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的上门取衣是中午十二点，跑腿小哥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马上到了让她准备准备。
舒令秋说了声好，擦擦嘴，把昨晚的衣服折叠成一沓，塞进袋子里。
门外铃响。
这么快？
不是说还有十多分钟才到吗？
舒令秋前去开门。
来的人并非跑腿小哥，而是温珣和许沐安。
许沐安的台词一如既往：“嗨。”
舒令秋有些意外，举起手，左右摇晃，“嗨。”
冰块融化，她的手在滴水。
温珣盯着她的食指，“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舒令秋将手藏在身后，笑道，“早上开豆浆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
她笑得很憨厚，声线闷闷的，像熊二。
温珣沉默片刻，径直抓过她细瘦的手腕从旁人之间穿过。气压一瞬低至极点，擦着许沐安的肩膀走过带得他猛一阵生疼。
舒令秋抓紧掌心，眨了眨眼。
他们进入盥洗室，温珣一手擒着她一手捧到水龙头下。
舒令秋好心提醒，“二叔，左边是冷水。”
温珣一言不发，冷漠地凝着水龙头。
金属折射的光芒反射入眼，深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如此近的距离，连睫毛都数得清。
舒令秋咽了咽，任由他摆弄。
“打开的时候要稍微注意点，冷水那边好像坏了，不好拧。”
“嗯。”
说是不好拧，温珣轻轻松松便打开来。
冷水哗啦啦地流出，温珣将她的手复又捉回，原本便僵麻的手指似乎有了些知觉，舒令秋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可男人的力量远远超过想象。
他力度不大，偏柔，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温珣袖口已被水打湿大半，继续压着她的手向下摁。
眉眼阴沉，深黑的双瞳讳莫如深。
舒令秋可怜巴巴地喊：“冰。”
“冰也忍着。”
他断然拒绝她的要求。
女孩子细腻的肌肤如羊脂玉一般光滑，他捧在手心里，彷徨不安，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种陌生的触感好像可怜巴巴的小猫伸手抓挠人，毁灭他仅有的理智。
他努力地抑制，不去怜悯。
舒令秋感觉冷水正从指间流过，冰凉凉的，一直延到腹部。
她肚子有点疼。
“肚子好疼。”舒令秋眼眸湿漉漉的，“再冰下去，就要肠胃炎了。”
“手冰和肠胃有什么联系？”
她无辜地嘟嘴，“十指连心，心痛，所以肚子也痛。”
“……”
歪理一堆。
五六分钟后，温珣关掉水。
“水龙头坏了，可以叫人来维修。”
温珣冷漠而沙哑的声线从水流中溢出，他取了张干净的洗脸巾，轻柔地放在掌心里来回擦拭。
“再懒也不该这样对自己的身体。”
舒令秋：“……哦。”
原来他在生气这个。
但舒令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因为这个生气。
她身体再怎么受伤也和他没关系吧。
气氛太沉闷，偌小的洗手间里只有闷闷的冷水在发声。
为了改善关系，舒令秋另起话题。
“二叔。”舒令秋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尽量轻松道，“我分手了。”
他摁着她往下压的手顿了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凌晨。”
“……”
温珣缄默数秒，垂头继续。
他深邃的眼底波澜起伏，“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很多原因吧……其实一开始遇冬进娱乐圈，是为了能早日实现经济独立，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可是事情的发展现状你也看得到，他对我的爱现在零星而轻微。”
“失望攒够了，我们的感情已淡无可淡。”
舒令秋说得很平静。
好像这几年的感情三言两语就能交代完。
温珣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理性道：“只是吵一架，没必要想得这么严重，遇冬还是很喜欢你的。”
“不，二叔。”舒令秋再次强调，“我们这次是真的分手了。”
温珣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读出这件事的真伪。
大家都说她是大小姐，有什么脾气都可以肆意大发，可在他的眼里，舒令秋只是不喜欢将坏脾气拐好几道弯发出来，她朴直率真，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给足了对方台阶，同时也节约了彼此的时间。
反而真正伤害到她自己的，她会默不作声地消化掉。
他借由拿衣服的名头，上楼来只为了见她一面。本来他以为他们可以坐下聊聊天，可一进门就看到她敷衍对待的伤口，理智塌陷，不管不顾地拽着往冷水里冲。
听到她说他们分手了，温珣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两三秒卑劣的窃喜。
可这份窃喜堪堪维持数秒便殆尽。他们还年轻，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散就散的。
温珣没有过多地询问。
确切来说，他没有资格过问。
他们用冷水又冲了十分钟，舒令秋腿都有些麻了。
从洗手间出来，许沐安已吃了不少梅花糕。
许沐安调侃：“舍得出来了？”
温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扫过来，“处理伤口而已。”
许沐安作少女捧心状：“处理伤口？哇温珣哥哥，你好全能啊，我都快被你迷死了！”
“谢谢，所以你能闭嘴吗？”温珣冷漠地说。
许沐安：“你牙上有菜。”
“……”
温珣闭了闭眼，再一睁眼，许沐安又捂紧心脏倒在沙发上，“哦~我的心受伤了，麻烦你也给我看看吧。”
舒令秋嘴角抽了抽。
她没想到许沐安也是个戏精。
更没想到温珣是那个长期被演的人。
……好爽。
她忽然好想在温珣面前发疯然后看他一脸冷漠的样子啊！！！
他们还有事，准备离开。
装大衣的包装袋就挂在进门处的衣帽架上，舒令秋正要拿过，结果温珣长臂一挥，径直捞入手心。
“这几天都不要碰水，绷带勤换，不要偷懒。”
温珣说：“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温珣沉默了会，用眼神示意许沐安。
许沐安往前一步。
他又看了许沐安一眼。
许沐安直接下楼去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温珣平静地问：“你和遇冬的事情，他父母知道了吗？”
舒令秋摇头，“还不知道，温遇冬叫我给他点时间，他会劝劝伯伯阿姨的。”
“……也就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舒令秋嗯了声，睫毛轻眨，满脸纯真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二叔？”
温珣唇线绷直，“没什么。”
大概是他多想了。
《Ash》被重新装裱，四周用果色的荔枝木圈起，牢牢地钉在工作室正中央。
他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秋日微醺阳光斜斜地泼洒在画上，光线被掰开，揉碎入眼。
这幅画，熠熠生辉。
他望着画，唇角滑过一丝微不可闻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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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便到了傍晚，舒令秋收拾好礼物便准备回家。
一路平稳，没有什么太意外的事。
途径那日遇见温遇冬和谢江月的大厦，仍旧在播放玲珑八宝粥的广告。
但是，不再见他们二人。
手机震动。
【温珣】：今晚我可能还要再飞去美国一趟，这几天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或是许沐安。
说完温珣推了许沐安的微信过来。
【舒令秋】：好的二叔。
她添加了许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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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华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舒景年在一旁洗涤茶杯。
茶几上摆了一壶新的果茶，草莓和柠檬片漂浮在上空，鲜桂圆如秋日的梧桐树叶，飘飘荡荡，渐渐下沉。
保姆远远望见她，亲切地喊：“老爷，夫人，小姐回来啦。”
李芳华立刻放下锅盖。
她擦了擦手，从里头出来，迎面撞上舒令秋。
舒令秋捋直她蓬乱的卷发，皱眉道：“妈，你又自己做菜了？”
“不是说了吗既然请了阿姨你就多休息，不要……”
“嘘，嘘，吵死啦，小声点。”李芳华抬起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下意识地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可手上还带有几滴水。
她的手虚虚升空，又垂了下来。
“没事，这螃蟹啊妈妈做的最好吃，李阿姨做的可不如我呢。”
李阿姨笑道：“是的，夫人。”
舒令秋自知拗不过她，李芳华比自己还要固执，为此争执绝分不出个高低。
舒令秋嘟着唇，脸颊圆圆。
“好了好了，这又是吵什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都开心点嘛！”
舒景年拍拍二人的后背，拽着他们走向客厅。
“来，老婆，秋秋，尝尝我新泡的茶。”
“这茉莉花可是今年新摘的。”
舒令秋没喝，拿起舒景年削好的苹果，“爸，你们还是少喝点茉莉花茶。”
“怎么了？”
“喝多了会影响钙吸收，你们老胳膊老腿了，得多多注意。”
舒景年：“……宝贝，你这话爸爸可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李芳华的心思比舒景年细腻，她略一抬眉，捶捶舒景年的胸口。
“女儿长大了，知道关心我们了，当然是桩好事。”
“不过秋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舒令秋咬一口苹果，“温珣二叔告诉我的。”
李芳华愣住：“温珣？”
“怎么会是他？”
第16章
舒令秋不解到：“怎么了妈？”
李芳华沉默, “……倒也没什么。”
不是说温珣不能告诉她。
而是以他的性格，不会告诉她。
温珣沉默寡言，远离是非, 在温家吵闹得最厉害的那两年，也日日清心寡欲, 不问世事。
不对任何事情表现出喜恶, 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对温家上上下下都如是。
更别说对舒令秋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舒家还欠温珣一份莫大的恩情。
他们至今都未偿还。
“？”
谜语人。
舒令秋没有过多细问, 螃蟹蒸好了，李阿姨端上蟹醋和竹笼，一盘一盘推递。
舒令秋戴上棉布手套, 先舀了勺汤。
“妈。”舒令秋垂着眸, “我和温遇冬分手了。”她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仿佛置身事外谈及一位寻常好友。
话音刚落, 李芳华的勺子啪塔一声, 掉在了羊毛地毯上。
她眼睛睁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木木地望着舒令秋，“秋秋，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温遇冬分手了。”
再来一遍，比刚才的语气稳定很多。
李芳华闷不做声, 身子一软就向后倒, 舒景年握紧她的肩膀, 给予对方支撑。
舒景年严肃道：“秋秋，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舒令秋正色,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和温遇冬分手了。”
李芳华追问：“你提的还是阿冬提的？”
“我。”舒令秋说，“但他也同意了。”
李芳华瞪大眼，“他同意了？”
“你温伯伯和周阿姨也都同意了？”
“温遇冬说周阿姨身体不好，一时不能接受，会慢慢告诉她的。”
舒令秋掀开蟹壳，“而且这是我和温遇冬的事，不需要经过温伯伯他们的同意吧。”
李芳华和舒景年对望，苍老的双眼互换信息。
李芳华沉默片刻，“秋秋，爸爸妈妈知道你怨我们把你和阿冬绑定在一起，可这几年，阿冬待你也不薄。”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分手的呢？”
“妈妈，感情这事，很难用三言两语来解释，你说这几年温遇冬待我不薄，那你也应该看得出他待我仅仅是不薄而已。”
舒令秋叹气，“他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爱我。”
李芳华不相信。
这个理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理由。
他们两代人，各有各的想法，她不理解舒令秋，就像舒令秋也不能理解她和周慈姝之间的关系。
李芳华：“爱不爱有那么重要吗？谈恋爱也好，婚姻也罢，都是搭伙过日子，彼此扶持。你不是小孩子了，秋秋。”
舒令秋笃定，“成年人才更需要在爱里活着。”
利益赓续的爱情就像张白纸，白纸惹尘，即便是最小的污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被裹挟着向前走，谁也无法对污点视而不见。
这段恋情已经让她重重地摔进深渊，她挣扎着，好不容易爬出来，不想再回去了。
李芳华再度陷入沉默。
是。
她有眼睛，当然能看到温遇冬对她的态度。
可是温家对他们的恩惠，她也无法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