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头和丁婆子俩人都心里明白,他们俩至死,估计都要跟着安然了。
活到他们这岁数,主家是好心,还是敷衍,心里都很有数。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便知道安然是个良善的人。
不短他们吃穿,也不死命催他们干活。俩人自从丁老太太走后,在丁家一直过的很憋屈,现在只求临死前能过上一段好日子。
丁家内宅是丁韩氏当家,男人都不在家,府里就她说了算,这么看来,大奶奶出来倒比留府里要好。
自古以来,当婆婆的要想拿捏儿媳妇儿,那简直太容易了,满府都知道,丁韩氏不喜欢大奶奶。
尤其是现在丁家凶吉难料,搞不好大奶奶离得远,还能免受牵连。
从到这后,仨人有事儿都好商好量,出面应承的事儿也是丁老汉和丁婆子去的多。
安然也没少去村里,以后在这儿住,打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安然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段时间跟老丁头夫妇和村里人说话多了,说这边的话越来越流利。
村里人见安然是个面善又好说话的,虽然才十六岁,却是很知礼的。
所以相处下来说她好话的人不少。
尤其是里长家的婆娘花婶子,对安然更是热情,因为安然上她家花铜钱买过几次菜。
毕竟以前丁家没人来时,都是里长帮忙照应的,所以打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出了正月,安然便算着手里的银子,又筹划那三十亩地。
收回来自己种,不可能,老丁头夫妇指望不上,全靠自己种,也不现实。
她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岭,还是干回老本行,上山采药材,炮制药材,稳妥一点。
等安然算计好后,这天清晨刚喝两口糙米粥,吃了一口腌萝卜丝儿,一阵恶心反胃涌上来,吐了几口酸水后,丁婆子才瞪大眼睛看向安然。
“大奶奶,你上月葵水是不是没来。”
安然一惊,自己一直提着心过日子,就没留意过这个,好像细算下来,快两个月没来了。
安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难道那一夜,就那一次,就有了。
安然爷爷懂些医术,自然安然一些常识也都知道。
一整天安然都心神不宁,没想好这个孩子到底要还是不要。
可还得先把要紧的事儿解决了。
第二天,安然让老丁头仔细打听一下,租地的三户人家什么情况,人品如何。
她则和丁婆子到了地里查看,签约得重新签,她得做到心里有数。
丁婆子看着这一大片地,说道:“大奶奶,这地还是得租出去,就咱们三个现在也种不了。”
“我让丁伯去打听他们的为人了,不行就还让他们继续种,但我想留下一小块儿种药材。”
丁婆子这才记起来,大奶奶娘家是赤脚郎中。
“可大奶奶,你现在可不能劳累,这能行吗?”
“没问题,这个我有经验。”
安然选了靠近山脚的一片地,这种地种庄稼肯定长不好,但是种药材倒不怎么妨碍。
安然看完后心里有了数,便和丁婆子先回来。
等老丁头回来后说道:“大奶奶原先租住的三家人都不错,就是其中的老三家,稍微油滑,但人也不坏。”
安然想了想,说道:“丁伯,那你去找这三家,把情况和他们说一声。再找里长,咱们重新签一份契约。”
安然把上午看完地的情况和老丁头说了,要留下离山脚近的二亩地,余下的租出。
老丁头记清楚后,第二天便把人都请了来。
安然先请里长坐下,便说道:“,今天重新签订一份契约,租子还照以前一样,请里长过来做个见证。”
这是一个圆脸带笑的男子说道:“大奶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哪儿懂得种地,这两年年景也不好,大奶奶给我们降一些租子吧。”
安然一看这人,便知道他是老丁头说的老三,看来确实比较油滑一些。
“不管哪儿出来的都得吃饭不是,再说,租子可不高,你若不想租,我就租给别家。”
老三一听,连忙说道:“租,我哪儿能不租呢,都种这么多年了。”
里长也不满的瞪了老三一眼,这是欺负这小娘子面嫩,本身租的就不高,你还要降,你不租,有的是人等着种呢。
纸笔都是里长带来的,按双方约定又重新写了三份儿契约。
靠着山脚有两亩地,并非上等田,安然留了下来,剩下的里长写了契约,双方按了手印,一式两份,便齐了。
安然谢过里长,丁老汉又送众人出去,丁婆子这才说道:“大奶奶,我和老头子可都不懂种药材呀。”
安然收好契约,看着丁婆子担忧的样子,说道:“种药材没那么累,也不用常打理,再说咱总得有个收入啊。”
安然手里是还有一些银子,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现在安然就是想种一些常见的药材,再上山采一些药材,然后炮制好卖给药店,总得有收入才能活下去啊。
她又伸手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不能留,没有孩子,将来找机会还有可能脱离丁家,若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
丁家,丁长赫,不值得自己赔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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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我本就是乡下出来的,住在乡下还自由一些。有房有地,日子照样能过好。
第4章 留下孩子
里长到家后,他家婆娘花婶问道:“事情解决了。”
里长说道:“有什么解决不解决的,还照以前的老规矩,就老三还想降一些租子,让那小娘子给顶了回来。”
“那也是他们活该,丁家老祖母就是从这村出去的,这租子一直就不高,还想给降,我不成心欺负这小娘子是新来的面嫩吗。”
丁家看不上这一点地,里长是知道的。以往也是他帮着收租,然后换成银子送到丁家。
花婶又好奇的问,“这小娘子要在这村里待多久,是真的到这儿来,为逝去的老祖宗守孝,还是丁家不要她了。”
从安然到这后,各种猜测都有,所以里长婆娘也好奇。
里长背着手往外走,嘴里说道:“瞎操什么心,这和咱没关系,没事儿别起冲突就成。毕竟她背后是丁家,就算不受宠,出了事就算为了面子,丁家也得护着。”
说完背着手就出去了。
花婶嘟囔道:“这我还不知道,不过这小娘子倒是不难相处。”
安然端起碗,喝了半碗温水,才把往上翻的恶心压下去。
一次就中,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现在安然决定,这个孩子她不能要。
从丁家人的态度,她就知道,不会因为自己生了丁家的孩子,他和孩子就会被丁家接纳。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搞明白,丁家为什么非要娶她,以丁家现在的条件要解除婚约,太容易了。
别说是为了老太爷的那点恩情,这么久了,什么恩情都已经淡了。
等以后,丁家肯定会帮丁家大爷另娶她人,也许是丁韩氏那个弱风拂柳的外甥女儿,也可能是门第相当的大家小姐。
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有了孩子,谁还会在意,被扔到乡下的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呢?
就算往好里说,丁家接纳了孩子,那自己呢。只要生下孩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丁家。
到时只怕就两个结局,第一,安分守己认命的窝在乡下一辈子,也许孩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让出位置,自己暴毙而死。
再有就是,安然也不想为一个连模样都没看清的男人生孩子。
安然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很多理由,最终下定决心,让丁婆子去买了几味草药。
“大奶奶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咱们找郎中看看。”
安然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这乡下干的厉害,这两天嗓子难受,这药不碍事儿,还有润肺的作用。”
丁婆子还是不放心,到底拿药前问了大夫,倒没听说对胎儿不利,这才把药抓了回来。
安然没让丁婆子帮着熬药,让她去提两桶水回来,她自己坐在小灶前把药熬上。
又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掏出两味药,加了进去。
丁婆子回来后就去厨房做饭,安然端药回了屋。
安然把药端了起来,药是温的,愣了片刻先喝了一小口。再喝第二口时,水面荡起了涟漪。
安然伸手在脸上一摸,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哭,不是都想好了吗?
端起碗,安然却再也喝不下去了。
踉跄的坐在椅子上,心里难受的要命,一手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爹爹上山采药受了重伤,把家里多余的银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她带着弟弟整天在山里采药,这才让他爹多活了几年。
爹爹走了后,家里没有那么大开销了,日子刚好一点,一桩亲事又把她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继续苦苦求生。
现在连支撑她活下去的母亲和弟弟都不在身边,这日子太孤单,太苦。
她都不想活了,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了,倒干净。
安然在屋里哭的伤心,虽然声音很小,但压抑的声音听的人更难受。
丁婆子站在门口听得直抹眼泪,大奶奶怕也心里清楚,大爷不在家,丁韩氏是不会让她再回去的了。
声音渐渐小了,丁婆子忙上去敲门,“大奶奶,大奶奶。”
门插着推不开,丁婆子吓了一跳,门拍的啪啪响,“大奶奶,你快开开门。”
安然把门打开,一脸苍白,脸上全是泪痕。但此刻,小小年纪的安然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大娘烧点热水来,我有点渴了。”
丁婆子上前摸了摸安然的手,确实有点凉。
“大奶奶,你是个好的,相信我老婆子,苦日子总会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安然见丁婆子说的这么肯定,扯了扯嘴角,说道:“不管好还是不好,日子总得过,放心,我没事。”
丁婆子烧了热水,安然先洗了把脸,又喝了碗热水,那冰冷的心总算有了跳动的感觉。
安然对一脸关切的丁婆子说道“大娘,麻烦你和丁伯说一声,我有身孕的事,不要往外说,更不能让丁府的人知道。”
说完,安然便走了出去,留下丁婆子一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大奶奶估计是怕丁韩氏知道,如果她要做手脚,大爷和老爷都不在家,现在可没人替大奶奶做主。
站在屋外的空地上,看看这个小村子,又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山脉,这就是她以后要待的下溪村。
这就是以后她和孩子要生活的地方,虽然现在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却与她血脉相连,以后也会相依为命。
她将会给他所能得到的一切,谁都别想抢走。
安然都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神有多冷。
从接到丁家要来迎亲的信,面对母亲的眼泪,她妥协嫁了。
一人面对一个家族,被人无视,她装傻不在乎。
婆婆不喜自己,男人顾不上自己,他刚走,婆婆就把自己送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那好吧,以后自己也不用再妥协,再装了。
自己还是做回以前的安然,而不是时刻保持注重规矩礼仪的丁家大少奶奶。
晚上吃过饭,面对老丁头的询问,安然说道:“你们俩跟我到这儿,恐怕心里也明白,以后也就我为你们俩养老送终了。所以记住我这句话,我不想让丁家任何一个人知道,我有了孩子。”
面对安然的强硬态度,老丁头夫妇看了一眼,连忙保证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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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要活下去,就得有活下去的目标。也许这个骨肉相连的孩子,就是让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5章 忠心
老丁头对丁家了解很多,深深的叹口气,说道:“大奶奶放心,我们俩至死都不会说。”
丁婆子也说道:“大奶奶,我们俩无儿无女,这次让我们老俩陪你过来,也是咱们的缘分。你收留我俩,也算是我俩的运道。等我们走了,就把我们埋山里,想起来就给我们烧点纸,别让我们做孤魂野鬼,我们老两口就已知足了。”
老丁头和丁婆子跪在地上,郑重的向安然磕了一个头。
“你们若一心为我着想,我必也不负你们。”
晚上老丁头吸着旱烟,盘腿坐在炕上,丁婆子说道:“少抽两口吧,这屋里都没法呆了。”
老丁头狠狠的吸了两口,然后把烟锅里的灰敲掉,说道:“大奶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丁婆子把下午安然关在屋内痛哭的事说了。
“还不是被伤着了,大奶奶是个好的,把人娶进来又扔到这乡下,谁不寒心。哪曾想就那么巧,还怀了孩子,就算为了孩子,大奶奶也得挺起来。”
老丁头想起下午安然那冷漠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神。从丁家出来一直到现在,安然都很好说话,万事好商量,以前的经历在老丁头心头快速闪过。
“老婆子,恐怕咱俩都看走了眼,大奶奶不是个软弱的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以后用心点。”
丁婆子也好奇地问道:“安家没了当家的男人,已然是不行了,丁家要退掉婚事很容易,可为什么还非要把人娶过来,这其中有什么事儿?”
老丁头又不住的叹口气,说道:“别提了,真正的详情,咱们哪能知道。捕风捉影的事儿也别说,让大奶奶知道反倒不好。”
丁婆子把炕铺好,说道:“肯定有事儿瞒着,这不是坑了安家姑娘吗?”
老丁头心想,男人不在家,府里就丁韩氏说了算,大奶奶就算留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
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儿,自己只是个奴才,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用。
而此刻,安然躺在炕上,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她的孩子既然来了,那就说明她们这一世有缘。
那她的孩子只能是她的。
现在能瞒多久是多久,她不想让丁家任何人知道有这孩子的存在。
尤其是在老爷和大爷都不在的时候,丁韩氏这么不喜欢她,不见得会让她生下孩子。
天渐渐暖和起来,丁婆子在院子里圈了块菜地,和村里人要了点菜种,以后就不用再去花钱买了。
从到这后,所有吃用全要花钱买,又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安然现在手中只剩下三两多银子。
安然已经很省了,没用的一律不买。扫地的笤帚,破损的木门窗户,都是老丁头自己动手修的。
可添置了一些必用的家具,再买碗筷,锅铲,再有米面,这些花费加起来就是很大一笔。
粮食得到秋末才能收,这之前所有的一切皆要花钱买,而且肚里还有一个孩子。
安然哭也哭过,连死的心都曾有过,但现在自己挺了过来,那就该站起来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