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月底,杨载欣这段日子也没闲着修缮府里的院子,采买安置家具还亲自把关采买丫鬟婆子和小厮,真真累坏了人。
贺峻鸿下值回来同她吃了晚饭各自沐浴了之后,坐在窗下饮茶闲聊。
“夫君那时候上京赶考也是这么冷吧。”
过去了好些年贺峻鸿还是对第一次进京赶考时记忆深刻他第一次见到雪,只觉得新鲜却也没空去赏窗外的雪。
入考场时很紧张心里忍不住的期待,甚至是亢奋觉得成败在此一举,他必须全力以赴就算不中他就当来见世面了,不算亏,大不了三年后再来。
到考完贺峻鸿心里都还很忐忑,来赶考自是都希望能中的,他当然不例外,但那时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后来会试放榜,他中了,再之后殿试他更是中了一甲第三名,周围全是恭贺的声音,贺峻鸿刚开始时还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在做梦,后来反应过来不是梦以后心里就跟炸了烟花一样,直到参加了琼林宴他的心情都还没平复过来。
可惜,那年杨载欣称病没去参加琼林宴,就算是去了她大概也没兴趣注意到贺峻鸿。
“更冷,那年进考场都还下着雪。”
他可记得太清了,冻得手通红差点连笔都提不动,都不知道怎么挨到会试结束的,今年好歹是雪先停了。
杨载欣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去看他的手,他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捏着茶杯时不时的呷两口热茶,胃里暖烘烘的。
嫁给他这么些年,杨载欣才知道他手有冻疮,不留意就会复发。
“夫君你把手给我。”
她心疼贺峻鸿了。
贺峻鸿哪里会不知她的想法,烛火下俊逸的脸庞笑得柔和,他放下手里的书卷和茶杯伸手过去。
“娘子别担心,现在手上的冻疮不会复发了。”
现下倒春寒也冷的很呢,杨载欣握着他的双手来回给他搓了搓,一下就暖了起来,她也不说话只是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当真心疼他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贺峻鸿看在眼里,望向那双在点点烛光下嫩滑的手还在来回给他搓着手背,他心底暖暖的。
贺峻鸿没告诉过她,他爱极了杨载欣这双莹白修长的双手。
旧时记忆不断涌入脑海里,贺峻鸿回想起自从同她去了路芸寺回来以后他就辗转难眠,不管干什么总是会想起杨载欣的身影,终在三日后与三哥贺峻清找来媒婆去了太师府求娶杨姑娘。
杨屿替女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杨载欣知道那厮没有拒绝这门亲事,反而是主动求娶了,她自是哭闹了几次不想嫁给他想要爹爹推了这桩亲事。
可杨屿这次态度异常的坚决,不管她怎么闹,她和贺峻鸿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江月只能半哄半劝女儿现下不喜欢不打紧,谁都是这么过来的,等成了婚再慢慢相处了解,父亲母亲的眼光错不了贺峻鸿日后肯定能成大事,也会待她好能护着她……
人的目光不能只看到眼前风光,要放长远。
当年杨载欣自是对父母的话,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知道父亲要她嫁给一个她喜欢不起来的人,而那男人多半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才会求娶她这个病秧子。
贺峻鸿是有野心的,若是只要富贵荣华他大可以尚公主做驸马,毕竟五公主钟情于他。
四月底,贺峻鸿带着聘礼来下聘。
彼时他只有中探花时陛下给的赏赐,并没有多少聘礼,当真寒酸至极。
她和贺峻鸿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三这日,不过彼时杨载欣也不在意,也算是彻底死了心。
呵,嫁谁不是嫁。
下聘那日,贺峻鸿被杨屿单独叫去书房说了好久的话,最后贺峻鸿还是想再见见小姑娘。
如今他已经和女儿定了亲,杨屿自然答应便着人去请女儿过来,让她带着贺峻鸿去花园那边转转,她应下了。
花园里有一片芍药花开得很鲜艳,换作往常她和母亲散步经过时看到定然开心,现下却是因为要嫁给贺峻鸿哭肿了眼睛,人也黯淡无光了,更别说还有心情赏花。
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只觉得委屈。
“对不起杨姑娘,日后我一定努力让杨姑娘过上更好的日子的。”
他与她齐肩走在花园池边的小路,和煦的光映照两人身上,远远看着是极般配的一对。
他的神情严肃认真,她知道他的意思,然而他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杨载欣眼神是空洞的,心不在焉的以至于贺峻鸿都察觉出了她心情不好,可谓是跌到了谷底。
杨姑娘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的心情被她搅的七上八下的,贺峻鸿以为她会欢喜,现实却是他现在见到杨姑娘冷着脸,连一丝笑容都没有,更没有应他的话。
“杨姑娘小心。”
杨载欣不小心踩空了一下,被他伸手扶住了,他紧握住她的手。
“你放开!”
杨载欣回了过神,满是厌恶的挣脱他的手。
贺峻鸿也是一时情急才失了礼,不想低头和她对上视线,他真切的看到了杨姑娘厌恶的眼神。
杨载欣退了一步,随既沉着脸“我有点不舒服,你回去吧。”
贺峻鸿看她脸色不好,只当刚刚是看错了。
便是不太了解,杨姑娘怎会厌恶他呢,定是刚刚自己太过失礼了的缘故,杨姑娘恼了他。
“我先送你回去。”
杨载欣不舒服,他不太放心想要送她回醺醺馆先。
“不用,我能回去,你走吧。”
她见到他心里就不舒服,杨载欣不是不想听母亲的话尝试和他接触,可就在他握住自己手的那一刻,她几乎是本能反应,发自内心的抵触他。
贺峻鸿只好三步两回头的离开了,回去以后也觉得那天握住人家姑娘的手是在唐突了人家姑娘,真不怪她恼怒。
于是他去打听了杨载欣的喜好,生平第一次去书舍买那些他从未看过的话本,想着当面讨她开心。
看门的小厮来醺醺馆传话时,杨载欣正在看安奕棋托人给她偷偷送过来的信,他想见她一面。
“他来干嘛?”
杨载欣把安奕棋的信放下,书房门外的小侍女继续回话“阿秧说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姑娘要不让他过来?”
“不用,让他回去,就说我犯了心疾见不客。”
小侍女领了命正要出去和那位叫阿秧的小厮说话,让他给贺峻鸿带话。
杨载欣想了想,以免贺峻鸿再来纠缠她叫住了小侍女,让禄娴代她去了。
“我家姑娘心疾犯了不能见客,贺公子要送什么交给奴婢就行了。”
贺峻鸿一听她犯了心疾很是担心,把话本交给了禄娴以后还关心嘱咐了几句。
“姑娘,奴婢瞧着贺公子也挺好的,一听说姑娘犯了心疾可紧张了。”
禄娴将话本放在桌前,他买的这些杨载欣早就买过了。
“哼,他那是怕我死了做不成太师女婿了。”
她不信一个认识不久,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能有多真心紧张,担心她。
“禄娴替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要去哪儿,去见谁禄娴自然知道,禄娴觉得安家拒了亲,现在姑娘又和贺公子定了亲再去见那人不太好。
“姑娘真的要见么?”禄娴想劝她,觉得没必要再见了。
“最后一回了。”
春雨润如酥,杨载欣还是偷偷出了门和安奕棋在一家茶馆厢房里碰了面。
“伯父他真的定了那位贺探花给你?”
安奕棋表情有些急切和不能接受他心爱的女子和别人定了亲。
“是,安公子不是也和林姑娘相看了么,想来安夫人很满意吧?我来是要同你说往后你娶妻,我嫁人,我们不要再往来了。”
安家明里暗里的拒亲,嫌弃她患有心疾,还在背后议论她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都难说,更不敢说她这身子能不能生育了,人家家里可是有爵位要继承的。
杨载欣对安家可谓是看清了,她对安奕棋还有情是没错,可也知道了安家嫁不得,就连眼前人也嫁不得。
“欣儿别这样,别嫁给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再等等我,我现在就听父亲的话去军中历练,到时立了功我便能做主,我,我一定娶你,欣儿你信我。”
他想抱杨载欣被她避开了,杨载欣甚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安公子清醒了么?”她是用了力的,打完以后手都颤了几下,杨载欣红着眼眶抬头望向他“就算没有贺公子,也会有别人,从你们安家三番四次拒绝的态度,我爹就已经明白了,就算是你现在登门求娶父亲也不会点头了,而且我也已经不愿意嫁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从茶馆回去杨载欣当夜就犯了心疾,杨屿马上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还把贺峻鸿给请来了。
毕竟他现在是杨载欣的未婚夫,他有必要了解女儿的身体情况,而且杨屿也是故意试探他。
其实他不是非得要娶他家载欣的,榆京最不缺高门贵女,与他示好想要结亲的勋爵人家也不少。
都是看重他的将来。
贺峻鸿亲眼见到她犯了心疾的样子,脸色惨白,呼吸不紊的,痛苦的捂着胸口,他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一直在她身旁陪着她。
等女儿好了些,杨屿把贺峻鸿叫去了书房,问他还愿不愿意结这门亲?
若他不愿,杨屿自然不强求。
贺峻鸿没有犹豫,只留下了两个字“愿的。”
他想娶杨姑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的家世,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五月十三日这天阳光明媚,杨府上下更是喜气洋洋,贺峻鸿就只有一位兄长在京,来的自然都是杨家的亲朋好友。
只不过五公主跟着当今太子来了,不过五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是不会做出抢男人这种事的。
她就是不服气过来瞧瞧这病病歪歪的杨大姑娘究竟哪里好?
不过她还是看不出来,论样貌她也见过杨载欣,美的,跟画里的芙蓉仙子一样美,但榆京比她美的多了去了。
怎么就她入了贺峻鸿的眼,她觉得定是贺峻鸿读书读瞎了眼。
洞房花烛夜,杨载欣才真切的感到她真的嫁人了,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甚至等会儿还要和他圆房。
听见门外男人的脚步声,她终于崩溃了。
“你别进来!”
她穿着一袭华贵的嫁衣从喜榻里跳起来,男人闻言愣在了房门口,隔着纱帘他只见到了几扇屏风,并未看见她站在床边的身影。
“杨姑娘你怎了?”
贺峻鸿被灌了不少酒,脸颊醺红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里头久久不出声,只听到她低声呜咽的声音。
“杨姑娘你没事吧?”
他听见她哭了心里愈发着急,正犹豫要不要进去。
“我,我讨厌你,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娶我?你不许进来我不想见到你!”
杨载欣这些天压着的情绪,全部在此刻爆发了。
贺峻鸿在门外听到她绝望崩溃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杨姑娘她竟是讨厌自己,这一切都是他会错了意。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贺峻鸿大梦初醒,酒意也在顷刻间消散了,最后是禄娴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才进去的,杨载欣把人赶去了书房。
贺峻鸿在书房里更是一夜未眠,心里也有了悔意,他本以为他与杨姑娘是两情相悦,不想倒像是他强娶了人家。
他心里也很难受不舒服,这算什么……
但在第二天他还是替杨载欣在父母面前把事情圆了过去。
等她发泄完以后,她和贺峻鸿的关系也冷到了致点,那九天他夜里睡在书房,白天便出门去三哥哪里,杨载欣也不在意他去了哪儿,更不稀罕与他说话。
去雨州的任职文书下来以后,他更是没打算和她说,更不想问她愿不愿和自己去。
贺峻鸿心里也有怨的。
终是杨屿做主让杨载欣跟着他去雨州,当晚杨载欣与他在书房里吵了起来。
“你就非要爹爹让我和你一起去雨州是么?”
贺峻鸿对上她怒火中烧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我没和父亲提过,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贺峻鸿立在书架前,他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样,如果知道是这样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上门求娶。
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心里万分不痛快。
杨载欣被当场噎住,是父亲执意要她陪着去,贺峻鸿本就没打算与她一起,她这般质问倒真成了自作多情。
“今晚我回我哥哪儿睡,你自便吧,至于你要不要和我去雨州随你的便。”
贺峻鸿高大的身躯从她身旁略过,他本不想闹得那么僵,是她太咄咄逼人。
最后江月还是亲自给女儿收拾东西,送他们去了码头上了船,千叮万嘱咐两人要好好过日子,结果两人都没听进去。
她自小就娇弱哪里受得了船上的颠簸,才三天就已经吐得死去活来的,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
“姑爷,能不能让船先靠一下岸?我们小姐晕船晕的厉害,想下船去给小姐抓几副药。”
再这样晕船下去可这么行,禄娴站在门口,贺峻鸿和贺峻清都在里面垂头看书,他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待禄娴退了下去,他丢下书正要去叫人停船靠岸下去抓药。
但他一脸的冷漠,让贺峻清看不下去了,拿着手里的书敲了他一下。
“你就是这么做人家丈夫的?你媳妇不舒服你还不去看看!”
贺峻鸿捂着脑袋起身颇委屈的样子“好好的,你打我干嘛,我这不就过去了嘛……”
贺峻鸿先是下船去药铺抓了药才去看杨载欣,她消瘦的脸惨白的跟犯了心疾时没什么两样,精神也不好。
“呵,娶了个祖宗。”
贺峻鸿想关心她,但话到了嘴边就变了。
“若是不行,我现在就去安排人送你回京,莫勉强委屈了你杨大小姐。”
自从那日以后,他就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了,都是这种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语气。
他明知自己是不想同他去雨州的,他还这么说。
“我知你不愿意看见我,我亦是,我来不过是在我哥面前装装样子,别以为我有多关心你。”
杨载欣黑着脸说不上来话,这人变脸可真快啊!
当然她也并不想搭理他,刚刚是下意识的想赶他走。
她真没想到贺峻鸿那么能怼,他还当什么雨州通判,合该去御史台才对………
第33章
连着喝了好几天的药,杨载欣终于好多了。
她虽然和贺峻鸿在同一条船上,但自从哪天说过一次话以后贺峻鸿就再也没出现过在她面前了,倒也好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