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雕塑家颜韫吗？你好，我是顾朝朝，南市重案组法医。”
颜韫听着一愣。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良久，仿佛跨过时空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她。
朝朝，变了很多。
可又好像没怎么变。
颜韫闷笑了声：“你好，朝朝，我是颜韫，很高兴在这个展会上看到你。”
第51章 乌龙
“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展览的吗？”
颜韫问道。
顾朝朝愣了下，想了想：“……也算是吧。”
颜韫的视线越过顾朝朝，看向外面灯光闪耀，奢华糜烂的名利场。
顾朝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商业气氛太过浓重，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为合作举杯共酌互相吹捧，盛装打扮的女人们，矫揉造作捏着高脚杯，乐于做男人旁边美丽的装饰物。
“你看他们啊，明明全都不是为了我和我的作品来的，可谈正事之前都要先谈一下艺术，然后再谈谈我的作品，这之后才能开启话题，你说他们累不累呢？”
说完，颜韫的视线又回到了顾朝朝身上。
顾朝朝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说实话，我对艺术也是一窍不通，今天来这里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她继续找补：“不过，我虽说不是专门过来看展的，也没有什么艺术天分，但是这场展览我觉得来得很值，看到了你的这些作品，直接打破了我对雕塑的刻板印象，要知道，我之前可一直觉得雕塑就是一堆死气沉沉硬邦邦的破石头，唯一认识的雕塑大概就是低着头的思考者还有喷泉池上乱尿尿的小孩……”
颜韫听着这话，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偏圆，笑起来弯弯的。
颜韫：“那我就当你是专门来看展的吧。”
顾朝朝：“你要非这样说，也不是不行。”
颜韫又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其实我都知道的，外面那群人真正为了雕塑家颜韫和她的作品来的，也就是馆长请来的几位大师。其他的人，哪怕是当场掏钱买了作品的，也都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的丈夫江叙，想要通过购买我的作品，在江总那里留个印象，这个印象可比我的雕塑有价值多了。”
顾朝朝以为颜韫会难过，都想好怎么安慰她了，比方说是那群人趋炎附势庸俗啊什么的，比方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之类的。
还没说呢，颜韫自己末了来了一句。
“不过，管他们呢，反正都是进了自家口袋，又不是白嫖。”
顾朝朝原本对她的初印象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有点坍塌。
“……你还看得挺开。”
颜韫：“那不然呢，总不能为了向一群附庸风雅的人证明，自己不是靠丈夫而是靠实力立足脚跟的，就非得要死要活地和在意的人决裂吧。”
顾朝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啊，这样多矫情。”
那些因为外在的附加价值而否定你的人，认定你是关系户的人，也不会因为你失去了这些附加价值而高看你，因为他们本来也不想看到你的实力，也不想相信你有实力。
朝朝来之前，颜韫本来在看雪。
晴朗日光下的小雪，淡淡的，落到地上便没了，只留下一个一个细小的湿点，太阳一照，最后连湿点都没留下。
恍惚做了一场下雪的梦，梦醒了，没人记得曾经下过了雪。
朝朝出现了，笑着向她打招呼，说着似曾相识的招呼语。
颜韫也笑了，忽然觉得这个时候，朋友还记不记得自己，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哪怕不认识，她们也会因为三观一致，重新成为朋友。
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有闪光灯的声音响起。
是大明星栗云薇，穿着红色贴身的绸缎鱼尾裙，大波浪披肩发，美艳夺目。
专属摄影师这会儿正拿着单反相机在给她拍外景，以便工作室出图营业。
颜韫想，应该在下小雪的时候拍的，人声鼎沸的红与霁月清风的白，必然是一场视觉盛宴。
大美人的手中拿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手工玫瑰。
红丝绒裹着的花苞，绣着银色的丝边。
瞧着，格外眼熟。
颜韫抿住嘴唇，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再说会展这边，被各路老师夸活动办得别出心裁的苏柏，正是春风满面的时候。
他正巡视着会馆，一眼就瞧到个带着黑色鸭舌帽，在展会外头行迹鬼祟的男人，他偷摸了块小蛋糕，便立刻躲在了柱子后面。
苏柏一愣，觉得这男的还挺眼熟的。
“狗仔先生？！”
躲在柱子后偷吃蛋糕的狗仔，听到这堪比广播播报的声儿，直接手一抖，小蛋糕掉落在地。
一抬头，苏柏已经站他面前了。
苏柏边绕着狗仔边啧啧打量：“好家伙，还真是您啊，刮了胡子收拾了一下，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了。”
来这种级别的展会，他要不收拾一下，根本进不了大门好伐！
“小子，大庭广众，不兴这样直接扒人马甲的啊，你这大嗓门一喊，我这今天可就白干了啊，在外能不能叫我记者先生，狗仔那也是正经记者！”
狗仔那也不装了，从桌子上又光明正大的拿了个小蛋糕吃。
苏柏看到他就想起来和自己失之交臂的五千万，遮遮掩掩地问他：“那记者先生，今天是不是来拍江总夫人的啊？”见狗仔吃东西吃得支支吾吾，没搭理他，苏柏继续，“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江总夫人就是我们这次雕塑展的艺术家颜韫老师……这种内部消息，值不值这个数？”
苏柏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两八分成。
狗仔吞下小蛋糕，没好气道：“还二？我看二的人是你，你要是昨天跟我透底了，咱们还有钱赚，今天？”
他直接把手机推过来，翻到Y&J集团的官网，“人家官博直接官宣了都，我这忙活两年，啥也不是了！”
官博置顶，放了江叙和颜韫的一张大学合照。
配字：欢迎大家来看夫人的雕塑展@南市美术馆
苏柏：“……”抱着空荷包，暴风哭泣啊！
本以为这错失的五千万已经让人难受了，谁知道更糟心的还在后头。热搜榜上一条“栗云薇玫瑰公主”的词条跟坐火箭一样被快速顶上了第一。
看着那一套被路人粉丝疯狂夸赞的照片，又抬头看到栗云薇拿着玫瑰花曼妙地走进展厅，苏柏整个人都傻了。
尼玛，栗云薇手上那支手工玫瑰！
那是江总租的那块草地上的……私人展品啊！
“小子，看美女看呆了？”
苏柏脑袋机械地转向他，目光呆滞：“……玫瑰花……”
作为狗仔的敏锐性一下子就来了：“栗云薇？！手上那个是你们的私人展品？”
苏柏点头。
狗仔顿时两眼放光：“好小子！今天我算是没白来，拿到奖金请你吃饭啊！”
说完，赶紧跑回去写娱乐新闻稿去了。
没多久，关于栗云薇素质低美术馆用私人展品拍照的黑词条也立刻上了热搜，女明星那边花了很多钱才把这事儿公关下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52章 终章
颜韫总算知道，大明星手里那支玫瑰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了。
这分明就是展厅后院那块草坪上的私人展品，再说详细些，这分明是江叙这些日子四处找人定制的丝绒手工玫瑰。
她曾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过设计图纸。
好几沓的版本，翻来覆去的改，垃圾桶里的纸团都满到溢出的程度了。
他想给她惊喜，颜韫也就全当不知道。
这下子，被大明星捷足先登了。
按照江叙这人的脾气，表面上可能是装作无事发生毫不在意，只怕心里都要被这乌龙给气吐血了。
江叙这家伙其实没什么浪漫文艺细胞，刚谈恋爱那会儿颜韫就知道了。估计又是从哪里找到的攻略，费尽心机实在笨拙到让人心疼。
正想着他，当事人就冷着一张俊脸，迈着大步走进了展馆偏厅。
西装外套恣意地搭在胳膊上，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额前的碎发不听话地晃荡着，颜韫仿佛能看到江叙恼恨地松领带的画面了。
她笑眯眯地上前迎他。
“你来了啊？”
江叙“嗯”了声，大手顺势一捞，单手就把心爱的女子拢进了怀里。
空着的手又摸了摸她有些微微凉意的之间，眉峰微微拢起，把西装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也不知道是男人的手掌太宽大，还是女子的腰肢太细软，他单手便能将女子锁在了怀里，高大与娇小的体型差，显得这拥抱具有强烈的占有欲。
位高权重的男人向另一半展现的依赖和占有，像是躁郁期的猛兽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和毛绒的耳朵，很凶，但又很乖。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顾朝朝，本市重案组的一名法医。”
颜韫说话的时候朝江叙眨了眨眼睛，两人心照不宣。
江叙知道，颜韫做惯了孤独的艺术家，鲜少有处得来的朋友，唯一一位称得上闺中密友的也就眼前的顾朝朝了。
她说完，便转头向顾朝朝介绍江叙：“这位，是我的丈夫江叙，一个平平无奇的总裁。”
如果连Y&J的江总都叫平平无奇了，那南市大概没什么传奇人物了。
顾朝朝笑了笑，能感觉到颜韫很真心地在拉近他们的关系，也不扫兴，大大方方地向江叙伸手握手。
江叙眼神不明，握上后，两三秒，松开。
他越过顾朝朝，目光看向窗外，突然想起来方才和许言清的对话。
他的哥哥几乎笃定，自己一定会接受他的示好，解除对他的经济封锁，一个没有任何筹码的赌徒竟然敢和他做交易，江叙当时觉得可笑。
现在呢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顾朝朝的身上，缓慢地勾了勾唇角。
原来，这位就是他的筹码。
“顾小姐，请帮我转告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朋友，就说他的交易，我同意了。”
颜韫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江叙，他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安抚。她转头看向顾朝朝的时候，发现朝朝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朝朝虽疑惑，但心中已有猜测。
许言清这个人，无利不起早。
他来这里一定带着自己的目的，而她也成了他目的达成的一环。
难过吗？
有点，但不多。
大概是早有预料，现在就像是尘埃落定大石落下的轻松。
她稳定了情绪，嘴角扯了扯，从容告辞：“好的，我会帮你把话原封不动地带到的，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就先告辞。”
颜韫心下疑惑，不明白那个所谓的朋友是谁，也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顾朝朝说要离开了，她不想锻炼联系便赶忙说：“那有空的时候，我约你出来喝茶啊？”
顾朝朝笑着点点头。
等到偏厅只剩下她和江叙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颜韫才没好气地戳了戳江叙的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叙捏住她的小手拢在手心，以防她再继续对他的敏感处动手动脚。
“她和许言清一起来的。”
短短一句话，颜韫便立刻知晓了深意，而后便白了男人一眼：“原来是你自己心里不高兴，所以也不想让别人好过啊。”
看她多了解他，知道他因为玫瑰花的事情气没处撒，正好给许言清添个赌。
两人也真是亲兄弟，你来我往，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过，是吧。
“他那个感情路上已经是九九八十一难了，不缺我这块小石头。”
他双手把颜韫拥在怀里，整个人低着头贴着她，薄薄的唇压在她的额头上，那是半点不顾他哥哥许言清的死活啊。
颜韫被他缠得紧，倒是被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硌得慌，她本来不知道往哪儿安放的手正好去寻那四四方方的物件去了。
那东西不在他身上，反而是在她这儿。
颜韫想她今天穿着一身旗袍，全身上下没半个口袋，哪里能装东西啊，原来是他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口袋里有个黑色的珠宝盒子。
颜韫盯着看那精致的珠宝盒。
江叙也盯着。
“……”
空气一瞬间停滞。
这踏马叫什么事儿啊？！
精心准备的手工玫瑰被人折了一支不说了，现下用来再次求婚的戒指……还被心爱的妻子提前掏出来了。
“如果我说，这只是我准备送你的情人节礼物……没其他含义，你……会相信吗？”
这波指鹿为马的操作，连江叙自己都不能直视了。
这可是明晃晃的HarryWinston，marriage系列的珠宝盒。
颜韫就算不打开都知道里面是什么，配上他破罐子破摔漏洞百出的遮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先生，你来看看我的脸。”颜韫扶着他的手捧上自己的脸，“它看起来很不聪明吗？是你随随便便就能骗到的吗？”
掌心里是她柔嫩的皮肤，软软地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
他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确实是一张聪明脸……”但是啊，却轻易地被他骗到了。成为了他的妻子，会被他困在身边一辈子的。
“之前的求婚还有婚礼，都是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发生的，我想补给你一个没有遗憾的仪式。”
他的话语间难掩懊恼无奈，“没想到这次也算不上完美。”
“才不是呢，我觉得很好啊。”
颜韫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已婚，其实是有些不知所措还有遗憾的，婚纱不是自己选的，婚礼是全程睡过去的，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但是，人生就是不断制造回忆的过程。
“我所理解的关于我们之间‘爱’的实质，就是我和你一起共度的所有稀疏平常的分分秒秒，无关完美，只要是我和你，每一帧都是完美的回忆 。”
江叙胸膛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必须在她面前伪装地温润儒雅，那些不可宣之于口必须蛰伏在黑暗中的狂放又隐秘的心思，从前他以为会一直见不到光的。
真好，光从来没有抛弃过他。
他从里面拿出被遗忘的天鹅绒方形小盒，在她面前慢慢打开。盒子里盛放着一枚流光四溢的戒指，正中央是一颗圆润的车矢菊状蓝宝石，它的颜色如深海般浓郁深邃，而它的四周镶嵌着一圈细小的钻石，即使在最微弱的灯光照耀下，也能闪烁出最为璀璨的光晕。
江叙退下了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钻戒被推进指骨，尺寸与她的手指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