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瑶随口应道,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甄氏看着她这模样,都不知拿她怎么办好。不过好在谢瑶虽是性子跳脱了些,但自幼生长在王府,又经常出入宫廷,在小节上或有疏忽的地方,在大节上却绝不会出问题。
第二日谢瑶穿上了由蜀锦裁成的曳地裙,画了远山眉,梳了百合髻,又在发上左右各插了两支金梅飞雀流苏簪,整个打扮可谓是华贵又不失端庄。
皇后对她这打扮亦十分满意,一下子又赏了她一对金枝玉叶凤羽流苏簪。
谢瑶见了赏,从坐上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皇后行了一礼道:“瑶瑶谢过皇后娘娘。”
“快坐下。”皇后点头笑道。
虽然萧昱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自那日得知与谢家订了亲后,连进宫与她请安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昱不喜欢谢瑶,兴许是因为同谢瑶接触得太少了,若他能与谢瑶多多往来,自也会移情于谢瑶。
否则,她就不明白了,那姜氏不过只是个出身于小门小户的民女,若不是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萧昱有什么理由偏要痴迷于她。
“皇后娘娘,太子来了。”宫女进来通报。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怕萧昱使性子,不来的。
不一会,顾陵便出现在了藕香亭中,他今日穿了身银灰色蓝地银花圆领衫,头上所簪的银冠正中间亦镶着一颗温润透亮的蓝玉,道不出的丰神俊朗与高贵清冷。
皇后越瞧越觉得他与谢瑶十分登对,寒暄了几句后,便又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了。
顾陵见皇后走了,抬眼瞅了瞅周围木头一般的宫女太监,道:“孤要与郡主说些体己话,你们还不下去。”
那些宫女太监,包括谢瑶带进宫来的春茉冬茉,听到这话后,都麻利地退得远远的。
谢瑶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把她当成自家人,要和她说“体己话”了,心如小鹿乱撞,两颊也烫了起来。
正有些不知所措间,却见顾陵自顾自地扯开了外衫的系带,不耐烦地抱怨道:“他娘的,天气这么热,赏什么花,可热死老子了。”
谢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十分怀疑她适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太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他娘的……
这个太子居然会骂娘,他还自称自己是老子,而且还当着她的面一点也不害臊地脱衣服,真的是……见……见鬼了……
“郡主穿得这么多,热不热,要不也把外衫解开了……”顾陵说着举起手来,作势就要给谢瑶解外衫上的系带。
谢瑶见状,吓得赶紧躲到了一旁,连连道:“我不热,我一点都不热。”
好在对方终于把手放下了,但没一会,谢瑶却发觉这事不对劲,对方眉毛一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她,最后似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谢瑶又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确定了好几次,太子的的确确是在看她的屁股时,她霎时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往后侧了侧身子道:“殿下在看什么?”
“孤瞧着你这屁股不够大,也不够圆,不知道能不能给孤生儿子。”
“你……”谢瑶觉得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顾陵却丝毫不把她的尴尬看在眼里,振振有词地道:“父皇让孤娶你,便是指望着你给孤生儿子,郡主心里难道没数吗?对了,孤都一把年纪了,还一个儿子都没有,等成了亲,你最好一年给孤生一个儿子,若是生不出儿子,孤一年纳十个八个妃子的,你也别闹腾,孤的二哥只是个王爷,都有六个孩子了,孤是太子,在子嗣上可不能输给他。”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还有,他能不能闭嘴,明明不说话的时候挺好的,一开口就这般讨人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男人吧!呸!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别说和她家里的几个哥哥相比,他这副德行,简直是连他哥哥秦王都比不上。
至少秦王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说话轻声轻气,还不会动不动就脱衣服。
顾陵轻佻地看着她,又不可一世地道:“郡主,孤现在把话说在前头,你最好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孤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乖顺的女子,孤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孤让她站着,她绝不坐下。逆来顺受方为女子美德。听闻郡主在家中时颇是任性,嫁入东宫后,可得好好改改那些臭毛病,不然惹毛了孤,孤赏你几耳光,怕是你那王爷老爹也没法给你出气,毕竟孤是你的夫,是你的君,是你的天。”
谢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在听到顾陵这番高谈阔论后瞬间又燃烧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明白,明明上一次见面时,他不是这副德行,也没这么多话的。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顾陵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理直气壮地道:“上一回孤不知道与你有了婚约,当然得端着,现在孤知道了嘛!你都快成孤的婆娘了,在婆娘面前有啥好装的。”
好吧!她果然不能对这种男人有什么期待。
“殿下,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谢瑶简直是一刻都不想跟这种人待下去,顾陵见她要走,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嬉皮笑脸道:“再玩玩嘛!玩完孤再送你回家,顺便到你香闺里坐坐,增进增进感情。”
轻浮,不要脸,要是她的闺房被这种人坐了,她怕是会连夜把闺房拆了。
“不,我真的身体不适,我快晕了。”谢瑶捂住了脑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好吧!孤派人送你回去。”顾陵说着松开了她的衣服。
“不必。”谢瑶急忙摇头,恨不得插上翅膀,消失在顾陵面前。
顾陵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
“爹,我不要嫁给那个太子,你去把婚退了,就算不能立马退婚,你也要让皇上把婚期延后几年,我现在多看他一眼就想吐呀!”谢瑶一回到清河王府,就闹了起来。
清河王极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温声道:“好瑶瑶,这是怎么了?”
谢瑶的大嫂二嫂也在场,见状,也是面面相觑。
谢瑶急得都快跳起来,大骂道:“那个太子是个混蛋,是个自以为是又轻浮粗鲁的混蛋。”
“怎么可以这样说太子,成何体统?”清河王不解地训道。
“小姑子早上不是进宫赏荷去了吗?”
“瑶瑶之前还说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呢。”
大嫂甄氏和二嫂李氏也是一脸迷惑。
谢瑶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里都烂透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他说什么了?”清河王问。
“他……”谢瑶觉得太子说的那些话简直难以入耳,但家里的长辈都盯着她看,她若不说出实情,他们定以为她又矫情,或小题大做,于是,她便红着脸道:“他说我屁股不够大不够圆,生不出儿子。还说等我嫁过去后,要让我一年生一个,如果我生不出他就要纳一堆妾,还说什么逆来顺受是女子的美德,等成了婚,我得事事都听他的,他是我的天,我若不听话,他就要打我。”
“这……这算什么?”清河王一时语塞。
大嫂甄氏愣了半晌,笑了笑道:“没准是太子的风趣话,咱们瑶瑶之前没经历过,会错意了。”
二嫂李氏也跟着道:“殿下要你一年生一个,不就证明他是有心要宠着你的吗?”
“女子成婚后以夫为尊,况且他又是太子,要你听他的安排也是常理。”
“你们……你们……”谢瑶简直无法理解她两位嫂子的脑回路,敢情……倒都是她的错。
“我不管,我不要嫁给他,像他这样的烂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谢瑶大叫道。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瑶瑶,不可胡言,殿下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清河王道,“殿下素来进退有节,文质彬彬,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他人前装得好,他以为我要嫁给他了,成一家人了,就不装了。你们也不想想,他流落民间那么多年,在民间早就学歪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太子。”
“瑶瑶慎言。”甄氏听到最后一句,见清河王脸色发黑,赶紧去捂谢瑶的嘴。
谢瑶见大家都不相信她,哭得愈发伤心:“你们都觉得他是好人,那你们去嫁他,我才不嫁。”
还未成婚,萧昱就这副德行,若她真嫁了他,能有好日子过嘛!
她堂堂清河王府的郡主,无比金尊玉贵,连皇上皇后见了她,都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出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若嫁了人,就得逆来顺受,那她宁愿一辈子不嫁。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不要太胡闹了。”清河王道。
谢瑶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爹不跟她一起骂太子就算了,还教训起了她,心灰意冷地抹着眼泪就要往家祠那边走去:“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如果娘在……娘一定只会心疼我,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清河王一听到她提起亡妻,瞬间没了脾气,一把拦住她,好声好气地哄道:“瑶瑶别哭,别哭,爹爹疼你,要是那太子真的不好,爹给你做主呀!”
谢瑶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扑到了清河王怀里:“爹爹一定要给我做主,不然女儿宁愿去下边陪娘。”
清河王听到这话,愈发心疼了,拍了拍谢瑶的背道:“好好好,爹给你做主,任谁都不能欺负爹的瑶瑶。”
谢瑶听到清河王这么说,这才决定先不闹了。
*
甘泉宫内,皇后听底下的人讲述太子与郡主相处时的情形,原本微蹙的双眉愈发紧皱。
“太子可还在宫内?”
“太子还未出宫。”
“请太子来见本宫。”
皇后简直是被太子气坏了,他就算有怨气,也没必要如此自损形象惹谢瑶生气。
以清河王对谢瑶的溺爱,一定会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的,皇上若知道了,定会对他一通责罚。
“母后。”顾陵进了屋后,向皇后行了一礼。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皇后看着站在面前,一脸无畏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母后不让儿子去退谢家的婚,儿子想着谢家若主动退婚,父皇应是会同意的。”顾陵道。
“母后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你要坐稳这个位置,能不能得到谢家的支持,至关重要。”皇后原本以为那一日她已经说得很明白,顾陵也懂其间的利害,不曾想,他是一点也没把话听在心里。
顾陵往前一拜道:“母后说的话,儿子没有忘记。谢家乃京城望族,自太祖时起便有族人在京城为官,至今,谢氏一族有一百八十余人,在朝为官者有二十一位,其中,一品以上官员一位,二品官员两位,三品与四品官员各两位,五品与六品官员各三位。清河王的长子为陇西节度使,二子为巡查使。谢氏家族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影响根深蒂固,便因如此,母后才认定儿子得靠谢家的势力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但母后可知,功高震主。谢家已贵无可贵,先皇后出自于谢家,若未来的皇后还出自于谢家,谢氏一族的气焰便会更加嚣张,儿子将来若继承了大统,便免不了要受谢家制衡,畏手畏脚,这难道是母后想看的场面?”
皇后没想到顾陵会说出这一番理论来。自古富贵之家出人才,但也出纨绔,谢氏一族接近两百人,虽有不少才德兼备者,但也有无才无德,仗着家族的势力,混吃混喝,欺民霸市的蠢才恶人。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谢氏家族的败落是可以预见的事,但谢氏家族的败落就目前而言,必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
皇后看着顾陵,一字一字道:“你所虑之事,不无道理。但以你父皇对清河王的信任,谢家在朝中的地位难以撼动。你何不先娶了谢瑶,借谢家势力坐稳皇位,待大权再握后,再慢慢架空谢家的权势。”
飞鸟尽,良弓藏,野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不少帝王权贵皆谙于此道。
“母后所言,儿自然明白。可儿除了是太子,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儿若娶了谢瑶,谢瑶就是儿的妻,是为儿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儿如何能狠得下心来,抛弃夫妻人伦,算计她的父兄,让她与孩子皆沦为争权夺利的祭品。况且儿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姜嬛一人,若不能与姜嬛白首偕老,必成儿终身之憾。母后可知,多少人为年少不得之物所困,你看看父皇,虽是大权在握,九五至尊,可这些年来父皇何曾有过一刻的欢愉?又何曾放下过思懿皇后?”
皇后听到这话,神色一怔,良久,眼底有泪光隐隐泛动。当了太久的皇后,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寻常的夫妻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不是只有皇上才被年少不得之物所困,她亦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