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意的意思。
江砚将书籍分门别类地放上去,很快收拾妥帖。
不等秦望吩咐,他便返回门口搬起第二箱第三箱,按照秦望的指令一步步收拾出这个家的雏形,将装饰物和房主遗漏的小家电放在合适的位置,胸腔里涌动起奇怪的情绪。
就像是在和她一起布置他们的家。
江砚心想,他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不管今天需要帮助的人是不是秦望,哪怕是陌生人,他也不会冷漠走开的。
可即便如是想着,江砚干活还是不禁更卖力了些。秦望需要独自处理整整一天的东西,不过几个小时便被整理完毕。
系统点评:“像是吃苦耐劳的搬家工人。”
江砚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沉默高大的男人无端显露出委屈的意味。秦望自然没有哄他的必要,窗台边绿意盎然的绿植在风中舒展枝条,她拎起水壶往里浇水,竟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江砚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她确信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可对方却对她很熟悉。
比如在整理书柜方面,秦望有些古怪的癖好。她喜欢按照封面颜色摆放书籍,完全不在乎找的时候可能会手忙脚乱。
寻常人一般会按照书籍类型又或者首字母排序,可江砚往上摆放时,是按照她的习惯来的。
她很难不多想啊。
秦望从江砚身边掠过时,对方正在调试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行至秦望身边,侦测到障碍物后拐了个弯,秦望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过头来对江砚笑:“喝点水吧,休息一会儿。”
她调整好了情绪,冷漠和暴戾就都不见了。秦望重新变得温婉礼貌,无可挑剔,之前的失态仿佛只是错觉。
当她发话时,江砚便放下手中的东西,顺从地拿起水杯。
片刻之后他红了耳廓,下意识的服从把连他自己都厌弃羞耻的听话表露无遗,江砚故作镇定地喝完一杯水,整张英俊的面庞在阳光中仿佛熠熠生辉。令人惊讶的美貌中却有秦望熟悉的部分,诸如和江凌相似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秦望打量着他的脸,却慢慢地看出了不同。
她站在茶几对角的沙发旁,背着光。漆黑的眼瞳带了点细碎的光,很灵,江砚不觉屏住呼吸。
秦望说:“你的眼睛长的很漂亮。”
黑压压的睫羽微垂,顷刻被湿蒙蒙的雾气沾湿。江砚没什么表情的偏过头去,好似比刚才更冷淡了,秦望还以为是错觉,直到系统冒出来。
【好感度-1】
系统:“……”
“夸他还不乐意。”
秦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戳了江砚的痛处。
难道是太油嘴滑舌所以惹人讨厌?然而她的语气确实只是陈述,早知道江砚会生气,她就不说了。
“其实。”
江砚放下水杯,带着令人心碎的美丽的痛楚,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化为小心翼翼的求证。
“那天你根本就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对不对?”
那是一个一戳击破的劣质谎言,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恶劣而偶尔为之的玩弄。秦望本就不期望谎言长久,只是露馅得突然,倒叫她有点猝不及防了。
有些久的沉默。
江砚开口时没有令秦望不悦的咄咄逼人的意味,甚至于显得可怜。
他的乞求和妄想未免有自说自话的嫌疑,因为秦望全然不记得,所以江砚的所作所为都成了一个人独角戏。
“你可以假装不知道的。”秦望很温柔地说。
“或许你应该记得。”秦望没有看他,用如同闲聊一般的语气说,“我是你的……弟媳?”
尾音略有上扬。但是由于声音太轻,略带疑惑和迟疑的语调也不太明显。
虽然很快就不是了。
“江凌对你不好吗。”江砚问,“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
她从茶几上摸到了遥控器。按下按钮,客厅的顶灯骤然闪亮,光芒发出之际,江砚眨了一下眼睛。
“他只是偶尔会惹我生气。”秦望放下遥控器,转过头去,可是江砚并没有看她,当他不想面对的时刻,他选择低下头。但秦望很残忍,她知道对方害怕听到什么,“你知道,夫妻之间总会有小矛盾,有时候双方需要各退一步。但是我脾气不好,就只能拜托江凌多包容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砚,用目光吸收他的一切表情:脸部肌肉轻微的颤动,湿润的眼睫和泛红的眼眶。他的情绪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天暗了。”江砚看向窗外,天空中蒙着一层厚重的阴云,似乎是要下雨了。
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记得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江砚刚刚搬来不久,对一切都不熟悉。这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借口,让他暂时得以喘息。
江砚慢吞吞地说:“我还有衣服没洗,先回去了。”
秦望弯了弯眼睛,“今天谢谢你。再见。”
秦望站在窗台边,点燃了一支烟。
她没有抽,看着灰白雾气袅袅攀升,那些细而卷曲的线条,由粗转细的时候像是被掐住的脖子。
很糟糕的联想。
秦望皱眉,把烟掐灭。
她没有购置烟灰缸,本身也不爱抽烟,从便利店随手拾起的一包烟比起消耗品更像装饰,尼古丁并不能给她带来慰藉。
把半截烟扔进垃圾桶,秦望看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有点头痛。
她还没正式入职,陈寄云同意她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整理好情绪再去书店上班。
她本来打算一直待在家里。可如果要买新手机的话,那就不得不出去了。
头脑混沌,思维迟滞。递交了离婚协议以后,喜悦和轻松的感觉只持续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现在,秦望又开始陷入混乱。
系统说:“我检索了这个世界的信息。其实,你可以试着网上购物,快递员会把手机送过来,你在家里就可以收到。”
它非常耐心地指点秦望如何进行网购。手机屏幕碎了,但万幸还能使用,系统教秦望下载网购APP,检索商品,然后下单。
这对秦望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还不流行网络购物。
分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可不知不觉之中,她好像是被隔绝在无人的孤岛上一样。缺乏交流,常识日渐落后于人,她很偶尔地和陈寄云一起出去,甚至搞不懂如何点餐,习惯于随身携带银行卡和现金。
“慢慢来。”系统让她别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适应。”
“我以为你会一直劝我趁早攻略江砚。”秦望说。
之前系统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它改变主意了。
“但你很抵触不是吗?”
秦望的状态系统看在眼里。她像是一根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弦,承载不了太过浓烈的情感。精神上再受到哪怕一点儿打击,系统都怕秦望就此崩溃。
这个时候再尝试发展新的恋情——哪怕只是为攻略而生的表面恋爱,似乎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如果能出去走走就更好了!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却还没有见识过它千分之一的美景。这多遗憾啊,不是吗?”
秦望默了默,“我确实因为江凌的事情觉得有点烦。但也没到你想象的那种地步吧?”
系统的小心翼翼让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心理问题了。
“不是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么。”秦望正色道,“那些奇怪的联想都打住啊。我可不是什么为情所困的人,你外出这些年没少偷偷摸鱼看狗血电视剧吧?”
“啊!”系统震惊,“这都被你发现了?”
·
江砚回到了暂时的居所。
少有踏足的房产担不起“家”的名号。他拥有很多套房子,大把的钱,但人生却一直过得很失败,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爱的人也是。
他眼底平静,全然不见在秦望面前的脆弱神色。
助理亲自送来了和秦望签订的租房合同。江砚将其收在柜子里,黑沉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唯有收紧的手,显露出他此刻的情绪似乎没有表面上那样稳定。
他回想起自己因为秦望随口撒的谎而心绪难平的夜晚,还以为此前的一切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遗憾。
都是假的。
秦望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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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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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感觉自己的状态还没有系统想的那么烂。
她一直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连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几乎身无分文还顶着巨大压力的那段艰辛的日子都熬过了,婚后她没有少吃少穿,只是攻略进度停滞不前,和丈夫之间的矛盾日益不可调和而已,秦望不觉得算什么大事。
虽然她确实是被困住了。
但困住她的从来不是江凌,而是自暴自弃。
还算顺利的开局终结在了她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个不算恰当的攻略对象,以至于没有办法回家,就像游戏顺风局变逆风局那样,突然摆烂也是很正常的吧?
秦望笑了笑。
好吧,确实不是很正常。世界真实得和游戏几乎扯不上关系,按理说,她不会空耗五年才醒悟。
人类真的是非常古怪的生物。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
辛苦了一天——虽然最辛苦的另有其人,秦望多多少少感到疲倦。她给自己做了一顿饭,在系统的撺掇之下很突然地迷恋上了网购,一人一统对着裂开的战损手机屏幕挑挑拣拣。
“这个摆件好蠢啊。”
“蠢中透着可爱!买一个吧宿主。”
“这个可爱。”
“嗯嗯。买一个吧宿主!”
“丑东西!特别丑……”
“丑成这样的很少见啊。不如……买一个吧宿主。”
他们兴致勃勃地挑选了很久,秦望握着手机,头一歪慢慢睡着了。系统用长尾巴卷起滑落下去的手机,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在大而蓬松的枕头上落下。
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于没有借助药物都十足安稳。
一夜无梦,秦望睡到自然醒,把脸埋进枕头边上的白色毛团里。她抱着系统去卫生间洗漱。
清凉的薄荷牙膏驱散困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巴掌脸,黑发雪肤。
时间过得好快,距离结婚那天已经过去了五年。可秦望恍惚以为自己好像和五年前没有什么分别,那些曾经几乎把她压垮的痛苦,有点太轻飘飘了。
“系统。”秦望突然出声。
系统不情不愿地蹭过来,“之前就算了。现在不允许你随便用我擦脸。擦嘴就更不行了哦。”
“……我不是想说这个啦。”秦望说。
“那你想说什么?”
秦望用一次性洗脸巾把脸擦干净。
她轻声说:“我昨天午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虽然记不清楚梦到了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有点在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一个早就被抛之脑后的梦境。
“如果梦到了要紧的事情,总会想起来的。”白团子笑嘻嘻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你梦到是在网上下单的丑丑玩偶。”
左右只是无意中想起,记不起来也就算了。秦望便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抱着系统去厨房准备早餐。
洗净双手,她很认真地将紫薯切成小方块,用水泡起来。今天她打算喝紫薯粥,因为是一个人的饭量,一切都只需要一点就好。
其实她从来不讨厌做饭。她只是单纯地讨厌空耗在厨房里的岁月,好像她除了做饭洗衣服以外什么都不能干。
八点左右,快递员送来了新手机。
捧着新手机秦望最终还是决定出门一趟,去营业厅换一张新的手机卡。她拉黑了江凌无数个号码,但只要他想,他就永远有办法用新的手机号拨通她的电话,而她暂时无可奈何。
只能可耻地逃避。
秦望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做的大多数事情都足够让她感到可耻。她擅长逃避、装死,非常不光彩地躲开一切让她烦心和难以决断的困难,而这些最终反噬自身。
她的人生很难变得更烂了。
秦望叹了口气。
她拨出了换了电话卡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隔了一会儿才打通,年轻女孩轻快的声音传来:“喂,你好?”
“我是秦望。”秦望同周茉问好,而后表明来意,“我想问问之前拜托你转交给江凌的文件。”
周茉是个好女孩。即便秦望对江凌周围的所有人都抱有恶意,认为他们同他沆瀣一气,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秦望并没有从周茉身上挑出什么错处。
礼貌羞涩的小茉莉是唯一“看不懂眼色”的人,即使身边人对秦望的轻视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也从来没有被影响。
这样的小茉莉当然不会随意拆开秦望交给她的东西,或许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文件袋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把离婚协议书交给周茉,秦望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江凌对周茉不同。如果拜托小茉莉去催,江凌不会对她发脾气。
“文件我早就给老板送过去啦。可能他忙忘了没来得及看吧,我今天再去催一催,只要老板一签好,我飞奔送货上门!”周茉话多且密,声音有股黏糊劲儿,“是学姐呀?你换了手机吗?打过来没有备注,差点就漏接了……还好没有错过学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