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甚至态度自然地询问他是否在刚才的搜查中找到了什么线索,对方显然不信,再开口时却也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跟她跟的更紧了。他放弃了房间对角线的那一堆可疑的道具藏匿点,专心跟在她身侧,看上去也在努力翻找。
“你喜欢什么颜色?”
“没有特别喜欢的。”
“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好吃吗?”
“一般般。”
他以平均三十秒一次向她抛出话题,频率高到甚至会让人觉得吵闹。但由于语气太镇定,问题也很枯燥无聊,秦望居然生出了一种在课堂回答老师提问的荒谬联想。
好在江凌最后也意识到她的回答意愿越来越低,甚至在他问了两遍和颜色相关的问题时忍不住回了沉默,他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却是秦望不太习惯安静。她咬了下嘴唇,寂静和黑暗让她感觉不安,她有些心虚地问:“那个……”
江凌:“嗯。”
秦望:“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凌差点也回了沉默。就在秦望因为这个被洗脑之后问出的烂问题感到追悔莫及时,她几乎以为对方将要径直忽略这一让两人都深觉尴尬的问题,江凌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告诉她:“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他们可能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该抛出什么不那么敷衍的问题来维持一段恰到好处的对话。
江凌竟然说起高中的事情,问她最近过的还好不好。
话题突然变得温情,也确实暂时性地转移了秦望的注意力。她顺着对方的节奏开始思考起来。
秦望近期忙于打工上课加综测,过的轻松肯定说不上,但忙也忙的充实。她一边在木箱子里翻找任务道具,“小姐的贴身玉佩”不知道隐藏在哪个难找的犄角旮旯里。
原来对方是记得的。只是刚好忘了她在黑暗里视力较差,也可能之前就没记住过这种小事。
秦望也终于不再想高中那会儿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得场面话,告诉他自己近来不错。只唯独最后这句话掺了十成的真心:“高中的时候,谢谢你帮了我。”
江凌为她介绍了那份家教工作帮了她很多。
黑暗之中,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语气中不乏惊喜:“没想到你还记得。”
正逢此时,屋外传来一声响动。
“咚——咚——”
“打更了。”对话不得不暂且终止,背景介绍时说过,每逢打更声响起就会有真人NPC出来抓人,玩家需要趁对方进门前躲藏完毕。
明明不怎么害怕,或许是气氛烘托之下产生的微妙的紧张,秦望眼神亮晶晶的,“我们得先躲起来。”
脚步声愈发接近。
秦望四下寻找,奈何视力实在差劲。
“那边。”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跟随江凌的指引。
脚下踢到了东西——大约是她在房间里翻找的时打开的那种木箱。秦望伸手去摸,发现眼前的这口“箱子”明显要更长,也更深。
她没来得及深想便躺了进去,打更人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她侧身紧贴着木箱墙壁,拽了拽划过掌心的布料,提醒道:“人要来了,你快进来。”
她往旁边侧了侧,贴墙让出空位,伸手一探,估摸着再挤下两个和她相同身形的女生估摸着都没问题。狭小的空间里挤进来另一道呼吸。
“砰”的一声,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的机关,木箱的盖子瞬间合上,就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在眼前,秦望再度被剥夺了视力。这时,NPC破门而入,响亮的劈砍声透过一层薄薄的木板传递到秦望耳边,宛如催命。
秦望不动,屏住呼吸。
狭小的空间逐渐变得很热。
木箱四周应当留有气孔,不至于让人感觉太憋闷。但紧贴着墙壁的四肢在挤挤挨挨中体会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感受——好热,秦望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气。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棺材?”
很轻的气音,江凌没有听清。
NPC兢兢业业地在外搜寻,猛的掀开了被帷幔遮掩的小床。秦望只听到了布料悉悉索索的动静、沉重的脚步声和诡异的吼叫,有点能够体会到鬼屋的乐趣了。
还挺好玩的。
“你说什么?”江凌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很轻地问。
秦望费劲巴拉地往他耳朵那边移动,狭小的棺椁里根本施展不开,恰逢此时,江凌也转过头来,两人睫毛差点打了一架,秦望的鼻子撞上了江凌的脸颊。
她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忘了此刻的处境。
脑袋险些撞上墙壁,江凌用手垫在她后脑的位置。
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连NPC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咚”的一声,他踹了一脚棺木。
周围一震,秦望闭着眼睛往前一缩,虽说外面里面的动静都不小,到底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觉得什么地方好笑,也许只是单纯被戳中了莫名其妙的笑点,秦望笑得都快抖起来了。
她还记得设定里说不能发声,声音会吸引到狂躁的“打更人”。
NPC肯定早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却还假做不知,兢兢业业地制造动静恫吓,务必让客人感受到宾至如归。
后脑传来一股很轻的力道。江凌犹豫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作为不得不保持安静时最为直接的安抚,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时伴随着很小的气流。
“别怕。”他说。
秦望不笑了。
她觉得自己脸有点热,又或者不只是脸热。她低下头,说不准在躲什么,勉强能够塞下三个女孩的藏身之处不知为何让两人觉得局促。
难怪都说鬼屋是约会的绝佳地点。人为模拟出的危险环境中最容易滋生恐惧,加快的心跳、掌心分泌的汗液、与同伴对视时变得急促的呼吸……明明不尽相同,却也最容易使人将其误解为心动。
秦望的心跳得很快。
她不知道能否将眼前的一切简单粗暴地归结于吊桥效应作祟,但至少此刻,她几乎能具象感受到血液在体内奔涌,心跳声一路响到耳膜。
敬职敬责地完成恐吓客人的工作任务,NPC拖着沉重的脚步声心满意足地离开。料想现在一定正有两人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江凌的衣襟被一根手指勾住,黑暗中也只有他俯身时能够看到那抹晃眼的白色。
他们都知道NPC已经走了。可是没有人动。
秦望问的礼貌且克制:“可以亲一下吗?”
气氛烘托到这里,不亲就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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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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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的她像是在同他对视,但事实绝非如此。
江凌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望,但秦望的视线却很难聚焦,靠的太近了,她隐约地感觉到对方可能在看她,然而就算睁大眼睛也无从感知。她听信自己的直觉,渐渐红了耳廓,雪白耳垂染上艳色。
江凌没有说话,没有拒绝,秦望不知道这是否能算是一种纵容,她只当他害羞,试探性地往他方向靠过去。
眼睛被蒙上了。江凌的光明在此刻彻底被剥夺,就像秦望那样,他看不清她,只有接触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烫,存在感是那样不容忽视。
眼皮在温热的手掌下轻轻地震颤。
秦望也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才选择抬手覆上他的眼睛。
紧张是一种会传递的病毒,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个吻起先很纯情,仅仅是唇瓣与唇瓣相贴,摸索描绘着彼此形状。
生涩的触碰中似乎还有更多可以探寻。
她并不满足于只是相贴,捧住江凌的脸,以并不羞涩的方式慢慢地舔开一点,动作称得上细致。
这是秦望第一次接吻,或许有诸多意外的促成,她对喜欢并没有太严格的概念,只是心里想,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恋爱,或许和眼前人也不错。
秦望在脑海中对系统道:“我想选他作为攻略对象。”
系统:“什么!?”
系统沉浸在秦望那句话带来的余震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是秦望已经不再理会它了,系统困惑地查看后台属于秦望的一系列数值,她的心跳在变快。
系统被隔开在棺木盖子上,隔着一层木板问秦望还好不好。
与秦望相处久了,系统眼睁睁看着她艰难地为生存奔波的样子,能够体会到她的难处,几乎也快忘了攻略的事情。
却没到料到竟是秦望先提起这被二者不约而同“遗忘”的事,话音轻巧得像是在同它交代今晚吃什么。
这也太离谱、太随意了吧!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系统完全在状况外,它被隔在做成棺材形状的道具之外,对内里的情形一无所知,“有话能不能出来说?”
听不见秦望同所谓的未来攻略对象有任何交谈,能捕捉的动静也几乎为零,系统的CPU都快被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干烧了。
“你们只是在躲鬼屋NPC,又不是被仇家追杀掉下悬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捡到谷底世外高人死前留下的恋爱秘籍!”
“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地决定攻略对象啊秦望!”
“嗯。”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秦望分心说,“绑定好了吗。”
漫长的沉默后,系统不情不愿道:“……好了。”
秦望开始感到缺氧,眼皮湿红,胸前起伏得更加剧烈。秦望受不了地率先偏开头,额头抵在江凌肩膀上喘息,咽了下喉咙含糊道:“停一会儿,喘不上气了。”
伸手推了他一下,轻飘飘地没推实,从颈间穿过去。不知触碰到哪块肌肤,温度烫的吓人,秦望埋在他怀里险些笑了,弯起手臂搂着他的脖子。
有点过分纯情。
心跳声震得江凌到现在还头晕目眩,唇齿间还弥漫着她带来的甜意,甜美如甘泉。他整个人几乎要醉倒,下巴贴着她,眼皮半垂着,其实还想亲,但已经不好意说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江凌问,“你有夜盲症?”
唇瓣上带着湿润的水泽,秦望眨了一下眼睛,终于缓了过来,好像现在才开始觉得狭小空间里的空气变得过分稀薄,连反应都变慢了。
秦望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要是此前知道,她今天就不会进鬼屋来。秦望单单以为高中那次看不清路是意外,可能是系统连接有误、孱弱的身体缺乏维生素这类的原因导致夜间视力不佳。
校园里的夜晚随时随地都有灯光覆盖,纯粹的黑暗并不多见。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没想过是夜盲症。
她不意外江凌能够发现,毕竟对方一直很聪明。
秦望想了想,等出了鬼屋,大概就要开始制定追人计划了。希望他不要太难追——其实难追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思绪有点乱,她闷闷地用脑袋顶了江凌一下,缺氧让她连脑海里这点简单的事情都捋不清楚了。
“我们得出去了。”
*
屋外还在下雨。
失去意识前后始终不变的只有雨声。秦望抬头看向陌生的天花板和周围不熟悉的陈设,她躺在沙发上,手边亮着一点微弱的黄光。台灯光线陈旧暗淡,她用指尖按了下开关,灯光又转为白色。
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秦望踩着拖鞋在屋子里晃悠,在书桌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无果,大概是没电了,她又踱步至床边,拉开窗帘。
玻璃上爬满雨水行走而过的痕迹。
秦望将手指按在窗户上,雨滴带来的震动如同传递至指尖。天色彻底暗下来,雨天无星无月,她更加难以辨别时间。
好在窗外熟悉的建筑轮廓让她能够确认自己身在何处。秦望只能判断出来她的移动距离不远,应当就在家附近。
没有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千里之外也许算得上是一种幸运,秦望将手机连上桌上的充电器,等一会儿发现手机没反应,再一思索,想起来似乎是停电了。
她回到醒来时的沙发边,离台灯很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推开房门。
“醒了?”
秦望抬起眼皮,昏昏暗暗地走进一道修长的人影,穿着一身深色居家服,黑发柔顺蓬松。他朝他走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像是在同她解释:“时间太晚,雨下得大。没什么东西了,将就吃吧。”
几样简单的菜色装在瓷盘里,热气腾腾。
“谢谢。”这回是真的饿狠了,秦望抿唇,没有太客气,端起碗筷往嘴里扒饭。
她没问江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者问自己为什么会在他家,就像对此浑然不关心。左右动动脑子就能推测出来,还是先吃饭比较要紧。
秦望进食速度不快但稳定,腹中的饥饿被一点点填平,直接吃了个八分饱。
等到她放下碗筷,正待要寻找什么,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的江砚便递来了纸巾。秦望擦干净嘴角,酝酿着如何开口。
“刚才突然停电,我吓了一大跳。今天打扰了。”她笑了起来,带着礼貌和客气。
分明什么也不记得,但也不难猜,秦望上回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高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学。她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学校,回来时带着两袋食物和一件外套。失去记忆的几个小时里她究竟做了什么无从考证,但她能须尾俱全地回到学校,说明应当只是暂时性失去记忆,认知能力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吧?
江砚的表情却沉沉的。
秦望心头一跳,预感不太妙,扬起的嘴角又悄悄落了回去。
“我应该没做什么太失礼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