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着路上或许能搭个顺风的马车或者牛车什么,就算搭不上,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杨玉和朝她伸了手,“上来,我跟你一起入城。”
阿奈又惊又喜,“杨将军,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杨玉和道,“苏澈天不亮就来了我的营帐,说将军这次的病是真的严重,担心她在宫中无法得到妥善的照料。你们都担心她,我又何尝不担心?而且……”后面的话,他有些踟蹰,没有说出口。
阿奈能猜出来后面大概不是什么好话,“而且什么?杨将军,你可是将军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有什么话直说便可,不必遮掩。”
“而且将军上次在华阳殿被鞭打一事,我也隐隐约约听了些。”杨玉和道,“将军素来执拗,且有主见,所以她的私事我从来都不多言。但现在已经过了一夜,宫中也没传任何消息过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也想着先回城去打听一下。”
“我在朝中有职务,我去打听消息总比你要容易一些。”
阿奈心中激动,“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过杨将军你了。”
“我和将军在边关作战之时,曾相互以性命相托。她不止是你的将军,也是我的,所以不必言谢。”杨玉和催促道,“还不上马?”
闻言,阿奈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借力上了马。他一夹马肚,立刻疾驰起来,直奔城门方向…
入城时,太阳已经。城中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两人匆匆回了将军府,得知容拾并未回来过,便又去了宫门口。
杨玉和使了不少的银钱给守门的侍卫,拜托帮忙打听消息。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等到了容拾被留在华阳殿休养的消息。
华阳殿?
两人对视了一眼,知晓情况不妙。
阿奈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将军现在可是在华阳殿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杨玉和思索片刻后,拉着阿奈离开了宫门口,直到四下无人后才开了口,“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将军继续待在华阳殿。否则的话,就算将军步步小心,但只要华阳殿那位有心构陷,她也会有大麻烦。”
“我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将军继续待在华阳殿,可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能让将军离开华阳殿的办法呀。”阿奈捏紧了拳头,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什么都替容拾做不了。
“我有办法。”杨玉和道,“阿奈,你先回将军府,一定派两个人在宫门口守着,随时打听宫中的消息。至于我,会马上回军营,想办法弄出些乱子来。这样明日我就可以入宫告诉陛下,神射营没有将军坐镇不行。神射营是陛下登基后下令成立的第一支军队,他心中定然看重,到时候应该会让将军回营里。”
“可若是这样的话,陛下定然责备你监管神射营不力,一定会降职责罚你。”
“将军曾在战场上多次救我性命,别说因为她而被责罚,哪怕是把命给她都行。”杨玉和笑了笑,“更何况虽说我军功不及将军,但好歹也是为大业立下功劳之人,陛下就算再怎么责罚,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吧,最多不过就是挨几军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阿奈,你就不要管我了,只需要时刻关注宫中的消息就行。”
“等我。”
阿奈重重地点头,“好。”
———
华阳殿,容拾与顾清娢相对而坐,面前的棋局陷入了僵局。
顾清娢浅笑,“本宫实在是没有想到,容侯不仅箭术高明,就连棋艺也如此非凡。本宫实在是有些好奇,你的棋术究竟师从何人?”
闻言,容拾垂眸,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思绪逐渐远去。
自古以来像琴棋书画这些雅致的东西,都是贵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点缀,像她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本没有机会沾染分毫。
可她遇见了容浚,便有了机会。
他是神箭手,她便苦练箭术。他写得一首好字,她便负重练字。他好下棋,她便钻研棋艺……
她原本以为只要紧紧地追随他的步伐,他们之间的距离会慢慢地缩短。直到回了京城,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们之间隔着身份,还隔着顾清娢。哪怕终自己一生,她都不可能拉进与容浚自己的距离。
“容侯,你这是怎么了?”
容拾回过神来,“回禀皇后娘娘,末将之前在边关军营时,偶尔会翻翻棋谱打发时间,并没有师从任何人,都是自己钻研。”
“仅仅是是自己钻研棋艺就到了如此高超的地步,可见你天赋极高。陛下,的确有眼光。”
正说话间,容浚缓缓地走进了殿内。面前的两名女子一个娇,一个淡,似乎分走了这世间所有的颜色。
容拾率先发现了他,立刻起身行了礼,“末将见过陛下。”
容浚见她眸色幽深不见底,无波也无澜,再不似之前那般只要一见到自己就会闪烁着光芒,心中瞬间有些堵得慌。
他很不喜欢容拾的眼中没有自己。
“陛下。”顾清娢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中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甜中带柔,“容侯棋术实在是高超,我都快落败了。你快替我看一看,接下来的子究竟该怎样落下为好?”
容浚看了一眼顾清娢,随后缓缓走到了棋局前,仔细地看了看,便知道这一局容拾实在是让得辛苦。
他有些不明白,顾清娢擅书画擅音律擅歌舞,唯独不擅棋术,为何独独要让容拾陪她下棋?
他略一思索,便落下了一子,瞬间扭转了僵局。
几个回合后,容拾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末将输了。”只要事关顾清娢,他永远都会毫不犹豫地让她输。无论是下棋,还是其他。
听到容拾认输的那一瞬间,虽然她的声音平静得很,但容浚却感觉似乎透着一丝失望的意味,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帮顾清娢落子是一个错误。
这个想法刚滋生出来,他就立刻压了下去。
他是君,永远都不可能有错。
他看向容拾,声音有些不耐烦,“你退下。”
看着容拾离去的背影,顾清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容浚这是嫌弃她打扰他们两人,所以直接把人撵走了?
就算容拾上了容浚的床榻又如何?低贱之人永远都是低贱之身,他心中最珍视的人永远只是自己。
“陛下。”顾清娢的双手环住了容浚的脖子,樱唇在他下巴蹭了蹭,娇媚中却带着三分天真,“我可不想次次下棋都输给容侯,所以你教我棋术可好?”
“不想输,那便直接不与她下棋便好。”容浚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浅笑,“这世上有太多有趣的事情,何苦把时间浪费在钻研棋术上?”
顾清娢笑意盈盈,眸中潋滟含情,似春水荡漾,“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么?我怎么不知道?”
“孤马上就告诉你。”
容浚抱着顾清娢上了床榻,动作不再似之前那般轻柔,反而有些粗暴。最近他为容拾好几次乱了心神,急切地想证明她并不重要。
顾清娢犹如盛放的娇花遇上了狂风暴雨,在风中无力挣扎,在雨中零落凋谢。她最后实在是受不住折腾,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陛……陛下,疼,你就饶……饶了我吧!”
容浚的动作戛然而止,目光恢复了清明。
他放开了她,只见她如羊脂玉的肌肤上满是各种各样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真的很疼么?”
顾清娢眼圈儿红红的,一脸委屈,“陛下,我都快疼死了,你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如此折腾臣妾了。”
“是孤的错。”容浚替她盖好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洁的脸颊,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孤以后再不会如此待你。”然而他的心,此刻却飘向了别处。
每次与容拾欢爱之时,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只多不少。他第一次想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也会疼?
容拾退下后,索性到了宫中的御花园。园中姹紫嫣红,花香阵阵,远比勤政殿和华阳殿自在。
她走到一大片盛放的海棠处,原本淡漠如雪的眼中染了海棠的明艳,逐渐有了笑意。
母亲曾说过,此生最爱的便是海棠。
她伸手折了几枝海棠,却听到假山背面有宫人窃窃私语,偏偏带了她的名字。
“竹枝,你听说了么?容侯已经住在了宫中,你说她是不是很快就要入宫为妃了呢?”
“容侯?就是那个低贱的娼妓之女?怎么可能?”
“话可不能这样说。她现在可是陛下亲自赐爵的侯爷,就算入宫为妃也未必不可。”
“你懂什么?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岂能轻易改变?就凭她体内流淌着娼妓肮脏的血液,就不配入宫为妃。朝堂上那些谏官言官,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人入陛下的后宫。”
“好像是这个道理呢。再说陛下心心念念的人本就是皇后娘娘,为了抢回她甚至不惜背上弑君篡位的罪名。所以陛下最多不过是觉得新鲜,闲得没事的时候玩一玩罢了,怎么可能生出封她为妃的心思?”
容拾漠然,抱着怀中明艳的海棠离开了。
微风拂过,园中春花摇曳生姿,似乎从来都未曾有人来过!
傍晚时分,容拾才回到华阳殿后,她听说顾清娢今日实在是乏了,早早地就歇下了,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洗漱过后,把折的那几枝海棠花插在了床头,便上了床榻休息。
一夜好眠!
她睁眼时便看见了那些依然艳丽的海棠,脑海中闪过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曾说过,她的家乡在烟雨江南,老家的院中种着大片的海棠,每年都开得灿烂。
突然间,容拾很想去看一看。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打开门一看,只见是郭仪手下的一个小内侍,“什么事?”
“陛下有令,让你和皇后娘娘立刻去一趟勤政殿。”
容拾皱眉,“可知是何事?”
那小内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声道,“容侯爷,郭公公让小的告诉你,杨玉和将军和你的贴身侍女阿奈出事了。”
第14章 杖毙
容拾心中一沉,能让郭仪特意让人过来提醒,看来这次阿奈和杨玉和出的事恐怕不小,她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测。而这些猜测,让她难安。
“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人又在何处?”
“他们……”
小太监正准备回话,顾清娢就匆匆而来,他立刻噤声退到了一旁,头埋得很低。
“容侯。”顾清娢一脸疑惑,“你可知陛下突然召本宫和你去勤政殿所为何事?”
容拾看向顾清娢,只见她目光坦坦荡荡,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曾知晓,或许自己真的猜错了,阿奈和杨玉和出的事的确与她无关。
“末将亦是不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勤政殿再说。”顾清娢竟然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就走。
容拾愣了愣,不明白顾清娢明明厌恶自己,为何还有此举动?
一路上,顾清娢步履轻盈却缓慢,袅袅婷婷,鬓上的步摇摇曳生姿,容拾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这大概是在拖延时间。
容拾愈心中的那股不安之感,再一次强烈了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到了勤政殿。
只见容浚高高在上,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指环,目光阴沉不定。而阿奈和杨玉和两人跪在那里,一旁则跪着满脸是血的顾珏。
“四哥,你怎么受伤了?”顾清娢惊呼了一声,“你现在满脸都是血,伤得到底有多严重?”
“回禀皇后娘娘,都是皮外伤,微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杨将军,今日我们不过是在宫门口偶遇,他就莫名其妙地把微臣打成这了现在这样。”顾珏指着头上的伤口道,“微臣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杨玉和?”顾清娢目光从容拾脸上扫过,随后看向了容浚,“陛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神射营的人,是容侯手底下的副将。”
容浚微微颔首,“是”
“这……”顾清娢皱眉,“容侯素来克己守礼,不骄不躁,想必她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差。陛下,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不不可以让我先问清楚?”
容浚眸中的冷意似乎散了一些,“孤实在是没有想到,你跟容侯只是相处了一天而已,竟然对她评价如此之高。你要问,那便问吧!”
“谢陛下。”
顾清娢越过阿奈和杨玉和,走到了顾珏面前,“四哥,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当着陛下、本宫还有容侯的面,事无巨细地说清楚,不得有任何遗漏。”
“是。”顾珏道,“今日微臣本来是代替军器监张辽大人送今年的军需预算入宫,哪知道在宫门口遇见了杨将军和这个叫阿奈的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一见到微臣就满脸不悦,冷眼相对。”
“微臣当时想着,他们是容侯手底下的人,又在宫门口,也就当做没看见,想要径直入宫办正事,哪知道阿奈没缘由地就骂起了微臣,说微臣看着人模狗样,但其实我们顾家所有的人不过都是背靠着娘娘这棵大树乘凉的可怜虫罢了。她还说……”
顾珏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再往后面说下去。
顾清娢追问,“她还说什么?”
“她说……她说……”
顾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求皇后娘娘先恕臣无罪,只有这样微臣才敢说出口。”
“四哥,但说无妨。”
“阿奈说……说皇后娘娘不过是以残花……败柳之躯嫁给的陛下,很快就会被陛下厌弃,到时候我们顾家一定会轰然坍塌,不值得一提。”
“她还说陛下马上就会……就会立容侯为贵妃,待到娘娘你被厌弃的那一日,便是容侯被立为皇后那一日。”
“顾珏,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你休得胡说八道。”阿奈急得双颊通红,“今日明明是你先出言挑衅,说我家将军的侯爵之位是用……”
她顿了顿,看了一旁的容拾一眼,实在是不忍把那些污言秽语说给容拾听,于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反正是你先对我家将军不敬,我不过出于维护她之心才反击了几句。所以你休要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杨玉和亦是开了口,“今日若不是你先对阿奈出言挑衅,又侮辱我们将军,我又岂会对你动手?”就顾珏那张满口喷粪的嘴,挨打绝对是活该。他甚至后悔自己下手不够狠,以至于这种人渣还能中气十足地在御前告状。
“杨玉和,明明是你们一个对皇后娘娘不敬,一个无缘无故动手打了人,现在还敢在勤政殿如此嚣张,你们到底有没有把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杨玉和针锋相对,“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明明真正嚣张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