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一处,齐奂记得谷箪好像是受了点伤的,不知道处理了没有。
“好。”谷箪答得很干脆简短,却没办法抛开这个问题。
而以往的谷箪并不会这样,他跟齐奂两个人在处理情绪问题上的方式其实是有点像的,那便是就事论事。
是工作啊,那它就只是工作,不需要消耗个人情绪。
但现在他混了个人情绪进去,而且竟乱得不知所措。
“齐奂......”
“嗯?”
“嗯。”
齐奂莫名其妙地等着他说话,可他好像也不知道到自己该说什么。
正因为跟齐奂一样是个抽离的性子,谷箪知道如果碰到自己不喜欢的事件时,齐奂会有什么抉择。
她不喜欢没人接回家,所以她选择没有家,她不喜欢努力工作,所以她选择不需要努力的工作,她不喜欢新换的领导,所以当天就能直接辞职搬走。
她太酷了。
正坐在车后座的齐奂却根本没那么多杂念,她半躺着歇息,脑子里只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粉丝。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困了想躺所以选择坐在后座而不是前面的行为,在谷箪眼里看着,也是生气的表现。
“对不起。”他还是又道歉了一次。
“唉。”齐奂只能换了个姿势,稍微坐起来些许,“拜托,我真的不生气,但是你们都觉得我会生气这件事,挺让我生气。”
她在后座上伸了伸懒腰,又接着懒洋洋否认,“我又不傻,我都说了你做得对,我也知道你这么安排的理由,你不用跟我道歉。”
“不过如果我们今天是去约会的话,你把我丢在某个地方又突然失联,那我会生气。”齐奂顺口强调,“不管是不是因为工作。”
前提很重要,齐奂想到了齐盛刚才说过的话,她需要陪伴。
她需要吗?
那她就需要一下吧,齐奂于是开口又道,“既然讲到这个,那我还要说。”
谷箪一边开车,一边应着,“你说。”
“就像现在你跟我在一块,就是单纯地在一块,那么若是你突然被工作喊走了,我会生气。”
“合情合理。”谷箪同意。
“我确实很喜欢独处,但我不喜欢被丢下。”齐奂说完,也不想要谷箪回复什么,她同样不喜欢的还有承诺,“你不喜欢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们都尽量别惹对方生气,就好了。”
各自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做让步,是齐奂觉得健康的相处方法。
她其实还是没搞懂什么叫心意不需要对等,在她这里,就是你做到了,我也会做到。
那么她没有不开心,谷箪也就不需要有愧疚。
“好。”小谷警官基本上可以同步齐奂的逻辑,尽管这逻辑有点伤人。
谈恋爱可比执勤办案子都难得多啊。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齐奂住所的楼下,吃到了小齐女士心心念念的热乎牛肉粉。
“你好像又多了一个伤。”齐奂指了指谷箪的左臂。
那块衣料都破了,但是因为颜色很深,所以看不真切。
“擦到了。”谷箪点点头,“对面有枪。”
“有枪?有枪?”齐奂碰上的只是福山寺最微不足道的几个小反派,所以她并不知晓这次行动到底有多危险。
身为被福泽护佑的家伙,齐奂甚至还想吐槽,端掉一个犯罪据点其实比想象中的容易。
“嗯。”谷箪突然领悟了什么,眉头一皱,“很危险,对方的储备比我们预料得足,虽是趁其不备攻了进去,但还是命悬一线呢。”
他干脆把外套一脱,让齐奂看了看自己新添的伤口,“痛死了。”
“啊,这是......处理过了?”齐奂自然看得到里面缠的绷带,但那个绷带也确实已经又染得斑驳,“出血了啊,没有缝吗?”
“缝了,一开始都是这样的,过两天才能消停点。”他观察着齐奂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可能是开车的时候动得多了。”
“那你待会打车回去吧。”齐奂认真建议。
“我不能去你家吗?”谷箪认真反问。
“......你要去我家?”齐奂大受震撼,“真的?”
“刚才不是问你了吗?能不能接我回家。”谷箪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他开场白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说的时候没有这么想。
但现在这么想着了。
“......我家,没有...没有你能换的衣服啊。”齐奂说完,猛喝了一口汤。
凉了,天一冷,热汤就是凉得快,好歹粉是都吃完了,不算浪费。
谷箪只笑,“我只是说要去你家而已,我也没说要过夜啊。”
“哈?”齐奂僵住。
“我都这样了,我能去你家处理一下伤口吗?”谷箪也不把外套穿回去,就晾着伤口开始卖惨,“你具体住在哪一间,我都不知道。”
太过分了,齐奂那时候从殡仪馆搬出来,都是自己喊的货拉拉。
“去医院吧。”齐奂终于意识到谷箪的企图。
伤口很疼是真的,但别有用心也是真的。
“我想去你家。”谷箪并不掩饰。
“......我不要。”齐奂摇头拒绝,站起身来。
“好。”谷箪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吧。”
“明,明天吧,明天你来。”齐奂犹豫着又说。
谷箪决定打个直球,“对不起。”
齐奂:“啊?”
“对不起,我很想参与你的生活,我让你觉得没分寸了对吧,对不起。”他态度诚恳,眼睛在夜里看着依然光彩。
巷子里的风很冷,刮得他鼻尖红红的,头发乱乱的。
“你,卖惨。”齐奂指了出来。
“有用吗?”小谷警官并不否认。
“让你明天来已经很......很特殊了。”齐奂强调,“小谷警官,我爸妈见我,都要报备。”
“那我就想成为你不必准备就能见的存在。”谷箪接着打直球,“好不好?”
“你先把衣服穿好。”齐奂扯过谷箪的外套给他披上,“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好不好?”他坚持着又问。
“好,美丽的女士接你回家。”齐奂转过身就往楼上走,还伸出手勾了勾指头。
谷箪赶紧跟上。
齐奂的房子比他的单身公寓大点,毕竟当时住的是一家三口。
但这里面跟谷箪家里差不多,没什么住过人的味道。
他是因为一个人住,没什么摆设,而齐奂是因为只住了两天,还没来得及摆设。
谷箪替她看了看房子四处,确认没什么安全隐患后,开始软磨硬泡,“沙发看着还挺大。”
“床更大。”齐奂指了指主卧,“少演戏,你要想住,就睡那屋,我没睡过。”
齐奂一直住在自己的儿童房,反正够大,也够熟悉。
“不着急不着急。”谷箪心满意足,“先可怜可怜我的肱三头肌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又把外套脱了,那伤口看起来确实有点糟糕。
“你这么不让人省心,我很难说服自己跟你处。”齐奂实话实说,但手上却又已经拆了绷带,给谷箪的伤口换上了新的,“忙就算了,还危险,比我爸妈还过分。”
“所以......”谷箪都不敢抬头。
“所以没有安全感的该是我,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慌张啊?”齐奂打好结剪断绷带,递给谷箪一件巨大的灰色拉链卫衣,“你应该可以穿。”
谷箪接过来换上,确实可以穿,“这是?”
“某个漫画联名款,当时没抢到我的码数,又还是特别想要,就买了这么大的。”齐奂坐下来烧了壶水,“裤子实在没翻到,你自己想办法。”
“那就不穿吧。”谷箪往齐奂身边凑了凑。
“嗯?”齐奂挑眉。
“知道了,我走就是了,再待一会。”谷箪非常熟练地退了一步。
“似乎被你找到了拿捏我的方法。”齐奂认真反思,“这算好的发展吗?”
“当然。”谷箪猛地点头,“你早就拿捏我了,也让我稍微捏捏你不可以吗?”
齐奂点了一下头,“合情合理。”
公平公正!
“那我现在趁着你上头,可以跟你提一个要求吗?”谷箪收起笑脸,看着还挺严肃。
第108章 报告108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谷箪的体型约莫能是齐奂的一点五倍。
他说完话还是一脸严肃,看得齐奂缩了缩脖子,“你说啊,但不要冷着脸,凶的。”
“我凶?”谷箪眨了眨眼,这是第几次了?
印象中自己被吐槽凶已经很多次了!
明明他对齐奂一直都在极尽努力地温和,可谁懂,不做表情就冷脸,谷箪也没办法嘛。
话说回来,他们俩一个高攻冷脸一个高防臭脸,也是一种相称嘛。
“你还不凶吗?三拳一个毒贩你还不凶啊?”齐奂保持着缩起来的姿势,“你跟温柔沾边吗?”
“......这就叫凶了?”谷箪还挺委屈,要是能继续进化,他还想一拳一个呢。
打击犯罪,刻不容缓嘛。
“脸凶。”齐奂换了个描述,“不过气场也很凶的,有坏人的时候尤其凶。”
“噢,那你也不做坏事,怕什么。”谷箪说着又往前凑,见齐奂下意识地朝后避开,还伸手一拦,不让她乱动。
“看起来明明是你想要做坏事。”齐奂指出。
“不是想,是马上立刻执行。”谷箪说罢便揽起齐奂,把她拥入怀中。
才几天,这家伙亲起人来越发熟练了!
也越发不知休止了!
他总爱先贴上来磨着齐奂一下一下地嘬,然后再找到机会,趁着齐奂忍不住哼唧一声的时候深入,缠着她越贴越紧,堵得她近乎窒息。
“......你怎么每天都要亲?”齐奂也掌握到了喊停的要领,那就是直接上手捂。
“怎么,每天都要亲很过分吗?”谷箪保持着贴近的距离,眨了眨无辜的大眼。
“你忘了自己刚才是要跟我说什么了不是?”齐奂就着捂脸的姿势把谷箪推了出去,“说要提什么要求?”
“噢,没错。”谷箪点了点头,“生生跟我聊了一下,说你令人敬佩。”
“啊?”齐奂直接放弃理解,只是转过身拿滚开的水泡上茶。
“他说他感觉你不是很把自己放在心上。”谷箪在沙发上坐好,“他是学心理的,难免有点职业病,喜欢分析别人,你――”
“――我不介意,别老这么小心翼翼。”齐奂在沙发上盘起腿来,“说吧,我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嗯......对啊。”
“上次小南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谷箪认真复盘,“他觉得你太有觉悟。”
“......这就言重了,我没什么觉悟,我不过就是权衡了一下,感觉他们比我更重要。”齐奂实话实说。
“别这么想。”谷箪整理了一下齐奂翘起的呆毛,“也别总是遇到危险就选择保护别人,要是真的保护欲过剩的话,不如保护保护我吧。”
齐奂: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齐奂:“你认真的啊,猫猫警官?”
谷箪:“我认真的啊,豚豚勇士。”
“哈哈。”齐奂对这个新称呼感到新奇,但欣然接受,“我什么时候保护欲过剩了?我都说了我只是权衡过后,觉得反正我也跑不动,不如能救一个是一个,如此而已。”
“那你这么权衡也不对。”谷箪摇头。
“保护他们不对,保护你就可以了?”齐奂不打算跟谷箪认真掰扯,所以故意扯开了话题。
谷箪也不着急在现下就跟齐奂探讨出什么结论,于是乎从善如流,也顺着她的话不往下追究,反而笑道,“是啊,保护我啊,凭什么保护人类不保护猫猫?”
齐奂佩服他的脸皮,“啊你......”
“你到底是在意我不存在的保护欲,还是单纯在吃那两个家伙的醋,嗯?”
“噢,原来这是吃醋了。”谷箪后知后觉地赞同,那确实是他不曾有过的情绪。
“轻点掐。”齐奂发现后腰的那只大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度。
“不是说我凶吗?”谷箪破罐子破摔,“加了醋会更凶。”
“说你凶你还不改,你还加醋?”齐奂拍了一下谷箪的臂膀,奈何他纹丝不动。
“我倒是觉得你该改改。”他只说。
“我?”齐奂莫名,“我?”
“你下意识保护别人,又不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大,你只是觉得自己死了,没有谁会很伤心,对吗?”谷箪收敛笑意,沉下调子。
齐奂点头,“嗯,我自己都不会很伤心。”
“所以改改吧,不要这么想。”谷箪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齐奂往身上揽。
齐奂倒也不是不喜欢跟他贴贴。
相反,明明才几天而已,她却越来越喜欢这种能够迅速感知对方体温的接触。
她也整理了一下谷箪脑门上的乱发,“我没有刻意这么想,只是真的,就我个人而言,虽然说死掉肯定会有挺多人难过的,但不会有谁觉得天塌了一样。”
可是南明馨和济生生不同啊。
“小南警官是独子吧,家庭幸福吧?小济警官就更重要啦,他是妹妹唯一的支柱。”
齐奂真情实感地分析了起来,“这两个人身为警官就已经有自己的存在意义了,何况是作为家人,他们更是意义重大。”
她说罢转开身子,喝了口茶,“但我不是这样的存在啊。”
“福市少了两位警察,治安会有问题,但少了个入殓师的话,也不会少一个遗体啊。”
“我更不是哪个家庭幸福的因素,也不是谁唯一的支柱。”
“我不是任何人事物的意义重大。”
“你是,你对我意义重大。”
谷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自己说完也愣住了。
“呵,我不信。”果然齐奂不信。
她转回身来,“我不信这些的,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可以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但谈不上意义重大。”
“每个人都是光溜溜地来到世上,死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多爱和意义走呢,太沉重了。”
她说完只想笑笑,却看见谷箪的眼睛一点也不亮了。
“你看起来很难过。”齐奂有点不知所措,“嗯?”
“我确实很难过。”谷箪并不否认,“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表达。”
这种感觉好奇怪。
一个因为性格抽离所以意外适合当警察的家伙,发现自己居然会一见钟情,而且脱不开身,只是短短数日就陷在一个人身上,还觉得对方意义重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