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若扬眉一笑，滚滚黑气自他身上蔓延开来，转瞬之间，少年的身影消散，转为了一个熟悉的光球。
朝霜末平静地道：“果然是你。”
光球颤了颤，又变为了黑球，最终又重新化为了少年人的模样。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朝霜末，道：“你怎么猜到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骗你的？”
朝霜末始终背在身后的手上隐有绿色的光芒四下散溢，她淡淡地道：“在紫雾花的山谷中，当时猪妖拿出了一样灵器，可以变换出各种幻境。”
“猪妖用幻梦三千困住了大师兄和龙师兄，后来我问了他们，他们说遇到的幻境截然不同，都是根据他们自身的经历变幻而成的，所以才会难以苏醒。”
朝霜末顿了顿，又道：“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给我看到的未来，也极有可能是用灵器编造而成的。”
离若嗤笑道：“你倒是聪明——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上辈子？”朝霜末重复道。
离若阴沉地道：“对啊，上辈子。凌朝朝，上一世，你就是像如今这般闯入了我的阵法中，毁了我全部的计划。”
“那时候你比现在强多了，大概是现在往后的两百年吧，你跟我同归于尽。谁曾想，天道竟然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离若哈哈大笑，道：“虽然这一次，有天道规则束缚，我不能伤害到你，甚至还必须护着你长到十六岁，以防影响到必定的事件。但好在，我能操作的地方也很多。”
“从小寄人篱下，任人欺辱的滋味很不好受吧。”离若眼眸闪动，像是快意，又像是某种复杂的情感，让他的容颜一时都有些扭曲起来，“如果没有晏夜之，你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为什么会有晏夜之，为什么你会对他笑？他几乎每一天、每一天都来找你，你难道就不觉得烦吗？！”
朝霜末微微一惊，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离若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容颜，如果单看那张脸，很容易将他认成女孩子。
朝霜末恍然忆起，在九岁那年，她偷偷和晏夜之溜出去看灯会，人太多挤散了，当时的她遇见了一名生得极其漂亮的黑衣少女，带着她脱离了挤挤攘攘的人群。
年岁久远，灯会都在朝霜末的回忆中模糊了，更遑论那少女的脸。
但如今看见离若，却隐隐和记忆中的那名漂亮姐姐对上了号——
离若阴着一张脸，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你。”
朝霜末道：“那你如何知道晏夜之每一天都来找我的？”
“我——”离若怒气冲冲地道，“朝霜末，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能不能安静听我说完？”
朝霜末道：“……行，你继续说。”
离若冷笑道：“凌盈盈上辈子叫朝盈，不过是个嫉妒你身份，死在灭世阵法中的小喽啰。但神奇的是，你们俩个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身份地位却天差地别。”
“我让人把你抱走，把她搁在了凌家必经之路。果然，丢失女儿的凌家看她可怜收养了她。而你，也被朝家收养。”
“我本以为这一世凌盈盈可以彻底顶替你的身份，而你也会泯灭于众人，再没了与我抗衡的机会。”
“但谁能想到……”离若面无表情地道，“蠢货终究是蠢货，而你，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处境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朝霜末蹙眉道：“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说让我远离大师兄他们？难道这里真的是本书？”
“当然不是，你还真信啊！”离若畅快地大笑，道，“那就是我随便看了个话本里面的内容。至于那五个人……”
离若表情阴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五个的身份，上辈子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朝霜末一头雾水，想再问几句，但离若明显不想再跟她继续说这个问题，而是愤怒地道：“朝霜末，你敷衍我能不能用点心？！”
“拖延时间就罢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朝霜末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早就知道了？”
离若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一直在催动万物之源暗中侵蚀我的阵眼。我之所以任你动作是因为无所谓，你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毁掉我的阵法。”
“我已经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重新设下了全新的阵法，这一次，它不可能再被任何人毁掉，那些人只会成为我的养分，供我飞升！”
说着，离若对朝霜末伸出了手，表情变幻，道：“而你，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永远留在——”
话音未落，一道光波携着灿金火焰出现，狠狠地砸向了离若的手。
“滚远点，你算个什么东西。”
龙行阙嗤笑的声音响起，一同出现的，还有四道熟悉的身影。
第65章
“龙师兄！”
朝霜末一惊, 再朝旁一看：“大师兄……阿紫，虞师兄，还有晏晏, 你们怎么都来了？”
禹紫渊看着还有些怨气未消：“朝朝，如果我们不来, 你还真打算一个人面对, 然后让我永远都看不见你对吧？”
朝霜末一时失语，转而看向了虞怀寒，她隐隐有种猜测, 这一切估计和虞师兄脱不了干系。
虞怀寒摇扇微笑，缓声道：“朝朝，我曾经经历过太多的幻境, 这种东西困不住我的。”
朝霜末抿紧唇瓣, 道：“……所以当时在幻境中你也早就醒了, 对不对？”
“……”虞怀寒表情一僵, 挪开了目光, 轻咳道，“总之, 我叫醒了大家。阿紫负责找到阵眼的位置，禹师兄拿了传送符咒，阿阙用灵气掩护我们，晏公子抵御怨气。”
“于是我们就顺利传送进来了。”
朝霜末面无表情地道：“你们配合的倒挺默契的。”
禹紫渊当即嫌弃地“啧”了一声。
虞怀寒无奈地道：“毕竟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
“够了！”
一直沉默的离若突然出声, 原本黑色的眼眸隐隐转红, 他扯动唇角, 冷笑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们了，正好, 你们全送上门了。”
“彼此彼此，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晏夜之眸色转凉，道，“我记得你，经常暗中偷窥朝朝，若不是当年我追不上去，早将你杀了。”
离若气急败坏地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你在做梦！”
“恼羞成怒。”禹绛渊平静地道，“别跟他多说，我们一起上吧，给朝朝时间摧毁阵法。”
“就凭你们也能打得过我？”离若讥讽道，又转而道，“朝霜末也不可能破不开我的阵法，你们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话音落下，几道身影便缠斗了起来。
禹绛渊几人确实不是离若的对手，据她目测，离若的修为已经踏入了元婴期，这还只是最开始的四天，如果阵法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朝霜末只匆匆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现在的每一息都是禹绛渊几人用命争出来，她必须要尽快毁掉阵眼，彻底摧毁这个灭世阵法。
跟刚才小心翼翼启动万物之源不同，现在朝霜末彻底放开了全部的控制，层层莹润的绿光将她包围，而她闭上眼睛，神识同万物之源一同探出。
尽数将万物之源放出的瞬间，朝霜末已然明了离若那句话的含义，他说她无法破坏这个阵……是真的。
按理说，九域玄土阵应该是土系的阵法，里面皆是土系灵气。但也不知道离若是如何操作的，他竟然在阵眼处让金系的灵气与土系灵气合二为一。
金克木，也难怪朝霜末刚刚暗中用万物之源尝试了那么久，阵眼处都没有丝毫撼动。
朝霜末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浮现出点点坚定。
但离若大概不知道一件事——就算是相生相克，也会有应对的办法。
只不过，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不过没关系，在她下定决心要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朝霜末变幻手势，一阵比之前更汹涌、也更纯粹的万物之源自她体内爆发开来。
她被这阵阵莹润的绿光托了起来，漂浮在了半空中。
少女纤细的身影几乎要彻底与绿光合二为一，而更加汹涌澎湃的万物之源也开始攻击阵眼。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正在打斗中几人的注意力。
禹紫渊表情大变，吼道：“……朝朝，停下来！”
离若闪身躲开龙行阙的一击，又一掌将他重重击飞。他没有乘胜追击，而且猛然停了下来，注视着身影几乎要消融在万物之源的少女，脸色铁青到了极点：“朝霜末……”
禹绛渊看向禹紫渊，声音急促道：“什么情况？朝朝在做什么？！”
禹紫渊奔向那一团绿光，急得脚下踉跄着险些摔倒：“朝朝停下来！你快停下来！”
“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真的会没命的……我求你停下来！”
虞怀寒隐约意识到了些许，脸色难看：“朝朝是不是在用了自己魂魄的力量？！”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何突然力量大省，而禹紫渊又为何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禹紫渊自来时便从禹绛渊的体内分离而出，以魂魄状态跟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一双紫眸隐隐泛红，道：“对！朝朝在燃烧自己的魂魄用作万物之源的养料，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挥万物之源最大的作用。但是——”
他声音有一瞬的颤抖：“魂魄损耗过度就会不可逆，等到了那个时候，朝朝变会魂飞魄散……”
“朝朝！”重重倒地的龙行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焦急道，“快阻止朝朝，你们快去啊！”
“没有用的。”
晏夜之深吸了一口气，涩声道：“以朝朝的个性，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更何况，她在来之前必然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可能会停下了。”
话音落下，四下一片死寂，唯有万物之源破坏阵法发出的“咔咔”声。
离若不知怎的竟也没有动作，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向半空中的绿色光团。
虞怀寒看了他一眼，又转而问禹紫渊，道：“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吗？”
禹紫渊咬牙不言，良久，才从齿间挤出一句：“想要救下朝朝，不让她烟消云散的话，必须要用到很多魂魄的力量。”
他本来宛如实体的魂魄肉眼可见地转向透明，而他的双手之间，也多出了一个莹白的光球。
禹紫渊的声音变得无比缥缈：“我把我的魂魄分给朝朝用，说不定就能再最后关头留下她的魂魄……”
禹绛渊当即道：“怎么做？我也来。”
虞怀寒道：“还有我。”
龙行阙终于一瘸一拐地艰难会和了：“我也是。”
晏夜之刚欲开口，便被一道突然的攻击打断了。
离若眼眸赤红，疯狂地朝他们攻击：“就算要死，我也要让你一起死！”
他跟发了疯似的，也没半点保存实力挽回阵眼的想法，招招置人于死地。
在这样恐怖的攻势下，禹绛渊几人根本抵抗不了，没几招便落败于他的手下，吐血倒地。
离若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视一圈，最终目标明确地一步步向晏夜之走去，脸色阴鸷：“就从你开始吧，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
他缓缓抬起手，层层泥土如浪潮一般朝晏夜之涌去，他骤缩的瞳孔中是铺天盖地，几欲毁天灭地的厚实大地。
晏夜之迅速的朝一旁躲去，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旁边禹紫渊的声音响起。
他在告诉他们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魂魄力量提取出来。
趁着离若追杀晏夜之的时候，其余人都成功地将自己的魂魄力量提取了出来，而他们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无比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龙行阙用力一扯将晏夜之从必死的攻击下救了出来，而他的掌心中也被塞来了一团东西。
晏夜之满脸的血，唇角却是上翘着的，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我的这点魂魄你先帮我拿去，等我分离更多的出来。”
龙行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保重。”
他转头朝禹紫渊奔了过去。
他们都将自己的魂魄力量交给了禹紫渊，由他来汇聚成团，一同交给朝霜末。
但就在汇聚的这个过程中，禹紫渊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魂魄代表了每个人不同的能量，他原本以为他们几人的魂魄力量只能勉强汇聚成一团，但谁曾想——
禹紫渊只不过将自己的魂魄力量和其余人的放在了一起，便无比顺畅地融成一团。
就仿佛……他们本该就是同一个人。
恍惚间仿佛有灵光一闪，禹紫渊隐约意识到了些许。
他用力的将手中的光球朝半空中的人影抛了过去，喝道：“朝朝接住！”
那团魂魄顺利的融入到了半空中的绿色光团中，绿光一时大盛。
还没等他们高兴，不远处的离若也发觉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更加发疯的朝他们攻击了过来。
他疯得似乎更严重了，也不单单紧追着晏夜之一人不放了，几乎是见谁砍谁，等到了最后，每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为朝霜末拖延到了足够的时间，也将足够的魂魄力量取出尽数传递给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