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颔首退出去,“是。”
沈肆进了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穿了件宽松的浴袍,黑色的头发半湿半干的垂眼前,打开酒柜时,顺便掠了眼点滴,还剩很多,于是取出一瓶蓝色的酒酿,倒入浮雕琉璃杯中。
卧室有个很大的露台,还有个游泳池。
沈肆单手拎着酒杯走上露台,手搭在围栏上,和被拦在庄园外的顾言卿遥遥相对。
微微扯开的浴袍领口,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认真点看,可以看到喉结那里明显的痕迹。
显然,一副事后的样子。
沈肆嘴角噙笑,睥睨的眼神却极淡,指尖轻轻抬了下蓝色酒酿的酒杯。
顾言卿知道是冲他的。
那人仰头喝了口酒,喉结滚动,似笑非笑的样子,懒得去藏那些乖戾。
这才是原本的沈肆。
恶劣、嚣张,肆意妄为。
顾言卿捏住车钥匙的手指发白,温润的轮廓紧绷得厉害,不停地给林疏棠打电话,没想到却是沈肆接听。
“沈肆!”他声线如紧扣的弦。
沈肆眉梢微微挑了下,“嗯?”
“你对疏棠做了什么!”
沈肆抿了口酒,神情散漫的应,“自然,要做该做的。”
意味不明的话,让顾言卿浑身血液逆流似的,几乎克制不住情绪。
可他能做什么呢,冲进沈家,带走林疏棠?
这意味着和沈肆正面宣战。
若是被顾家知道这件事,对他如今的情形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攥着手机,紧紧盯着远处露台上的某点,胸腔像是被撕开两半,理智和冲动在疯狂对峙,最后握住手机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没错,沈肆说的对。
他现在还没资格代表顾家,而作为独子的沈肆不同,他天生就有家族光环和优势。
顾言卿的顾虑太多。
沈肆喝完了酒,回到卧室,把手机扔在桌子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女人看。
一晚上不知道维持这样的姿势喝了多少酒,直到她的点滴挂完,拔了针,摸了摸额头退烧了,才离开这房间。
林疏棠醒来的时候,脑袋沉得要命。
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适应周围的视线。
沙发,桌子,古董,飞机模型……没一样是她认识的。
整个房间弥散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是沈肆身上的味道。
她看了下自己,衣服还在,轻轻吐出一口气,才想起昨天在墓园见到了沈肆。
所以,这里是沈肆的地盘。
她下床整理好自己,包和手机都在,走出房间才知道这里大得出奇,问了几个佣人才摸到一楼客厅的位置。
沈肆坐在客厅的沙发那里,神色淡漠的,正在打电话,落地窗折射进来的熹微光线将他精致的下颌勾勒得迷人,鼻骨挺拔,唇形偏薄,气质斐然散漫。
笑起来时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笑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样的人天生凉性薄情。
千万别惹他。
——这是了解沈肆后,所有人得出的结论。
似乎听到动静,男人微微偏头,同对方温淡的说了声‘好’后,就挂断了电话。
对她微微勾唇,“林小姐醒了。”
林疏棠回过神,客气而生疏,“昨天谢谢小肆爷,我不打扰了。”
沈肆微笑,“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出去打车就好。”
礼貌的婉拒。
沈肆靠在沙发上,指尖把玩着手机,却笑了下,“你好像很忌讳我。”
林疏棠轻轻吐气,“小肆爷三番两次的帮我,我感激不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顾左右而言他。
沈肆静静的看了她几秒钟后,语调寡淡的笑,“这么有诚意,那不如一起吃个饭。”
按理说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林疏棠手指蜷缩了下。
太多家族想攀附沈家,这对林家而言,也是绝佳的机会。
可她嘴唇动了动,张口却是得体的借口,“不巧,今天约了合作方商议合同,就在半个小时后,小肆爷,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客厅里寂静了片刻。
沈肆把玩手机的指尖顿住,微微低下头,看不清什么神色,额前细碎的发在眼底落了阴影,看得让人有些心悸。
林疏棠的手指渐渐收紧,几秒钟的功夫的确后悔过于直白。
可他最后却也只是浅笑,“这样啊。”
“那还真不巧。”然后缓慢地直起身,站在林疏棠不远不近的位置,微垂的视线盯着她,气息沉沉的袭来,“不过,林小姐确实如传闻一样。”
林疏棠不明所以的看他,他薄唇掀动,“难约。”
“小肆爷说笑了,我刚接手简创,为人处事上还不够细致,要是有让您觉得不适的地方,还请见谅。”
一番话说得谦卑又敷衍。
沈肆漫不经心的笑应,叫人捉摸不透,“好说。”
“小肆爷,回见。”
林疏棠礼貌点头离开,沈肆也没阻拦。
在她走到客厅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沈肆吩咐管家的声音,“周六在径庭山庄安排一下和林金泽先生的饭局。”
林金泽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沈肆说完这话,单手插在口袋里,闲散地直接上了楼,没回头。
林疏棠顾不上思索,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出了庄园大门,就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疏棠。”
是顾言卿。
他下巴有青茬,眼睛里布了红血丝,一夜没睡。
林疏棠挣开,不知道他怎么在这,也没兴趣知道,边走边拿出手机打车。
沈家地处核心地段,周围都被买下了,听说是建了私人机场和高尔夫球场。
一直到五公里外的梧桐路尽头才能打到车。
顾言卿抿着唇,强行把她塞进车里,“我送你回林家。”
林疏棠看看时间,不再挣扎。
不远处露台上,沈肆居高临下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惯有的笑意不再,伸手拿起搁置在岛台上的酒杯,仰头灌下。
过刚易折。
他不着急。
总归,时间还长。
第26章 做了沈肆啊
车上,顾言卿的脸色很难看,却始终默不作声的开车。
一直缓缓停在林家门口,林疏棠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下车。
他张了张口,音色十分艰难,“昨天晚上……”
林疏棠恍若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从包里拿出两百块钱放在座位上,径直推开车门。
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好似仅仅搭了辆顺风车而已。
顾言卿盯着她决绝的背影,握住方向盘的手攥得疼。
在她进林家之前,没忍住下了车,用力扼住她的手腕。
“疏棠,你昨天晚上和沈肆……”
林疏棠沉静的看着他的眼,近乎冷漠的打断,“你是想问我和他做了什么?”
那些话到嘴边,他怎么都说不出来,像什么哽住了喉头。
而林疏棠却善良的替他答疑解惑,“没错,如你所想,该做的全做了。”
用力甩开他的手,看着他表情一寸寸龟裂,她依旧淡然,“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吧。”
顾言卿俊逸的脸上带着清寒之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了沈肆啊。”她微笑,“没了顾家这棵大树,我找个更厉害的靠山,有什么不对?”
顾言卿脸上有震惊和难以置信,又很快冷静下来,“不要说这些气话。”
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蛛丝马迹,可她还是这样冷淡的样子。
林疏棠毫无顾忌的和他对视。
“顾言卿,我自甘堕落也好,我扶摇直上也罢,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分明是燥热的夏天,外头的高温炙烤得人喘不上气。
顾言卿浑身上下却都是冷的,被她眼底的寒意刺穿般,手不知不觉的松开。
林疏棠走进林家,头也没回。
也没有听到身后他温柔的唤她的名字。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张叔在收拾厨房里的杂物。
“小姐回来了。”张叔迎过去。
林疏棠弯腰换鞋,“张叔,帮我准备一些吃的,我打包带到公司。”
胃里隐隐作痛,她轻轻按了按,塞进嘴里一颗糖,甜味遮了唇腔里的苦味,忍下去了。
“好,您先回房间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张叔在去厨房前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
林疏棠问,“怎么了?”
张叔迟疑了下,目光忌讳的朝楼上瞟了眼,低声,“文翰少爷,带回来一个女人。”
听到这话,林疏棠陡然笑了,脸色沉沉的。
差点忘了,他们还有个儿子。
据她调查,宋文翰十八岁就被宋柏东送出国深造,林疏棠还没见过对方。
“张叔,记住,这里只有一个林疏棠小姐,以后别叫错人了。”
她换了拖鞋,缓慢地上楼去。
那眼神看得张叔心里有点发慌,还是应下,“是,小姐。”
别墅三层,林殊棠住在顶楼。
二楼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房间,不,现在还多了个宋文翰。
她拎着包,还没到二楼,就听到某个房间传来隐晦的暧昧声。
“宝贝就这样。”
“乖宝贝……”
林疏棠看着声源的房间,咀嚼软糖的同时,慢条斯理的将包包的链条,一圈圈的缠在手指上。
抬脚猛地踹那房间。
对方大概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连门都没锁。
在林疏棠踹门进来时,两个人登时大惊失色的扯被子去遮赤身裸体。
“你,你谁啊你,给我出去!”
看清对方那张脸,宋文翰慌乱之后,带了点惊艳,想起母亲给他看得照片。
这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这栋别墅的主人。
林疏棠面不改色的用脚踢开地上的女士内衣,在宋文翰稍稍怔愣的眼神中,卷了链条的手一拳落下。
房间里顿时传来杀猪般的哀嚎声。
关琴雪和宋柏东闻声赶来,宋文翰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门牙都掉了一颗。
而他带来的女人拾起衣服,早就趁乱灰溜溜的跑了。
“林疏棠,你住手!”宋柏东把林疏棠推开。
对方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关琴雪泪眼婆娑的给儿子止血。
宋柏东护着母女俩,看林疏棠的眼神凌厉。
“你、你凭什么打他,文翰他刚回国,究竟做什么惹到你了?”
“凭什么?”林疏棠懒懒地靠着墙,抬眼,“就凭这是我家,手长我这儿,看人不顺眼想打就打了,难道下手前还要编理由,选日子?”
宋柏东被她这敷衍的态度气得脸都红了,“你太放肆了!”
林疏棠缓缓直起身体,细看,神色中还有几分昭著的狠,“容我提醒诸位,借宿就要有借宿的觉悟,原本看你们就烦,再做些让我恶心的事儿,就别怪我下次把事儿做绝了。”
被她眼神轻轻一掠,宋文翰就吓得往关琴雪怀里缩。
什么同父异母的姐姐,简直就是个女疯子!
林疏棠嫌恶的走出乌烟瘴气的房间,宋柏东怒气冲冲的跟出来。
“德林的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如果对方不续约,董事会那边就会罢免你的总裁职务,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留情面了!”
林疏棠拎包的手垂在身侧,眸色偏落的看他,“用不着你操心。”
她上了三楼,把门关上,隔绝了二楼的吵闹声。
走进洗手间冲澡,才发现手背上的无菌贴,是打点滴留下的。
目光闪了几下,撕了这玩意儿,扔进垃圾桶。
沐浴之后,身上裹了条浴巾坐在沙发上,头发还湿着,随意披散。
本打算从包里摸出手机,结果带出来一包药和几颗糖,掉在脚边。
她弯腰拾起,是退烧药。
不知道谁放进去的。
也让她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拨出秘书的电话,“林金泽先生的行程查的怎么样。”
秘书歉疚的说,“抱歉林总,对方行程太隐秘了,哪怕找了几家私人侦探都查不到……”
林疏棠的指骨抵着眉心,压了压疲倦,“没有不漏风的墙,再多下点功夫,林金泽的行程必须拿到。”
“是……”秘书又说,“不过林总,德林那边又换了个新总裁,您看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又换?”周廷山才上任不过半个月而已。
秘书道,“听说是昨晚上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德林那边紧急换了个新任总裁,是周廷山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周云亭。”
林疏棠若有所思的道,“能不能联系上新任总裁?”
“我这里有他的联系方式,这就发给您。”
挂断电话,林疏棠拿到了对方的电话,立刻拨了出去。
对方在电话里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还约她晚上在一家西图澜娅餐厅见面详谈,林疏棠应下。
晚上到西图澜娅餐厅时,对方已经点了餐。
和周廷山不同,周云亭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林总,简创的企划书我已经看到了,我非常满意,如果能按照企划书所言,请到林金泽老先生亲自参与设计,我愿意同简创续约。”
林疏棠诧异于对方的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周总是怎么看到企划书的?”她问。
周云亭公式化的笑,“周廷山下任后,留下的所有项目文件我都看过了,自然包括简创的。”
林疏棠抿了口香槟,装作无意的打探,“您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周云亭叹气,“车窗的碎玻璃扎进眼里,导致双目失明,另外腿也被撞残了,后半生恐怕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用过餐之后,周云亭还有个会议,先一步离开。
林疏棠再次给秘书打电话,“查到了吗?”
秘书抱歉,“查不到。”
周云亭在这块咬得很死,必须要林金泽老先生,林疏棠简直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不搬出林金泽,德林恐怕连争取的机会都不会给简创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