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李玄恩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外甥走过小巷子,身后跟着小五小七, 受到了这个巷子里几乎家家户户的关注, 大部分也都是友好的目光, 还有人搭话询问的。
毕竟今日也好, 昨日也好,李玄恩一家子的异常表现邻里之间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然后就听说了,李玄恩出门居然巧合遇见了母家那边的小兄弟, 虽然已经很久不联络了, 但是长辈还是挂念, 于是他小舅过来北城就让顺道寻一寻, 最好能带回去见一见。
只不过大家都以为李玄恩嘴里的小舅,只是因为比他母亲小, 没想到小这么多,而且这小夫妻俩长得也太好了吧,跟菩萨身边的仙童仙女似的,哪里和李玄恩有一丁点相似。
说他们是李家婆娘的亲戚都靠谱一点。
不过大家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会说出来。
对于李玄恩一家子附近的邻居还是很友好感的,毕竟李玄恩是个有能耐的手艺人,家里家外有啥坏了找他准没错。
而且李玄恩也不像外头那些人价钱喊得老高,人家都是能补就补,不能补想办法给你补,从来不会动不动让你买新的,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镇子上的普通人来说,可太实惠了。
能帮他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都是大好人。
姬长恒和周明妍也没想到上李家这一趟还能被热情的邻居给围了,周边好几家都端着平日里家里自己做的或者外头买的用来待客的零嘴送到李家来,走过路过都要夸一句:“大李他小舅长得真好,跟仙人似的。”热情的大妈大婶还要伸手握着周明艳的手反复夸她。
好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别人家亲戚过来肯定是有很多话说的,送完东西夸完了人就走了,只不过走的时候那叫一个依依不舍,眼睛都要黏在两人身上。
这种欢喜关注是纯粹而自然的,并不像之前在留仙居里廖旭景看两人的目光让他们有一种黏腻的恶心感。
小五和小七被挤在外头,别说上前了,及连他们都要被跨上两句,特别是看着肥硕的吴婆【小五】,大家看他的眼光那叫一个羡慕。
这种时代,有这种体型,基本就代表着吃喝不愁,是过惯好日子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羡慕呢。
关上院门,总算清净了,李玄恩有些忐忑又有些抱歉地朝着两人告罪,实在是他也没想到街坊邻居这么热情,平日里也没看出来啊。
姬长恒摆了摆手表示无碍,然后就是李家一家四口正式见礼,李玄恩的儿子闺女其实和姬长恒周明妍差不多大,但是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尽管也聪明伶俐,但李家夫妇颇为爱护,所以有种不知愁的天真。
兄妹俩挺好奇这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舅公舅婆,不过很显然大人谈话没有他们旁听的份,于是被打发带着小七外出上街采买东西。
兄妹俩还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甚至可能再不会回来。
“属下先去西北?”李玄恩以为他们会被送回京都呢,没想到居然要跟去西北。
“……可是有什么顾虑?”李玄恩对西北的抗拒实在太明显了,姬长恒和周明妍又不瞎自然看出来了。
“没,属下听殿下的安排。”李玄恩立刻否认,他心中确实不想去西北,但是如今他已跟随太子殿下,那么自然要服从殿下的安排,自己私人的事情自己关注着便是。
“嗯。”姬长恒点了头,然后告诉李玄恩,他们一家先走一步,然后在西北大城【罗醮城】之前的小县【香坛县】暂时落脚。
听到不是直接去【罗醮城】或者最边关的四个重镇之一,李玄恩直接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指望有人知道认出自己不成。
现在的他和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已判若两人,怕是就算站在故人面前也没人能认出来吧。
之后李家就忙碌起来,小五小七也帮着李家开始收拾行李,顺带安排姬长恒和周明妍的住处,毕竟是亲戚,又是大老远跑过来,不住上一晚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姬长恒和周明妍也打算好了明日一早就走,从李家离开很明显要比在闹市区的客栈离开方便很多。
于是等到第三日下午几批人千方百计找到李家的时候,别说姬长恒和周明妍走了一天半了,就是李家一家四口都离开了通锣县城,至于去哪里,边上的街坊邻居倒是很清楚,说是跟着来的小舅小舅母去京都看望年老的长辈了。
因为长辈年纪实在大了,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闭眼了,所以李家一家四口才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就走了,很多来不及收拾的都分给了他们街坊邻居。
至于那李家小舅和小舅母则走得更早,说是先走一步去购置药材。
知道这些消息之后,这群人知道大概率是找不到人了,但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找人往京都的方向追了两日,又在附近郡县的药铺和药商那里询问有没有人好看的年轻人来购置药材。
别说还真有,只不过那都是十来日前的事情了,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顾客去了哪里。
线索就这么断了。
廖旭景知道消息后别提多不甘心了,一时找不到人泻火,找了个借口把钟家兄弟骂了一顿,钟家兄弟俩知道为啥,虽然和他们没啥关系,但也只能缩着脖子受着。
廖旭景又在通锣县晃悠了几日,钟家兄弟俩也另外给他引荐了美人,但是没见过好的,他也觉得这些不错,但是现在他眼光高了,总是忍不住把送来的美人和那对没弄到手的小夫妻比较。
这样一来,送来的美人全都衬成了村姑村汉,再好的兴致也败干净了。
于是等到廖旭景回北城了也没看上一个,这一次通锣县之行居然是难得的正经行程了。
与此同时刚刚看着自己父亲廖启昌喝药的廖娇阳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一个问题,问她,待她父亲百年之后她是愿意被弃之于外,还是想要接过掌印。
第二件事,是说近日会有一件贺礼送上,全当庆贺她的生辰。
信上说的第二件事廖娇阳没有在意,反倒是第一件事让她心口直跳,又看了一遍信之后直接扔进了火盆里,毁灭痕迹。
廖娇阳是她父亲廖启昌四十岁上才出生的,从小受尽宠爱,再加上从小聪明伶俐,天资不凡,小小年纪文武兼修,是廖启昌口中的吾家麒麟女。
她从小长于郡守父亲的膝头,记事开始,官员议事的声音就是她的安眠曲,军营操练的场地就是她的游戏场,长大一点父亲也从不曾避讳她,也不曾因为她是女儿而觉得她不该学这些。
她知道父亲的打算。
父亲是希望她和姑姑一样招赘廖家,然后让她扶持丈夫守住郡守之位,之后再好好教导她的儿子,接过郡守的位置。
父亲样样教导她,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亲自教导以后的孙子,所以只能通过她这个女儿作为中间人,来传承他的所有。
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更别说她廖娇阳从来不比别人差,她也有着极大的野心,一直以来她都通过她的父亲参与北城的军政大事,没有意外以后会通过丈夫和儿子参加军政大事。
但为何她不能自己直接参与呢?
为什么她的权利一定要过一到手呢?
只因为她是姑娘家,这个世道天生对女子就是不公的。
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只是她没有办法破局,世道如此,她偶有困兽之感,但是对比起其他人家的姑娘,她已经得天独厚,所以自己掌印这种事情是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
今日这封信却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她心中混沌。
是啊!她都到了这里了,为什么还想着过一到手呢?为什么不想自己直接掌权呢?
只要小心一些,隐晦一些,慢慢来,便是失败了也还可以选择父亲为她选的道路。
不过在此之前,她那六个已经年长的堂兄实在是太碍眼了。
他们的父母不过是依靠着自己父亲才有如今的地位,现在却想着吃绝户,真是狼子野心。
她一直记得母亲说过的话,要不是两个叔叔怕死不敢去迎敌,何至于她父亲从一处奔波回来都顾不得休息就再次上了城墙,也正因为太过疲惫失了神,才会疏忽中箭。
那一箭正中父亲小腹,后面还是爷爷赶过来替了父亲,父亲才能歇下妥善医治,但是时间拖得太久,父亲被断定再不会有后嗣了。
但是母亲和父亲才新婚不到一年,这对于小夫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事后爷爷把两个叔叔打得半死,之后更是扔进军营操练,但那又怎么样,这也是爷爷过世前让父亲过继,父亲死活不愿意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父亲养了二十年居然还能有她,母亲说当初她怀上身孕的时候,那些人脸色可难看了,话里话外还造谣她这个大嫂怕是给他们大哥带了绿帽子。
这个谣言一直等到她出生后长大后,因为相貌像极了过世的祖母才消失。
但她出生的时候她的叔叔姑姑其实已经不在意了,因为她是个女孩,单单只是如此他们便不把她当回事了,哪怕之后看到父亲什么都教她他们也只是颇有微词,却也没有强力反对过,最多言语之间有些阴阳怪气。
现在看来,这是何等的傲慢!
往日里她对这些知道归知道但感触不深,但是这次父亲因为风寒病倒,她才后知后觉,像大山一样让她依靠的父亲已经如此苍老,常年的北地生活还有早年受得伤痛已经开始折磨她已经不年轻的父亲了。
父亲能够给予她庇护的时间不是无穷无尽的。
紧迫感让这几日的她憋着一股火气,所以前天六堂兄带着他的好兄弟过来朝她见礼,还一副好心给她牵线的样子让她怒火中烧,一改往日的不计较,让人把人直接打了出去。
什么歪瓜裂枣也送到她面前。
想到那封信,还有自己近在咫尺的十五及笄之礼,廖娇阳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想要掌控整个北地的命运!
第60章 阴阳相携第八天
北城郡守的独女及笄之礼, 可以算是近些年北城最盛大的事件了,这一天来了很多的宾客姬长恒和周明妍也弄到了帖子,化了妆将两人的容貌降了好几个档次这才去旁观这场格外盛大的及笄礼。
他们刚来北城就给廖娇阳送了信, 顺带和姬长恒原本留在这里的人取得了联系, 知道了一些廖家的境况。
据说前不久廖启昌风寒病倒之后,久久没有痊愈, 于是除了他的一部分铁杆下属之外,都有些人心动摇,从廖家六位公子门前走动的人变多了就可以看出来。
另外廖家六位公子之间也变得有些争锋相对起来, 另外在对待廖娇阳的态度上也从亲近讨好变得敷衍轻慢起来。
前两天排行第六的廖旭易的友人因为冒犯了廖娇阳, 被郡守府的人推搡了出来,后来廖六的母亲,也就是廖娇阳的姑姑廖启福带着廖六来郡守府赔罪, 也是没有坐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送了出来。
紧接着老大廖旭旦,老二廖旭时和老三廖旭昊都给廖娇阳送了礼, 理由是给堂妹压惊。
廖娇阳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然后廖四也回了北城, 同样送了礼。
姬长恒和周明妍听到这里大概明白廖家的近况了, 目前廖娇阳没有露出任何想要夺权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 不管廖娇阳想不想,及笄礼, 姬长恒和周明妍都已经准备要送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们的预料, 当一年轻女子拿着匕首架着廖娇阳的时候, 别说姬长恒和周明妍有些目瞪口呆, 就是在场的宾客都被吓到了。
原来及笄礼非常盛大,招呼的人很多, 所以郡守府里的人不够用了,就从牙行那里临时雇佣了一批打下手的丫头婆子,这个丫头就是这么进的郡守府。
而且因为这个丫头长得端正,所以在上菜的丫头缺人的时候,就把她拉出来顶上,这才给了她登堂入室接近廖娇阳的机会。
那丫头只有一个人,虽然架着廖娇阳但却被冲进来的侍卫团团围住,就对峙的那几息的功夫,脸色惨白的厨房管家已经把这丫头怎么来的全交代清楚了,此刻真是惊骇欲死,这可是他点头才让进屋子的。
完了完了……
厨房管家跪在地上已经没有啥生存欲望了。
“这位姑娘,我父女与你今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要大闹我女儿的及笄礼?”廖启昌两鬓的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整个人气势很足,大马金刀坐在高堂位,还不忘拍拍身边妻子的肩膀安抚她。
周边的宾客跑出去的已经跑出去,还在大堂里的全都紧紧靠着墙壁,安排的席面也都被搞的乱七八糟,可以说廖娇阳的及笄礼是彻底废掉了。
但是今日刚满十五岁的廖娇阳却显得非常淡定,就像匕首不是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样,对于脖子上的那一条血线更是毫不在意,反而顺着廖启昌的话开口道:“姑娘,今日这种场合你把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想来也是被逼无奈不想再活了,那么你豁出性命难不成就为了杀我一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是廖郡守的独女,是廖家最金贵的人,我要是拿你垫背我可不亏!”那丫头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双眼通红,整个人因为紧张或者兴奋,微微颤动,略微狰狞的表情让她端正秀丽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那你确实不亏。”廖娇阳见她父母脸色骤变,立刻使眼色让夫妇俩稍安勿躁,“不过,你要杀我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就像我父亲说的,我们无冤无仇,姑娘你是单纯看我不顺眼?”
“无冤无仇?哈哈哈哈!”那姑娘狠狠一勒廖娇阳的脖子,原本的那一条血线就破开了一个口子,看得廖启昌狠狠皱眉,廖夫人哆嗦着双唇几乎要晕过去。
但是这些显然是不会影响拿匕首的人,廖娇阳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那你说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廖家贵人多忘事,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却要了我们村子一百八十六口的人命,什么无冤无仇?我们可是有不共戴天!”那姑娘看着廖家夫妇一脸不知道她说什么的样子,高声呵斥道,“怎么?当不知道吗?三年前的丽阳村忘记了吗?”
“三年前的丽阳村?”廖启昌是真的一脸茫然,廖夫人更是啥都不知道了,反而是廖娇阳想起来:“父亲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桩事情,那个月父亲在边镇巡逻,政务暂时由尤郡丞代管,我记得当时您派几位堂兄探查矿产,有一日五堂兄传来奏报,说是发现了一个全是死人的村子,判断是感染了瘟疫,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所以烧了村子填埋,为此五堂兄带的那队人还停留了半年,确定没有异常了才回来。那个村子就是丽阳村,后来是我帮着核对户籍,确实有一百八十多口人。”
“什么瘟疫!”听到廖娇阳的话那姑娘笑着笑着就哭,“是我们村子的人带着查探的人发现了金矿,结果他们想要私吞,为了防止我们走漏消息就把我们村子全屠了!要不是我弟弟妹妹因为打架被爹娘关在地窖里,我又正好不在家,怕是谁也不会知道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