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里是林垒造假的大本营。
林垒造假的手艺出乎预料的好,在房间里的暗光环境下,几乎看不出真假差别。而这,也成为了幕后主使帮他脱罪,使他过上理想生活的缘由。
樊甜恬的目光,异常长久地停留在这些假牌照上:“我怎么觉得,这些车牌号有一点点熟悉?”
她当即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上面查了又查,想了又想。
“我想到了!”
突然间,樊甜恬猛然站起身:“还记得我们之前办过一起,受害者是小孩子的案件吗?那时候我们查过失踪人口名单,发现这几年失踪的孩子多得不正常,是不是?”
齐队长努力回想:“好像有这一回事。我隐约记得,那是学姐帮我们破的第二起案子。”
说到这里,他确认般看了宋冥一眼。
得到了后者同意的点头。
“这就对了。”樊甜恬一甩短发:“我刚刚查到,很多掳走孩子的车辆被拍到的,就是这些假牌照上的车牌号。不止孩子,有的装□□的车还被发现,车里的人蒙骗流浪汉进车,而那些钻进车里的流浪汉,从此被带走,再也不知所踪。”
林垒制造假牌照,交给幕后主使的人使用,而这些人仗着假牌照的掩护,肆意掳掠人口。
大的小的都不放过。
结合幕后主使研发出的新毒物,这些人被带走后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
樊甜恬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顿时过电似的窜起一阵寒意,冻得她直冒鸡皮疙瘩:“把人当成试验品,来研发害人的毒物,这太可怕了……”
简直丧心病狂。
而且,这里的□□绝对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在幕后主使那里。
有林垒这个人在手,幕后主使及其鹰犬便可以获得数目庞大,且源源不断的假牌照,也不知道他们利用这些假牌照的掩护,究竟犯下过多少恶事。
“林垒不仅是帮忙造假这么简单。”石延大声说:“我查林垒这个人时,查到他被汽修厂开除的原因,是他监守自盗,常常偷用他们汽修厂里的工具和配件。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很不对劲。”
林垒偷汽修厂那些昂贵的零部件就算了,毕竟能卖个好价钱,他偷那些不值钱的工具干什么?帮人修车吗?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一旦某辆车被发现与犯罪活动相关,而且车辆有受损,警方很可能会去调查,附近有没有人修理过相似受损的车子。
车辆每次受损导致的痕迹,都是随机而独特的。万一受损严重一点,不到大型的汽修厂就修不了,因为需要十分齐全的零配件和娴熟的技术。但这种正规的修理厂,只要有送进去修理过,肯定会留下记录。
但如果私下找人,以同样熟稔的技艺,找齐同样的零件修理,也许能避免这一问题。
林垒可能就是他们找的人。
然而,车辆受损不可能提前告知林垒,且林垒此前有一份稳定的汽修厂工作,没有接帮人修车的活。因此,当林垒第一次被幕后主使找上门,要求修车时,他是毫无准备的。
手头既没有工具,又没有可换的汽车零件。
却偏偏拒绝不了。
在这个关节眼上,临时购买工具和零部件,太容易惹人怀疑,所以林垒只能偷用他们厂里的东西。
林垒那时候可能想,只要瞒过几天,事后把东西补回去,他就不会被发现,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被汽修厂发现并开除了。
“这个林垒对幕后主使来说,居然还算个可用之才。”简尧冷哼。
肇事汽车修复如初,却不会留下任何记录,而且牌照也是假的。警方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那他,怎么会被幕后主使放弃呢?
“首先,林垒被汽修厂开除后,找他修理车辆便没那么方便了,这直接削弱了林垒的价值。”齐昭海一句句分析:“况且,假牌照和□□在被识别出来前,是可以重复使用的,林垒已经替幕后主使他们制造了足够多的假物,幕后主使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了。”
换言之,林垒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
在这个基础上,林垒被舍弃的概率大大增加。
也不知道,林垒是做了什么挑战幕后主使底线的事情,幕后主使才会气得向警方抛出线索。
“我们要是能知道,林垒做了什么激怒幕后主使的事,就好了。”齐昭海自言自语。
他们和幕后主使站在对立面。
对幕后主使是坏事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怎料,宋冥在听完他的感慨之后,却缓缓蹙起了眉心。
“怎么了?”齐昭海忙问。
“我只是想到一个问题,”宋冥神情忧虑,“如果林垒知道得这么多,幕后主使真的会让他,有对我们开口的机会吗?”
宋冥的担忧不无道理。
齐昭海抿起唇,感觉心脏往下一沉。
他走出门去,再三确认了嫌疑人林垒刚刚已经被送上警车,正由三名警员押送着载往警局,齐昭海的心才稍稍定了一些。
然而,这颗定心丸才吃了不到三秒。
效用便已然结束。
窗外传来的一声轰然巨响,将这岌岌可危的踏实感,顷刻间炸得支离破碎。
“砰——”
撞击声碾着薄薄的耳膜,席卷而过。
路旁电动车警报的尖利长啸,路人惊恐的尖叫,与他们躲闪时发出惊呼声……一时齐响。
齐昭海一个箭步,夺门而出。
逆着人潮而行。
展现在眼前的惨状,几乎令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137章 蚀骨剧毒12
“撞车了!有人撞车了!”
事发突然, 人们纷纷被眼前骇人的车祸现场,吓得六神无主,慌里慌张地四下逃窜。
齐昭海的双脚,却像被熔化的沥青黏住了似的, 他不受控制地迈开步伐, 一步步向被撞得无比残破的警车走去。
将林垒送回市局的警车,如今已是惨不忍睹。
牢固坚实的铁皮与骨架, 在另一辆车不要命的撞法跟前, 简直成了一张脆弱透薄的纸皮。车头深深凹陷下去,复杂的电线断裂开来, 冒出引擎盖外,电火花噼里啪啦地闪着光, 时不时照亮滚滚升腾的浓烟。
车内的座位上,血红一片。
押送林垒的警员全部负伤昏迷,林垒其人更是不见踪影。
齐昭海走到车窗前, 看见原本拷着林垒的车窗把手上, 此时此刻, 只吊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那只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嶙峋白骨从断面中裸.露而出, 冒出皮肉。
教人看得五脏六腑,都渗出森森寒气。
幕后主使派来的人为了迅速劫走林垒,竟是将他被拷在窗上的右手,齐腕砍断了。
极度残忍。
大概是有人打了120,医护人员乘车赶来得很快。他们和在场的齐昭海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警员抬上担架。
正当最后一个警员被从车里移出时, 他蜷缩的手指间,突然掉出一个纸团。
那纸团很小, 却极新极白。
不怎么皱。
齐昭海发觉异常,断眉隐隐下压。
出于生物自保的本能,当意外来临,人们会下意识抓紧手中的物品。倘若纸片是车祸发生前就被攥着的,如今不可能这般崭新平整,而且也不会在警员刚被移动时,就轻而易举地脱离手心的掌控。
这张纸片,更像是有人趁车内警员晕倒后,伺机塞进去的。
而来过这辆车里的人,只有一波——
劫走林垒的人。
齐昭海立刻想到,这是幕后主使让手下留给他们的传话。
这张纸条都很重要,他们必须看见内容。想清楚这点的瞬息间,齐昭海再次探身进车里。
然而,这时候的警车已危险万分。
油箱在撞击的巨力中挤压变形,外壳破裂,里面的汽油渗出裂隙,一滴一滴淌落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
汽油越淌越急,越淌越快。很快在轮胎下,蓄成惊人的一滩。
而恰恰在那滩汽油附近,正有一根电线软软垂下。最外层的绝缘皮早已剥落。电线末端,不断有电火花接连爆开。
火星飘落下来。
光影明灭,危险陡生。
汽油遇火即燃,浓烈的气味刀锋似的划拉着鼻腔,石延的嗅觉系统几乎瘫痪。危机关头,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扯起嗓子,声嘶力竭地朝齐昭海吼道:“老大,快出来啊!油箱要爆炸了!”
石延只来得及提醒一句。
就这么一句。
齐昭海刚把纸条拾起,才迈出不到两步,奋战在一线磨炼出的危急预警,便让他瞬间扑倒在地。
下一瞬,强大的冲击波猛然袭来,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
分贝极高的爆破声,震聋了双耳。在爆炸来临的那刻,齐昭海甚至没听见任何声音。
一切都沉入静默里。
胶水般粘稠透明的静默,有如海浪。
翻滚!沸腾!
车辆的骨架被撑得爆裂,钢铁被折断摧毁,玻璃的碎片四下飞溅……火红的蘑菇云哗然绽开的刹那,警车好似幼童的劣质玩具,在齐昭海身后崩裂瓦解。
肉.体上的疼痛来得又疾又猛,脑浆如同被搅匀了一般混沌。
齐昭海用尽仅剩的一点力气,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右手掌里攥紧的纸团,终于支持不住了。
当下一波眩晕来袭时,他的意识再也无力抵挡。
被卷进黑沉,昏迷过去。
.
当齐昭海艰难地找回了一点知觉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紧右手的五指,确认手中的纸团是否存在。
然而,他只感受到一团空虚。
掌心中空空如也。
里面的纸团呢?丢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一瞬冲上大脑。剧烈的心慌中,齐昭海猛地睁大眼睛,张开五指,往手中看去。
右手里确实是空的。
别说纸团了,连点白色的纸屑都没看到,手掌上只有他纵横的掌纹。
齐昭海心头一紧,当即掀开被子,打算翻身下床。
不曾想,被子刚掀起一角,旁边就伸过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被角又重新掖了回去。
“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那只手把纸团递来。
纸团失而复得,齐昭海赶忙将纸团展开。纸团里面写的,只有一串由数字和符号组成的内容。
“这是网址,可以和幕后主使进行视频通话的网址。”手的主人对他说道:“幕后主使的ip地址每十秒一变,技术部门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无济于事。”
说话人的嗓音冷冷清清,听着颇为熟悉。
齐昭海抬起头,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果不其然地,瞧见了宋冥那张沉静清丽的脸。
几近丧失的感官,在这一刻重新复苏。身下病床柔软的触感,鼻端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护士查房时轻柔温和的说话声,载满药物的手推车轮子碾过地砖的窸窣轻响……
齐昭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此时正置身在医院里。
“我昏迷了多久?”齐昭海问。
“一个多小时,”宋冥凉凉地说,“你运气好,在爆炸中没有受伤太重。”
齐昭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听出宋冥话语里外,对他这次行动过分冒险的指责之意。
“一个多小时……”齐昭海抓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低头瞅了眼,瞬间瞳孔地震:“我去,那我们的时间是不是不够了?”
齐昭海着急忙慌地翻身坐起。
过大的动作幅度,不慎扯动了他身上刚包扎的伤口,疼得齐队长龇牙咧嘴,“哎呦”叫唤。
宋冥转过头:“躺下。”
闻言,齐昭海动作虽然一顿,却没马上照做。
“我再说一次,躺回去。”宋冥盯着他,命令式的语气愈加冰冷。
齐昭海听得出,宋冥这下是真的动了怒。
齐昭海于是缩了缩脖子,察言观色,乖乖听话。待他重新躺回病床上之后,宋冥面色稍见缓和,周身低到险些要引发霜冻的温度,总算缓缓回升。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跟幕后主使已经通完话了。”宋冥没有再卖关子,她大发慈悲地,说出了齐昭海最关心的问题,“我把整个视频通话过程录影了,你可以看看。”
宋冥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齐昭海面前。页面上显示的,正是那段通话录影。
齐昭海呼吸微窒。
他把鼠标拖动到播放键前,点击了下去。
视频最开始,先是一段剧烈晃动的镜头。幕后主使那边的画面里,失去右手的林垒被人推着跪在地上,捂着被砍断的手腕,形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发出哀嚎。
然而,他惨烈的哀叫声,在看清楚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时,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无法发.泄的痛苦,憋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齐昭海意识到,这是幕后主使到来了。
但摄像头显然是为了拍到林垒而摆放的,位置太低,从视频画面里看不清幕后主使,只能够看见他脚上穿着的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真皮,意大利手工制作,价格高昂,工艺精湛。”宋冥吐出一串词汇。
这无疑是一双高档皮鞋。
而这双皮鞋的信息,很符合幕后主使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