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清娢把头埋进了容浚的怀里,泪水很快湿了他的胸膛,“阿浚,当初我虽然是被容渊逼迫,但终究还是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诺言嫁给了他,我不值得你待我这么好。”
“值不值得,孤说了才算。”容浚拥住了她,“清娢,过去的一切都是容渊的错。孤不会跟你计较,也希望你能彻底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从今往后安心做孤的皇后便好,让孤照顾你一辈子。”
顾清娢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了一抹笑意,容浚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在乎自己,哪怕他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有了容渊的孩子,也只是负气离开,不曾对自己有半句重话,在得到自己喝堕胎药打掉孩子的消息后就匆匆赶了回来关心她照顾她,更是因为自己几句话便责罚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容拾,许下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诺言。
相比之下,容拾的存在根本就不重要……
容拾回府时,整个将军府焕然一新,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阿奈笑着迎上来,“侯爷,今儿个你封了侯爵之位,这可是件大喜事。奴婢让人把府中仔细地打扫了一番,又让厨房的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你回来呢。”
容拾淡淡道,“跟我回房,替我上药。”
“上药?”阿奈瞬间一脸焦灼,“将军,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容拾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
阿奈这才看到她背上的一道道血痕,一颗心瞬间就彻底沉了下去。若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在皇宫内又有谁敢伤害一个有侯爵之位的将军,而且还伤得那么严重?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家将军只不过是入宫谢恩而已,为何会带着一身伤归来?
看来那侯爵之位不过就是打人之前给的一个可笑的蜜枣,这样的羞辱不要也罢。
阿奈取了热水后,便心急如焚地到了容拾的房间。待容拾露出后背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跟在容拾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都是皮鞭弄出来的伤痕,可比棍子打着都还要疼。
“将军……”
阿奈哽咽着,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轻柔地替容拾清洗着伤口,心底却恨不得能立刻入宫找容浚理论好好地理论一番,只可惜她连入宫的资格也没有。
“阿奈,别哭,我不疼。”
容拾本来是想安慰她,哪知道此言一出,她反而哭出了声来。
“将军,你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
容拾声音平静,“我习惯了,是真的不疼。”
话音刚落,阿奈突然扔下手中的毛巾,跪在了容拾面前,“将军,你带着奴婢离开京城吧。不要那侯爵之位,也不再当什么劳什子将军。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奴婢会全心全意伺候你一辈子,你再也不用受伤,也不需要受任何委屈。”
“离开?”容拾反问了一句,“阿奈,你会离开我么?”
阿奈立刻摇头,“当年是将军救了奴婢一命,替奴婢安葬了亲人,还收留了奴婢。将军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愿离开将军。”
容拾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你一样。”
阿奈微愣,旋即大声道,“不,我们不一样。将军,我们虽然名为主仆,可你却拿奴婢当亲人,但陛下从来都只是拿你当下属当死士,甚至……”
她顿了顿,实在说不出“暖床”两个字,只是说了一句,“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
“我从未期待过回报。”容拾依旧一脸平静,“阿奈,无须再多言。继续清洗伤口,上药。”
阿奈知道容拾执拗得紧,一时半会儿听不进自己的劝,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替她清洗了伤口,又替她上了药。
“阿奈,我有些乏了,想要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我起床,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阿奈有些想要叫容拾多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明日去办也未尝不可,可对上她那双严肃双眸时,终究还是点了头。
那件事,一定特别重要吧。
容拾实在是乏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她突然发现自己站在重重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她想尽办法想要走出迷雾,但直到精疲力竭也走不出去,一直停留在原地。
她这是……被困住了。
容拾猛地惊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冷汗湿透了里衣,背上的伤口愈发疼得厉害。
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梦境却是那么真实。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暮色四沉,阿奈这丫头并没有依言叫她起床。
她翻身下榻,打算换一身干爽的衣衫,容浚的声音突然在角落里响了起来,“阿拾,你醒了。”
第4章 猫和狗的区别
容拾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容浚缓缓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阿拾,你曾是孤身边最好的杀手之一,素来警觉,今日却对孤的气息丝毫不察,你退步了。”
容拾行了礼,“末将谨记陛下的教诲。”杀手素来警觉,只会对自己信赖的气息放松警惕,她从不对容浚设防。但他既然装作不知,她也不会提及。
昏黄的光线下,容浚的目光往容拾的身上扫了扫,“你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是。”
容浚再没有多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之前漠北连连败退,想必几年内都不敢再犯我大业疆土,这段时间里你也不必再去边疆驻守,所以孤打算在城外三十里处成立一个神射营,由你全权负责训练。只要训练有所成,将来若是有战,这支神射营必然能为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两日后孤便会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在那之前你可以好生地想一想,需要用哪些下属,孤会替你调过去。”
容拾领了命,“诺。”
容浚的目光从她身上抽离,转身走了。
容拾目送他离开,最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她的心都久久平静不下来……
容浚离开将军府后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回到了自己以前的府邸。四年未归,府里的一切布局如旧,可他依然有了强烈的陌生之感
他径直进了以前的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坐在书桌前翻阅。
郭仪立刻吩咐人送来了热水,亲手替他泡了茶,晾至七分烫后送到了他面前。
容浚斜睨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兵书,轻啜了一口茶水后问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郭仪被戳穿心思,陪笑道,“奴才见容将军今日伤得似乎有些重……”
“才二十鞭而已。”容浚打断了他的话,“这对她而言,仅仅是小伤。”
郭仪不敢造次,只得附和,“容将军昔日在战场上受伤无数,今日的鞭伤对她而言的确只算不上太严重,不过……”
“郭仪,你是不是觉得孤明知道她今日是被冤枉的,却将错就错责罚她不公平?”
闻言,郭仪吓得立刻跪下,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容将军今日走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怕是真的伤得不轻,至于其他不敢妄言更是不敢妄自揣测。”
“你怕什么?”容浚道,“你跟在孤身边已有七八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不可能因为你偶尔多了一些同情心就砍了你的脑袋,起来。”
郭仪刚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容浚突然问了一句,“知道养猫和养狗的区别么?”
“奴才从来没养过猫也没养过狗,所以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郭仪答道,“不过奴才之前听人提及过,养猫费的心思似乎要比养狗多一些。”
容浚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缓缓道,“孤曾经养过一只猫,娇憨可爱,甚是惹人喜欢。但那只猫娇气得紧,若是不精心喂养耐心陪伴的话,它不是生病就是闹脾气。”
“孤也曾养过一条狗,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够凶狠才把它从路边捡了回来。那条狗倒是听话,只要偶尔扔给它一些肉或者骨头,它就可以永远保持忠诚。”
“忠诚的狗容易换,可让自己喜欢的猫却难得,所以孤愿意娇养着那只猫,也不想放太心思在那条狗身上。”
郭仪并不愚笨,自然听明白了容浚话里的深意。顾清娢或许就是他口中那只娇憨可爱的猫,而容拾大概就是那条忠诚的狗。
其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容拾为容浚付出的远比顾清娢多,但那又如何?
这人世间,本就不公平,不是谁付出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多。
只不过容浚真的看清自己的心了么?狗的确不如猫,可未必一丝位置都没有。否则他何必特意来一趟将军府看她,还特意叮嘱阿奈不要唤醒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当然这些话,郭仪根本不敢说出口。
……
深夜,容拾来到了天牢。她刚踏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霉味儿,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一只只硕大的老鼠在地上爬来爬去,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的死囚疯疯癫癫的喊叫。
废帝容渊,就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
容拾大步走到了关押容渊的地方,隔着牢门可以看见他的冠发一丝不乱,衣衫整洁,还保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容渊亦是看见了她,忍不住嘲讽一笑,“容浚还真是恨孤入骨,竟然派你这个娼妓之女来结束孤的性命,这应该是他对孤最后的侮辱了吧?”
容拾大步走到他面前,锋利的匕刃放在了他的颈脖上。只要她一用力,便可以结束他的性命。
“容渊,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杀手杀人,从来都是快准狠,不会让人有机会留下遗言。可容拾这次有了一丝私心,她有想知道顾清娢曾经的夫君在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
“遗言?”容渊道,“孤有两句话,你若是做得到的话,分别带给顾清娢和容浚。”
“说。”
“告诉顾清娢那个背信弃义的贱人,孤会在黄泉路上等着她。”
容拾眸色微动,“还有呢?”
容渊突然大笑起来,“告诉容浚,自古以来帝王的是非曲直自有后人去评说,像他那样谋权篡位、杀兄夺嫂的阴狠小人,一定会遭到报应,哪怕死了也会被打入阿鼻地狱受尽苦楚,遗臭万年。”
“话多。”
容拾目光一冷,手上用了全力,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容渊的脖子。他的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洒一地,满屋子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她一开始本来打算留他一个全尸,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咒骂容浚。
容拾从怀里拿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离开了天牢。
两日后,容浚果然在早朝时提出了新建神射营一事,朝臣们对此倒是纷纷赞同。只是在他询问容拾需要哪些下属时,顾相突然站出来主动举荐了几人。
第5章 夺食
容拾眉头微微皱了皱,她不怕跟丞相府有交集,只是不想后面万一折腾出什么事情来给容浚带去不快,所以就算顾相举荐的那些人有真本事,她也一个都不想用。
“阿拾。”容浚看向她,“顾丞相刚才举荐的那几个人,你可还满意?”
容拾见他眸色平静,并没有强行要她接受的意思,于是拒绝道,“丞相大人看中的人自然个个都是才俊,可末将之前在边关跟杨玉和少将军并肩作战多年,早就培养了深厚的默契。末将相信若是自己能与他一起掌管神射营的诸多事务的话,定然能事半功倍。至于丞相大人举荐的那些才俊,他们定然能在其他地方为大业建功立业。”
“好。”容浚道,“日后神射营的一切事宜,便由你和杨玉和负责。”
“谢陛下。”
顾相见容浚已经做了决定,倒也没再多言,只不过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容浚今日能在文武百官面前驳了他的面子,看来对顾家依然存了猜忌之心。皇后那里,还需要再多动些心思才能让顾家重新在朝堂站稳根基。
下朝后,容拾正欲离开,却被郭仪拦住了去路。
“容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无人处,郭仪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递到了容拾面前,“这是宫中太医配制的特效药,对刀伤箭伤鞭伤等各种伤有奇效。”
容拾心中一动,眸子猛地闪过一丝光芒,又瞬间消失殆尽。容浚根本不可能让人送药给她,所以她刚才是魔怔了才会有那样的胡思乱想。
她接过了那瓶药,“谢郭公公。”
“容侯爷,你是个聪明人。”郭仪提醒道,“这城中风云诡谲,若是一步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你去了神射营以后,除了必要的入宫述职,能不回城就尽量不要回来。”
容拾低头沉吟片刻,随后抬眸问道,“敢问公公,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陛下的心思,我这做奴才的岂敢随意揣测?”郭仪对上了她的目光,“是我自己的意思。”
容拾笑了笑,“我明白。”
郭仪点头,“那就好。”他只希望,她是真的明白了。
阿奈听闻容拾即将负责新建神射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再待在城内,虽然微微遗憾自己陪伴容拾的时间少了,但一颗心仍是舒畅了许多,因为只要离容浚远一些,她的将军就不会再受那么多伤。
她赶紧替容拾收拾了一个简单行囊,便没大没小地推攘着容拾出城。
容拾无奈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在府中停留,直接去了城外三十里处的骁骑营旧址。毕竟现在她少在城中出现,对所有人都好。
骁骑营搬走已经两年有余,只留了几个看门的士兵,旧日的辉煌早就已经不再,入目满是萧索。
容拾思索片刻,便命其中一个士兵入城给杨玉和送了一封信。
骁骑营旧址西面是一座山,她一时起了兴致,一口气爬到了山顶,心中的郁堵终于散去。
山顶荒寂无人,清净无比,她索性找了一块草地躺了下去。阳光照在身上温暖惬意,让人昏昏欲睡,她伸手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遮挡在眼睛上。
… …
冷!
顾清裹紧了身上破烂不堪的棉服,一瘸一拐地在天寒地冻的雪地来前行,最后在天香居门口停了下来。她从记事开始就已经是乞丐,所以清楚地知道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在哪里可能找到食物,不让自己挨饿。
她在门口还没站到一刻钟,果然有人从门内扔了一个包子出来。她赶紧冲过去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到的雪花。
包子裂了一个口,酱汁顺着裂口留了出来,弥漫着一□□人的肉香。
竟然是个肉包子!她高兴得笑出声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条凶猛的狼狗叼走了她手中的肉包子。她急得不知害怕,便朝狼狗扑过去想要把包子夺回来,但却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胳膊上瞬间被撕了一块肉下来,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