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周鸿云本身也是个清闲的活计,但这次宫宴不一样,不但有皇室宫妃宗亲,有大臣家眷,还要接待藩国外宾,周鸿云这个礼部官员又有国公身份,自然也没人敢拉他做杂事,所以前些日子礼部内务府忙到起飞,他也只是晚归。
但是明天就是宫宴,所有礼部官员都在做最后确认,就算周鸿云他不用做什么,这时候也不能整个部门就他一个人回家睡觉吧,那不得陪着一起,就算真要睡也得睡在衙门里头才像样子。
这下子,没了令牌小王氏不是只能干瞪眼了?想着要不然去老夫人那里想想办法?还是把自己的诰命礼服穿起来?也不知道外头巡逻内城的禁军认不认她的诰命服。
后面还是身边的丫头提醒了小王氏,没有国公爷的令牌没关系呀,他们还有三小姐的东宫太子妃赦令,那可比国公爷的令牌厉害多了,别说晚上的内城,就是晚上关上的城门都能开上一开。
紧接着,刚要睡的周明妍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小王氏还特意让身边的老人把这桩糟心的联姻给周明妍掰扯清楚。
就是男方主母骗婚,女方父亲卖女儿,以至于族里弄得不尴不尬不好插手的情况。
“无妨,你忙你的,我就看看。”周明妍五感敏锐远远就听见信阳侯府这边骂骂咧咧的对话,想来应该就是信阳侯夫妇了。
什么王氏贵女,皇子妃太子妃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攒着一把火气的周明妍更是怒火中烧:不管这夫妇俩怕不怕她,今日之后要让他们听到她名字就哆嗦,想到她这个人就害怕。
周明妍接过喜鹊递来的红伞,金属的伞柄上套着一个青色的绣花套子,前端用黑绳细细缠绕,保证不会在这腊月里冻到手,也不会握不住打滑。
小王氏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也不敢勉强周明妍,于是只好应了一声被搀扶着快步往里头走。
周明妍跟在小王氏身后,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两排披甲的卫士,这是东宫将制好的太子妃车架送过来时一起遣过来的,不用承国公府负责,粮饷照旧东宫出,国公府只要出个住处。
其他时候他们就跟国公府里的侍卫一同锻炼,等到周明妍出门用到太子妃车架的时候,这两队人就会穿戴整齐跟上。
和别的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太子妃车架该有的排场。
等到这两队披甲卫士全都进了门,顺带还把大门侧门都给守住之后,最前头的嬷嬷带着一群健妇,已经和还没有进内院的信阳伯夫妇迎面撞上了。
听到声音回转的夫妇俩看到一群陌生婆子,还个个人高马大的,立刻出声呵斥,听到来人是承国公府周家的人,信阳伯皱了皱眉,信阳伯夫人则是用张牙舞爪来掩饰心虚,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谁家亲戚大半夜招呼不打就上门?带着一大帮子人跟土匪似的,怎么滴?国公府就了不起啊!国公府就可以随便乱闯啊?”
“承国公夫人,你要是亲戚上门我们信阳伯府自然好生招待,但你这……做的实在是不地道,便是你们公府势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信阳伯也知道不好,肯定不能让这群人进内院,到时候看到晕过去的老三媳妇儿那还得了。
“我呸!谁跟你是亲戚?”小王氏还没有开口,周明妍就上前一步直接开骂,“谁家做夫人做成你这贱人模样?腌H孑孓的玩意儿也配跟我们周家攀亲!要不是你骗婚,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的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
“你!你说什么?”信阳伯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自从她成为信阳伯夫人后,尽二十年都没有再遇到过指着她鼻子骂的人了,便是宫里的淑妃娘娘不待见她也碍于孝道不会对她大小声呵斥,周明妍骂的实在直白以至于她一时之间居然被骂懵了!
原本撸袖子,打算和信阳伯夫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小王氏,默默往边上推开了一步,给周明妍腾了地方:这三小姐彪悍嘴毒,听说是一回事儿,现场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原来这老三不怎么爱说话,就能把家里那一老两小气得半死,后来提了棍子开始打人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服服帖帖,如今更是一个敢作妖的都没有。
整个国公府那叫一个清净,别说主子,就连下头的人都老老实实的,小王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知道省多少事儿。
上次大长公主府的事儿她不在现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她其实是不信周明妍能开口说那么多话的,毕竟平日里连正常说话都只有那么几个字,还骂人,骂一长串,这是多大脸?
但她现在相信了,嗯……信阳伯夫人的脸确实也挺大的。
“你忙的你去,这两人我看着。”周明妍对着小王氏抬了抬下巴,小王氏立刻点头带着国公府的大夫匆匆往里走。
“站住!我说站住!我家的内院岂是闲杂人等说进就能进的?”信阳伯也给惊住了,没想到这国公府的夫人也这么不讲礼数,刚上前一步想拦就被周明妍手里的伞挡住了去路。
“从你娶了个贱人做正妻开始,你这后院就不精贵了,从你的好夫人洞房换亲开始,你这后院就和坊市没两样了。”周明妍手里捏着红伞的伞柄,“哦,是我说错了,坊市还要讲究诚信买卖,你们信阳伯府毫无信誉可言,偏偏这当家主母做出这种事情也没受到惩罚,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古话诚不欺我。”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劳小姐操心。老夫也有一句古话请小姐听一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信阳伯脸皮发紫,但是看周明妍和小王氏一起进的门,还有那架势也大概能猜到她是谁,“小姐做事也该看看身后,没人能护你一辈子,小小年纪脾气太大嘴太毒可不好。”
“还做人留一线,你们这一对是什么个货色也能算人?还想以后跟我再见面?原来是三更半夜啊,怪不得乱发梦呢!”周明妍哈了一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的以后有谁护着用不着你担心,有这闲工夫担心担心今晚过不过的去吧。”
信阳伯这会儿大概有些能共情当日宴会上的马援:谁家太子妃都还没有当上,就能这么张狂?简直可以称得上肆无忌惮。
他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头上还顶着爵位,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脸都气青了,看着周明妍的眼神阴暗的仿佛两条毒蛇。
“哪里来的小贱人在我府里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这时候捂着胸口大喘气的信阳伯夫人也回过神了,第一时间给了她身边扶着她的丫鬟一个耳光:“你瞎了,没看到这贱人将夫人我气成什么样?你还不赶快喊人把这贱人拿下……”
丫鬟捧着脸难以置信:她是丫鬟又不是傻子,没看到人家小姑娘把伯爷骂的狗血淋头,伯爷都不敢动小姑娘一根汗毛,明显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
而且来的是承国公府的人,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这位大概就是周家的三小姐,前不久名震京都贵族圈子的未来太子妃了。
就算不说这些,人家姑娘身后站着两排人高马大的披甲卫士呢!
让她一个丫鬟动手?
她是活腻歪了吗?
“啪――”信阳伯夫人的话被一道黑影打断,随后信阳伯夫人就感觉一边的脸皮剧痛,脑子发晕,肩膀手臂和大腿臀部则因为砸在地上疼得麻木掉了。
原本能扶住的信阳伯夫人的丫鬟没有伸出手,直接放任自己被信阳伯夫人撞到了地上,两人滚作一团。
等到信阳伯夫人被扶着从地上坐起来时,人先是一懵,然后伸手捂住嘴吐出三颗带血的牙,紧接着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信阳伯大惊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夫人,结果看到一张涕泪纵横,嘴里缺牙带血,异常狰狞的脸,伸出的手就顿了顿收了回来,转而吩咐丫鬟将人扶起来,转头对准周明妍愤怒地道,“周三姑娘,别说你还没有登上太子妃之位,便是进了东宫又如何?我信阳伯府还有淑妃娘娘,四皇子和皇长女,你以为我们习家是可以任你欺辱的吗?”
“淑妃娘娘,四皇子,皇长女!我好怕啊!”周明妍冷哼一声,咔嚓一下卸掉了红伞的伞面丢给背景一样的喜鹊,颠了颠手里的金属棍,“你信不信,今日我就算把你们这对贱人打个半身不遂,事后也没谁会吭一声?”
喜鹊接住伞面还不忘尽心尽责提醒一句:“三小姐,别把人真的打死了。”
信阳伯看着周明妍那一连串动作,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瞬间惊怒异常:“今日你敢动老夫一根汗毛试试?老夫必要到陛下御前狠狠告你一状!”
“我好怕你去告状啊~”周明妍抬手就挥了过去,信阳伯立刻被一棍子砸得惨叫出声,“我告诉你,我不但敢动你汗毛,还敢断你手脚!”
“周三你居然真的敢动手打老夫?老夫朝廷命官,啊――老夫不会放过啊――”信阳伯被打得嗷嗷直叫。
“说了打你就一定会打你,我可是从不说谎的。”周明妍面无表情地再次抬手,一棍子甩开发疯扑过来的信阳伯夫人,居高临下地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面色狰狞,一副随时暴起的信阳伯,“放心不会打死你的,你们这对贱人还不至于让我脏了手。”
第40章 亡夫诈尸第十二天
信阳伯府二进的西跨院里住着信阳伯的长子习兰容一家子。
习兰容是宫里淑妃娘娘的龙凤胎兄长, 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很少出门见阳光,所以皮肤很白皙, 五官也和秀丽的淑妃娘娘有八成相似, 妥妥的一位俊秀男神。
和习兰容的盛世美颜相比,他的妻子, 信阳伯府的大奶奶陈氏则要普通很多,稍稍圆润的身材,五官虽说也温和耐看, 但不过中人之资,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十多年的深厚感情。
更别说习兰容天生有眼疾,虽不至于一点看不见,但外貌在他这里确实是最不重要的。
也因为这个眼疾和至今没有儿子的关系, 信阳伯一直没有没有请封他为世子。
不过习兰容压根不在乎,他从小就性子冷淡, 最在乎的就是龙凤胎的妹妹, 后来妹妹入了宫, 他也娶了妻有了可爱的女儿, 他全部的注意力就都在自己的小家中。
他和妹妹有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妻子也家资丰厚还善经营, 信阳侯府不管是这个府邸还是这个爵位对他而言都没有吸引力。
他如今每一日的日子都很喜欢,喜欢妻子热闹的性子, 为人和善开朗, 喜欢两个女儿陪他读书, 喜欢妻子带他品尝美食, 喜欢和活泼热闹的妻子女儿在一起。
和她们在一起,习兰容会觉得自己永远身处阳光普照之下, 便是他的世界从来都是模糊一片,他也觉得无限美好。
因为他身边有三个小太阳。
就像此刻半夜三更了,习兰容哪怕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片漆黑,但听着外头母女三人叽叽喳喳就很安心,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们是他与这个模糊世界最清晰的连接。
外头飘着细雪,廊檐下放着一个火炉子,陈氏则披着一条棉被窝在火炉子边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她和习兰容那一对唯恐天下不乱的双胞胎女儿。
母女三人嗑着瓜子喝着热茶,张望着灯笼照不到的院外。
“大奶奶,奴婢回来了。”今儿外头一直灯火通明地折腾着,虽然不管他们西跨院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们一家四口看热闹,于是早早的陈氏便遣了人轮流在外头候着听消息,然后回来汇报给她。
特别是她听到丫鬟禀报,淑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让二叔遣人去承国公府报信之后,激动地完全睡不着,所以半夜三更还窝在廊檐下等着第一手消息,等之后宫宴时也好说给小姑子听:“怎么了?到底出啥事儿了?承国公府果真来人了?”
丫鬟踏进廊檐下就接到大奶奶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后对上一大两小三张期待的脸,吞了吞口水用力点头:“大奶奶神机妙算!确实是承国公府的人来了,直接闯进来了,那个气势汹汹啊,完全拦不住!还正好和回府的伯爷夫人撞上了!”
嘶――
这么刺激!
三道抽气声,母女三个连震惊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呢?”
“对对,然后呢?”双胞胎迫不及待追问。
“然后伯爷和夫人就呵斥上了,结果承国公夫人在边上一声都没搭理他们,倒是那位三小姐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丫鬟当时在边上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一般高门大户都要脸面,骂人那都不是光明正大的骂人,那就是个阴阳怪气,要么就是隐喻啥的,遇到没啥学问的都听不懂骂啥。
但是那位周家三小姐不一样,骂的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毫不掩饰,但凡有耳朵的会说话的基本都能听懂,偏偏听在耳边里不觉得难听只觉得畅快淋漓,当然被骂的肯定觉得非常难听,但又不是那种市井街溜子乡下婆子的骂娘脏话。
丫鬟拿起廊檐下的油布伞打开举了起来,抬起下巴,那不可一世的小表情活灵活现,将自己听到那一段说了一遍:“【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周三小姐就是这么骂的,夫人当时都被骂懵了。”
母女三人纷纷捂住胸口,陈氏深吸一口气,深恨这嘴怎么就没长在自己脸上呢,转头看向两个同样大受震撼的女儿叮嘱道:“未来的太子妃,我们大周贵女的表率,都学着点!”
两个十三岁的女儿:……读书少,别骗我们!
“大奶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夫人被周三小姐一巴掌扇飞了,脸肿了,牙还掉了三颗!”接丫鬟班的婆子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进西跨院就直扑廊檐下而来。
“什么?!”陈氏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跑,把听到声音正要掀被子坐起来的习兰容扑回了床上。
“阿瑜?”习兰容下意识接住妻子有些分量,但手感分外软绵的身体,“怎么了?”
“我就知道夫君听到了要起来,快快躺下。”陈氏不由分说把丈夫塞回被窝里,“快睡,夫君今晚睡得很熟,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去看看?”习兰容当然不是去帮信阳伯夫妇的,“很热闹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妻子喜欢看热闹,那他这个做丈夫带她去看看也没啥。
“不去,不去,咱们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虎得很,那天我可是看见了的,秋日宴上,那姓马的被打得一脸的血。”陈氏按住习兰容,“当时场面那个凶残那个乱啊,现在外头肯定也很乱,万一看热闹有个意外撞在那位枪口上可怎么办?”
“娘,娘。”两个女儿没进来,扒着外头的门框往里头喊,“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看啊!说是祖父的腿都被打断啦!”
两个小姑娘声音特别兴奋,嘴里说的是祖父,但听着就像是说街头不干人事的老流氓。
“去什么去,过去帮你祖父分担吗?”陈氏哎哟一声,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女儿赶回了东厢房里,然后让院子里的下人关上院门熄灯,不许再出去了,全部回屋子睡觉。
今儿晚上,这信阳伯府就是翻了天,他们西跨院也是睡着了啥也不知道!
“夫君快睡快睡。”陈氏嘴里催着习兰容睡觉,自己还是忍不住叨叨,“真厉害,这可真厉害!我咋就没有这么厉害呢?我要是进了你们家能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能下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