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姗姗未来迟【完结】
时间:2024-03-01 23:09:13

  容拾淡淡道,“我还以为像我们这样满身杀戮之人都不怎么信神佛,也不会信命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想到杨将军并非如此。”
  “末将倒是不信。”杨玉和有些无奈地回答,“可是将军,纵使我们不信,但神射营里有五千士兵,总是有人信有人怕的。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岂不是平添麻烦?”
  “若是连命格不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害怕,那他日上了战场岂不是连弓都不会挽了?”容拾道,“既然我们张贴出去的告示里没有提及过六指之人不能参加选拔,那就应该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
  “容将军!”苏澈拱手行了礼,“多谢!”
  容拾声音清淡,“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公平的选拔机会而已,至于能不能留下来,要看你自己有没有真本事。神射营,不留没本事的人。”
  言罢,容拾便进了神射营的大门,阿奈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不知为何,阿奈鬼使神差地回了头,却发现苏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容拾的背影,就像是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
  “将军,你之前见过那个苏澈么?”
  容拾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阿奈道,“奴婢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她应该是想太多了,毕竟这世上六指之人少见,若是容拾之前见过他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想起来。
  次日一大早,军器监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弩坊署已经按照容拾之前送过去的图纸打造出了第一批□□,请她立刻过去检验。
  阿奈不想容拾进城,有心撺掇杨玉和独自去,哪知道他却摇头,“谁人不知容将军是除了陛下以外,大业军中最好的神箭手?有她这个对□□研习透彻的人在,我怎么敢越过她自己一个人去?”
  “我去吧。”容拾道,“杨将军,那今日选拔军医一事就交给你去办。”
  杨玉和拍了拍胸脯,“将军,你就放心吧。末将一定会用心选出合适的人来,不会为难那个苏澈,自己砸了咱们神射营公平公正的原则。”
  ———
  容拾抵达军器监时,掌管弩坊署的张羽已经侯在那里,刚一见到他就迎了上来,“容侯爷,你可算来了。”
  “让张大人久等了。”
  “下官也就才等了一刻钟,根本不算久。”张羽伸手引路,“侯爷,那批□□如今就在弩坊署的仓库里,这边请!”
  两人刚走了没多远,就被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拦住了去路,阴阳怪气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大业王朝两百年来第一位女侯爷呀,失敬失敬!”
  容拾冷眼看着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便是顾珏,当初顾相举荐的人中就有他。
  张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额头微微地冒起了冷汗,一个是有侯爵之位的将军,一个是当朝丞相的族人,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容拾目光淡漠,“顾大人,本侯还要跟张大人一起去弩坊署检验新铸造出来的□□,就不多陪了。”
  然而顾珏依然没有让路,而是沉着脸道,“容拾,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以为那用肮脏手段骗来的侯爵之位能留多久?你……”
  话还没说完,容拾长剑出鞘,冰冷的剑刃贴在了顾珏的脖子上,“让开!”她本不想跟顾家人有任何龃龉,可就顾珏现在这不依不饶的样子,明摆着是要闹事对付她,就算她今日隐忍不发,日后还是会出现类似的情形。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退让。
  到时候,容浚会给她一个答案。或大事化小随意揭过,或责罚她以安顾家人的心。无论结果怎样,她都接受。
  顾珏一脸慌乱,“你……你怎么可以……”
  容拾目光冷冽,手上微微用力,顾珏的脖子见了血,又重复了一遍,“让开!”
  顾珏深怕下一刻她就手起剑落,真的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战战兢兢地挪到了一旁。
  容拾收回长剑,示意张羽继续带路!
  张羽被吓坏了,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差一点儿摔倒在地。都说容拾杀伐决断,他今日可算开了眼。
  到了弩坊署仓库,张羽用手绢擦了擦汗后道,“容侯爷,新铸造的这批□□都在这里了。我们弩坊署自拿到图纸后,从选铁料和用工上都不敢丝毫懈怠,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容拾伸手拿起一把长弓,拉了拉弓弦,鸣音铿锵有力,的确是上品。她如是检验了许久,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请张大人尽快派人把这批□□送到神射营。”
  “有了侯爷这句话,下官这就安排送过去。”
  张羽说到做到,容拾回神射营一个时辰不到,弩坊署的人便把新□□送了过来。
  杨玉和闻讯赶来,试了其中一把长弓,笑道,“果然是好弓。将军,明日咱们用新弓训练。”
  容拾点头,“好。”
  “对了,今日军医选拔,那苏澈的医术还真是力压所有人。”杨玉和道,“末将最后定了他和另外两个人留下。不过他情况特殊,末将把他单独安置在了一个营帐里。”
  “我知道了!”
  ———
  夜幕降临,容拾掌了灯,坐在书桌前擦拭弓箭,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神箭手,但鲜少有人知道,她当初在十三堂执意学箭术仅仅是想要容浚记住她。
  她想,他是赫赫有名的神箭手,那她若是也有了百步穿杨的本事,那他是不是就会记住自己?
  如她所愿,他后来的确记住了她,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将军!”阿奈端着一碗莲子百合羹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听说这莲子百合羹清心凝神,你尝一尝。”
  容拾接到手中,叮嘱道,“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但在军营里将军理当与士兵同等待遇。我已经带了你来,所以在吃食上下不为例。”
  阿奈,“好好好,奴婢记着呢。”
  容拾刚喝完那碗莲子百合羹,便有士兵在帐外禀告,“将军,宫中送了信来。”
  阿奈脸色大变,容拾却一脸平静,该来的果然来了,
  “呈上来!”
  容拾打开信件一看,容浚在信中的确提了她伤顾珏一事,不过似乎并没有动怒,只是让她入宫述职。
  述职?
  昨夜,他也是让她入宫述职,可后来……
  容拾眸中光亮明明灭灭,最后抬起头来,对阿奈道,“让苏澈立刻过来。”
第8章 我病了
  苏澈刚被引进容拾的营帐,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原本淡漠如雪的眸子里有探究也有思量,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他行了礼,“不知将军深夜召见有何事?”
  容拾沉默了片刻,最后回答,“我病了。”
  病了?
  苏澈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微微皱了皱眉头,无论是面相还是声音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他走上前替她把了脉,脉相沉稳有力,身体分明极为康健。
  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敢问将军现在病到了什么程度?”
  “卧床不起,暂时不能出行。”
  “将军如此病重,属下立刻就开药方,然后去熬药送过来。将军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好生照顾你的身体,该好的时候一定会好起来。”
  容拾点头,伸手把桌上的毛笔递到他面前,“那开药方吧!”
  他接过毛笔,开始写药方,只见他的字苍劲有力,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苏澈,你可知为何神射营明明有三名军医,我偏偏找你来诊治?”
  苏澈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她,嘴角含笑,“自然是因为将军觉得属下为人可靠,值得信任啊。”
  他这话说得讨巧,她果然没有看错,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也不枉她在杨玉和命人送来三名军医的卷宗时多翻了一下他的。
  苏澈,江南人氏,现今二十二岁,孓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师无友,亦无妻无子。
  这样的人,若是坏事,处理方便,连累也少。
  苏澈开完药方后就离开了营帐,容拾坐在书桌前,只觉得灯光愈发晦暗。她伸手剪了灯芯,这才重新亮了起来。
  她想试一次,只做容浚锋利的剑,不再做他的暖床工具。
  半个时辰不到,苏澈便端着一碗药回到了容拾的营帐。
  阿奈想要接手,哪知道他却浅浅一笑,主动喝了一口碗中的药,随后道,“将军,属下替你试过了,温度刚刚好,可以放心服下。”
  容拾心知肚明,苏澈在用主动试药这种方式向她证明带来的药没有异常,他值得信任。毕竟她现在身居要职,而他不过是才入营不知底细的军医,谨慎一些为好。
  可她既然敢用他,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包括他可能包藏祸心。若这真是一碗毒药的话,那就是她注定不能继续追随容浚,也算是给她一个结果。
  容拾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将军。”苏澈的手中多了一颗蜜枣,“药苦,换换口。”
  容拾有些错愕,她上一次喝药后吃蜜枣还是母亲离开的前夜。
  那一夜风大雪大,她们母女俩躲在破败的城隍庙内。她本来就病了许久,当夜更是发起了高热。
  母亲把浑身滚烫的她紧紧搂在怀里,喂她喝下了一碗苦涩的药后,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颗蜜枣,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清儿,这枣可甜了。”
  她吃了那颗蜜枣,母亲没有骗她,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后来她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只听见母亲在低声吟唱一首江南小调,婉转清丽,那是母亲故乡的歌谣。
  她想,母亲大概是想家了!在动听的歌谣声中,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母亲已经不见踪影。有老乞丐说母亲是扔下她过好日子去了,也有小乞丐说她是投河自尽了。
  她无法分辨究竟谁的话真谁的话假,但她自那以后再没见过母亲。
  从此孤苦伶仃,踽踽独行。
  “将军……”阿奈见她眼眸低垂,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忍不住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我没事。”容拾从回忆中醒过来,“苏澈,我不怕苦。”
  “不怕苦,并不代表喜欢吃苦,也不代表不需要甜。”苏澈若暖玉的面庞在灯光下愈发温润,眸中泛光宛若星辰,“将军,试一试。”
  “苏澈,你是不是会给你诊治过的每个病人都发一颗蜜枣?”
  “这倒没有。”苏澈道,“属下以前只给小孩子发过,现在多了将军。”
  “我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收起来,留给需要的人。”
  苏澈笑着收回了蜜枣,“那就等日后将军想吃的时候再说。”
  “我乏了,你退下吧。”
  “将军病重,属下作为替你诊治的军医理应守在一旁,这样旁人才不容易生疑虑。”
  容拾担心自己病得太巧,容浚心中怀疑,说不定会派人过来,所以点了头,“也好。”
  苏澈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那药应该马上就会见效了,将军你不会太好过。”
  没过多久,容拾感觉自己一会儿像是置身在熊熊的炭火之上炙烤,一会儿又像跌落在高冷的雪地里受冻,冰火两重天,难受得不行。
  这药,还真是管用。
  容拾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虽然难受一场,但好像做了正确的事情。
  容浚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容拾入宫,反而等到了她病倒的消息,心中忍不住烦躁。
  “她还会生病?”在他的印象里,哪怕她身受重伤也没有倒下过。
  郭仪赶紧道,“陛下,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容侯也是血肉之躯,她跟普通人并无不同,岂有不生病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你即刻带宫中御医去神射营替她诊治。”
  “诺!”
  郭仪离开后,容浚独自坐在勤政内,想起了容拾昨夜承欢的模样。虽然一开始她顾左右而言其他,可后来仍是像以前一样听话,给了他莫大的欢愉。
  怎么突然就病到了?
  回京后,她似乎变娇气了些。
  ———
  容拾虽然在药效的作用下迷迷糊糊,但依然警觉,在听到郭仪脚步声那一刹那立刻清醒了过来。
  莫不是容浚真的有所怀疑,所以特意命他来查探?
  还好她素来谨慎,没有仅仅只编个理由,而是真的想办法让自己大病了一场。
  她不想被郭仪问东问西,索性闭上了双眼装睡,只当什么都不知晓。
  郭仪带来的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只道她是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如今她虽然发着高热,但还好用药得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退下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只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至少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
  “既然不会有什么大碍,那你们照顾好将军,我回宫复命去了。”郭仪看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病态,忍不住在心底想,她病这一场并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至少躲过了容浚今夜的惦记。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容浚的心思会被顾清娢完完全全占据,只会让她做锋利的剑,再不会想着带她上床榻。
  容拾这样的女子,应该被敬重,而不是被困住。
  听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容拾睁开了双眼,吩咐道,“夜已经深了,你们都退下去休息吧。”
  阿奈知道容拾喜欢一个人呆着,在加上自己的营帐就在隔壁,倒也方便照顾她,所以点了头。
  然而苏澈却道,“今夜属下在这里守着将军。”
  容拾拒绝得很干脆,“除非必要,否则我不跟不熟悉的人独处。”
  苏澈低下头,敛了眸中的失望之色,默默地退了出去。
  阿奈又跟容拾说了几句话,随后也出了营帐,却发现苏澈在离容拾营帐约莫一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
  她心中好奇,忍不住走到了他面前,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澈转过头看了一眼容拾的营帐,低声道,“我担心药效还有残留,所以留在这里守夜。若是将军夜里有吩咐,可以立刻过去。”
  “你倒是有心了。”阿奈问,“将军今夜服的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不会。事关将军的身体,我绝对不可能马虎。”
  阿奈轻叹了一声,“那就好。”
  郭仪回宫时已经是四更天,勤政殿却依然灯火通明,容浚正坐在书桌前练字。他在容浚身边侍奉多年,知道容浚有心烦时练字的习惯,他的心立刻忐忑不安起来。
  “陛下!”
  容浚没有抬头,练字的动作也没有停,“她现在怎么样了?”
  “跟奴才同去的太医说了,容侯是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奴才回来之时她还发着高热,不过神射营新去的军医医术不错,用药得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退下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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