘烘的,还不敢离开水池。
沈雪青着服务员要了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脸。
金雯还有点意识,看到沈雪青来了,强撑着爬起来,含混不清地问:“珊姐怎么样了啊?”
沈雪青看的心惊肉跳的:“你别管了,珊姐没事。倒是你,我给你打个车回去吧。”
金雯点头,摸了摸口袋,半天拿不出来手机。
沈雪青帮着拿出来她的手机,幸好现在还不需要解锁,所以很轻易就找到了她父母的电话。
“别,别给我妈打……她看到了要说我的。给我哥打一个吧。让他来,来接我一下。”
“好好好。我打,你先跟我到外面去吃点解酒药。”
沈雪青搀扶着金雯去大厅,要了温水给她缓一缓。
金雯吃了药之后就瘫软在沙发上。
她眼神迷蒙,还记得让沈雪青去结账。
“这个,请客吃饭,一定要早点去结账。其他都不重要,但是做业务就是要懂事儿……你知道什么是懂事的吧。”
沈雪青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第一次催菜的时候,我就已经签过单子了。”
金雯满意了:“对嘛。你是大学生呀。你肯定是懂得。”
然后,金雯顺势一歪头,彻底睡了过去。
沈雪青请了一个服务员过来帮着等,多给了她一部分小费,叮嘱她到时候一定要让金雯哥哥当着面打电话给手机,才能把金雯交出去。
随后,沈雪青就又溜回去包厢了。
一进门,李珊的眼神就飞过来了,看到沈雪青点头之后,李珊松了一口气。
已经成功喝倒了一个,又得到了李珊的表态,蒋厂长他们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但是沈雪青这时候已经在心里给他们这群人都记上了一笔账了。
这个仇,她不报就不是沈雪青了。
沈雪青坐回了李珊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毛巾碎片。
这是上辈子她常常用的一个小技巧。
在酒量还没有从一杯倒训练到一瓶都没问题的时候,她会悄悄在袖子里塞一块小毛巾,敬酒的时候,喝完了立刻吐在毛巾上。
一顿饭下来,她可以换好几块毛巾,袖子也被打湿了,一股酒气。
但是这个小花招的确是帮助她顺利地度过了职业生涯里几次灌酒事件。
李珊一开始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一直到沈雪青端酒杯起身,刻意露给她看了一下,李珊才恍然大悟。
聪明人就是学得快。
很快,蒋厂长他们就开始觉得不对了。
怎么金雯这个看起来最能喝的倒下了,结果李珊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三轮酒了,李珊依然是脸上浅浅的红晕,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蒋厂长那边倒下了两个人,小杨的舌头也开始发麻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他坚持着挡在了蒋厂长面前,但很快就也败下阵来。
现在,才算是两边打平了。
蒋厂长看向李珊的眼里,那都不是佩服了,那得是震撼了。
他们老一辈的人,还是会受到酒桌文化的影响,对能喝的人,无论男女,都比较敬仰。
李珊现在云淡风轻的样子,才算是彻底征服他了。
蒋厂长终于在最后的问题,工期上,也松口了。
“下个月,这是我能给到和趣最大的限度了。再短就真的容易出问题了。”
李珊也就是想再试试,见到蒋厂长的诚意,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约定好下周来签合同。
总算是谈下来最好的结果,送走蒋厂长一行人之后,李珊也终于露出了罕见的放松姿态。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接过来沈雪青准备的解酒药:“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沈雪青非常谦虚地表示:“也没什么,就是我看后面酒不够了,就掺和到一起给他们了。反正杯子里都喝成那样了,也不差这一点。”
李珊直接笑出了声:“到底还是小孩子。比较意气,以后不许了。”
“好的珊姐。”沈雪青乖乖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