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听了些小道消息,说顾陵是攀上了姜家大小姐这高枝,才受到了重用,对顾陵便愈发有些不屑。
“诸位,这便是新来的顾教头,顾教头年少有为,神功盖世,能得顾教头指点一二,是我们的福气。”王总镖头一边指着顾陵,一边热情的介绍道。
众人听王总镖头这话说得谄媚,想着王总镖头不过忌惮着顾陵是姜老爷那边亲自派来的人,才如此给他面子,心里皆有些不以为然。
但到底是初次见面,还是齐齐抱拳向顾陵行了一礼:“见过顾教头。”
林俊站在最后,也跟着大家行礼,头却垂得低低的,就怕顾陵认出他。
“诸位好。”顾陵抱拳回了一礼。
一位三十来岁的吕姓镖师,开口道:“听闻顾教头以前在东家宅里当值,我们这新来了位林镖师,以前也是在东家宅里当值。不知道顾教头与林镖师认不认识?”
林俊一边听着吕镖师的话,一边恨不得把他舌头拔了。
顾陵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林俊,又看了看众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颇是令他们失望的不发一语。
甬长的缄默,还有顾陵似怒非怒,充满威慑的目光,让吕镖师陷入了尴尬与无所适从中。
他如脚底长刺一般立在那,不禁后悔起自己不该多嘴。
其余几个镖头在顾陵的扫视下心里也颇觉不安。
王总镖头素来圆滑,见顾陵的威也立得差不多了,适时地做了个请:“顾教头,咱们到后院去看看。”
“王总镖头请带路。”顾陵终于收回了唬人的神情,从从容容地跟着王总镖头往后院去。
这后院约摸有五间大房,王总镖头一家住在南边的三间,北边的两间基本都闲置着,如今顾陵来了,便收拾了其中一间给顾陵住。
姜嬛前日便派人过来打扫布置过了,推开门来,眼前的木桌,鼓凳,书案,书架,衣柜,甚至是床的位置,枕头被子的颜色都与他在姜府的绿竹斋一般无二。
顾陵此前并不知道姜嬛已背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颇为震撼。
他从前总觉得姜嬛缺点心眼,并未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眼下却觉她对自己确实是温柔体贴,情深意长。
她把这屋子装扮得跟绿竹斋一样,是怕他来了镖局后会不习惯吧!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这般为他考虑,对她这般好了。也不枉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身家性命。
“顾教头看看这屋子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又需要添置些什么?”王总镖头道。
“不必了,谢王总镖头,我很满意。”顾陵心里念着姜嬛,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早没了适才那慑人的气势。
王总镖头见他如此“心胸开阔”,又多了几分欣赏,指着南边的屋子道:“王某与小女就住在那处。”
南边的屋子与他这不过只隔了道廊子,但廊前栽了几丛风竹,又有花木点缀,他若不越过廊子,也看不见南边屋子的情况。
顾陵早就听闻王总镖头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想他故意说起女儿,是怕他不守本分,去叨扰他的两位女儿,当即表明态度道:“王总镖头放心,顾某素来不喜欢串门。”
王总镖头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后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王某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顾教头如此人品,着实让王某佩服。”
二人又客套几句过后,王总镖头方才离开了。
一个穿着蓝布短打的小厮微笑着走了进来,向顾陵鞠了一躬道:“顾护卫,不,顾教头。”
“阿昌,你怎么在这?”顾陵惊讶地道。
“小姐怕顾教头来了镖局后多有不便,叫我过来好好侍候顾教头。”阿昌道。
之前顾陵受了伤,姜嬛也是叫他伺候顾陵穿衣吃饭,替他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在阿昌心里,已把顾陵当成半个主子。
“小姐有心了。”顾陵感动地道。
“是,顾教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阿昌忠厚老实地笑道。
在来镖局前,锦葵找过他。
锦葵对他道:“阿昌,知道去了镖局要做些什么吗?”
“知道,伺候好顾护卫。”
“不错,这是件紧要的事,但还有件紧要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
“什么事?”
锦葵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咱家老夫人是一直想给顾护卫指个婚的。如今他出了府,倘若有什么不正经的姑娘想去勾搭他,你可得机灵些,早点来报。”
阿昌没想到自己还肩负着这一层重任,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
他想起他在顾陵屋子里伺候的那些时日。有几次,进门去,皆见他们大小姐与顾陵相对而坐,举止亲密。难不成是大小姐发了醋,才特意让锦葵来嘱咐他。
锦葵发觉了他的心思,立马正色道:“这是怕顾护卫在外边和人私定了终身,坏了老夫人想亲自指婚的好意。”
阿昌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没别的意思,小的记住了。”
镖局新来了个教头的消息,很快便在镖局传开了。
王大镖头的大女儿原名叫王书燕,因嫌里边的书字不好,王书燕自作主张改名叫王燕。
小女儿叫王书月,不管是性情还是处事,与她大大咧咧,每日里只知舞刀弄枪的姐姐丝毫不同。
眼下,王书月穿了身浅绿的绣花裙,半挽着发,正娇娇滴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屋子里绣着花。王燕扛着一把刀,身穿紧身黑衣,直接推开了王书月屋里的门,大声道:“爹说新来的教头本领高强,我真是等不及想见识见识。”
王书月早习惯了姐姐的行为,轻轻地捂嘴一笑:“人家刚来,姐姐难不成就想拿着刀找人切磋。”
王燕把刀立在了地上,威风凛凛地往榻上一坐道:“咱们江湖中人,哪那么多规矩,我这几年刀法突飞猛进,那些镖师还不及我呢!可惜爹那个老古板嫌我是个女儿身,不让我当教头就算了,还不让我出镖。”
“爹也是为了姐姐好。”王书月看着王燕行为举止愈发没了姑娘家的模样,皱眉道,“姐姐,你还是改改吧!咱们是女子,总得嫁人的,你这个样子……”
王书月还没说完,王燕便“腾”地站了起来:“笑话,老子天生就不是嫁人的料,叫老子嫁人给人生孩子,不如一刀劈了老子。老子的理想是要做这天下第一刀客。”
王书月不禁冷汗。他爹私下和她说过,王燕的刀法并不怎么高明,每次比武时,镖局里镖师不过是看她是个小女子,又是总镖头的女儿,才故意输她。
谁知道却叫王燕生了要当天下第一刀客的心,就她那两下子,真出去闯荡江湖,怕是会被人砍得骨头都不剩。
王燕见王书月娇弱地抚了抚胸口,似是被她吓到了,好声安抚道:“妹妹,我早跟你说了,你这身子就是缺乏些锻炼,每日绣这些劳什子能顶什么事,姐姐教你武功,保准你不下一年,身子就棒棒的。”
王书月看着王燕竖起的大拇指,嘴角微微一抽:“我……做不来的。”
王燕失望地大手一挥:“得……我知道你不喜欢练武,你不是就想嫁人,相夫教子嘛!那个新来的教头是条光棍,听说也就二十出头,模样长得比神仙还俊,若是功夫也不错,你不如就让爹给你做主。”
“才不要呢!”王书月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红。
两年前,她曾见过顾陵一面。那时她随她娘到姜府给姜老夫人贺寿,远远地见廊下走过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
那是她自出生以后,见过的最英俊倜傥的男子,同样是功夫傍身的武夫,独他与她见过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镖师全然不同,身上反有股清贵出尘的飘逸之气。
她那时心口猛跳,眼睛完全挪不开,恨不得能把他的模样一直看在眼里,可惜他走得很快,没一会,便消失了。
她怅然若失,暗地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那人是姜大小姐身旁的护卫,叫顾陵。
从今以后,“顾陵”这个名字便在她心里烙了印,他的模样也常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可少女怀春,又能与谁说!
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个绝色美人,很享受被男人追捧疼爱的感觉。镖局里那些年轻没有家室的镖师偶有来勾搭她的,她便对着人家笑一笑,唤人家一声“哥哥”,手都没摸着一个,对方便神魂颠倒,为自己争风吃醋。她很满意她把这些男人迷得团团转。
可这些俗物,又怎比得上她心里那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因此她心里郁结不快,原本身子骨便不好,加上有这门心事,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老天怜她,竟把顾陵送到她身边来了。
知道新来的教头就是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后,从昨日起她便开始绣这方帕子,一针一针,拆了绣,绣了拆,务求要做到最完美。
只有最完美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心里最完美的那个人。
王燕见王书月又坐回原地绣帕子,心里颇觉无趣,扛着大刀出去了。
第二日,顾陵命所有未出镖的镖师卯时一刻在练武场上集合。
此事天还未大亮,远处的山上隐隐约约还有白雾缭绕。
十几名镖师穿戴整齐,操上武器来到练武场时,但见他们新来的镖头已长身傲立在武台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王总镖头坐在廊下,边饮着早茶边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王燕提着一把大刀站在他身后,一副摩肩擦掌,急不可耐的样子。
王书月也已起床,只是她不好到人前去,便躲在一株合欢树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仪的男子。
两年未见,她只觉顾陵愈发清俊了,微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团红晕,心口又突突突地狂跳了起来。
“顾教头。”十几名镖师齐齐地向顾陵拱手行了一礼。
声音粗犷有力,气势汹汹。
顾陵不慌不忙亦拱手向他们回了一礼,也不多加客套,直接道:“诸位请!”
各位镖师面面相觑,教头初来乍到,必是要试他们的身手。
可他直接说“诸位请”,岂不太小瞧他们了。
他们虽是镖师,但其中有些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以一抵十,怕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教头会被打得掉一层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昨日在顾陵面前吃了憋的吕镖师使着双锏跳了出来。
“请顾教头指教。”
顾陵看着他手中的双锏微微露出了赞赏之色。要知锏虽为短兵器,但分量极重,非是力大之人不能持用。
这吕镖师身材精瘦,所使兵器却是双锏,可见其膂力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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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镖师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持着双锏击向了顾陵,这一击刚猛强横,虎虎生威。
他想若顾陵出剑来挡,他必能将他手中的长剑击断,让他威风扫地。
谁知顾陵并不出剑,见他击来,不过只是脚掌一转,闪身躲过了。
他便及时收回了锏,又顺势往前横扫。
顾陵持起手中未出鞘的剑,出其不意地往他下盘击去。
他急身一退,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那长剑又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了个剑花,在他晃神之际,剑尾已在他额上轻点而过。
若他的剑已出了鞘,这一招足矣致命。
吕镖师不禁冷汗直冒,在场的镖师皆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快的身法剑术,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
难怪适才他敢狂妄地说“诸位请”。
这样一来,大家再不敢心生懈怠,都打起了精神,持稳手中的兵器,一同攻向顾陵。
王燕又是激动又是不忿:“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总镖头笑而不语,手指挨个轻敲在檀色的小桌上,待敲到第五个手指时,已有两人摔下了练武台。
“他简直不是人……我……”王燕喃喃着,再也按纳不住心里的激动,操起大刀便飞身上了武台。
王总镖头拦她不住,老脸一黑,一脸无奈。
他的发妻去得早,怕找了后娘,让两个女儿受委屈,便亲自把她们拉扯大。但当爹的到底不如当娘的懂女儿心,他又是个武夫,不太懂怎么教女儿,任由她们成长,谁曾想这两个女儿南辕北辙,就没一点相同的地方。
王书月温柔懂事,除了身子骨不太好外,别的事从不让他操心,王燕却是每日舞刀弄枪,上踹下跳,拦都拦不住。
不下片刻,台上的镖师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心服口服。
顾陵正要收剑,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姑娘站在了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
“顾教头,王燕特来请教。”
顾陵这才确定他就是王总镖头那好武的女儿。可她使了轻功上来,便气息不稳,明显是功夫练不到家呀。
“王姑娘还是回去吧。”顾陵无奈地道。
王燕见顾陵不跟她打,摆明是瞧不起她。
她王燕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蛮劲一上,定要逼顾陵与他动手。
“嚯”的一声,便挥起手里的大刀,向顾陵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