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海拿上枪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还是告诫队员:“毒物的危险性大家都清楚,进到里面去以后,不能逞能,千万要注意安全。”
幕后主使只说了,会提供给他们投毒的地点,可没保证不会给他们制造危险。
生命只有一条。
万一有人受伤减员,得不偿失。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他们一路上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一个阻碍。齐昭海心里略微发毛,拿枪的手,却逐渐没有最初那么紧张了。
化工厂的主体建筑内部空旷,只有几台被放弃的机器。这些大型的半自动化机械,基本已经废掉了,植物将根系探进机台的缝隙里,撬开钢铁,钻出枝芽,将原本精密的结构,破坏得乱七八糟。
“分散开来搜索,先找那条通往水库的排污管道。”齐昭海说。
石延胆子大,一和其他人分开,他就发挥敏锐得堪比狗鼻子的嗅觉优势,独自一人深入工厂内部,四下嗅闻气味不对劲的地方。
工厂里采光不好,往里走得越深,光线越是黯淡。
石延立功心切,打开手电筒摸黑前行。
手电筒的光柱蓦地一晃,照在金属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石延本能地闭了下眼,等有点适应后,便急不可耐地睁眼望向面前的金属物品——
那是一根螺旋钢管。
钢管只剩很短的一截,被留在工厂里头。而更长而蜿蜒的那一部分,则穿过墙体,钻进土里,巨型蚯蚓似的往外面延伸。
石延站在窗前,从窗户玻璃上的破口往外瞟,隐隐约约看见了水库的轮廓。
“老大,我找到排污管了!”
石延赶紧喊人。
他心中的激奋之情,一时间喷薄而出,难以抑制。
哈哈哈全刑侦队最先找到排污管的,是他石延。找到了排污管,离找到第一批毒物就不远了,他立功喽!
石延得意忘形,几乎把齐昭海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视觉嗅觉齐齐上阵,一边绕着这根排污管,转悠着观察,一边跟走来的齐昭海汇报:“这排污管的管口被东西堵着,我猜啊,这管道里,肯定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毒物。”
除此之外,石延还听见了计时器倒计时的“哒哒”声,闻到了十分不美妙的火.药味。
他循味找去,嘴皮子说个不停:
“排污管的管口旁边,绑了个定时炸弹,炸弹刚好到明天零点的时候爆炸,跟那幕后主使打算往水库里投毒的时间,完全重合……”
事实很快证明,现在就放松警惕是错误的,而且为时过早。
石延说着说着,脚步陡然僵住。
他突兀地停顿下来。
等等,这块地板,脚感怎么……不太对?
石延不敢挪动步伐,保持着踩地砖的动作,弯腰下去,然后闻到了一股因为被地砖挡着,显得没那么刺鼻,导致方才被他忽略了的火.药味。
□□?
卧槽,他踩到炸.弹了!
石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齐昭海急忙赶来,谨慎地掀开旁边的地砖,检查了两眼。再抬起头来时,他眉宇间已是神色凝重:“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石延被悬在生死一线,紧张得舌头牙齿直打架:“先听好……好……好的。”
他急需一点好消息,来抚慰心灵。
“好消息呢,是你刚才说的是对的。幕后主使存放在这里的毒物,确实可能是靠定时炸.弹的爆炸,炸掉管道前的阻碍物,以实现自动投毒的。坏消息是,这里不止一枚炸弹。”齐昭海说:“除了上面一枚威力小的,你脚下还有一枚威力大的。”
后面这个威力大的炸弹,显然刚被安上。
纯粹是冲着他们警.察来的。
石延当时光顾着闻到到上面炸.弹的黑火.药味了,没想到最致命的危险,居然就在他脚底板下。于是,他当上了这个,不幸踩到炸药的倒霉蛋。
石延哆哆嗦嗦,欲哭无泪:
“这两条……他妈的不都是坏消息吗?!”
第139章 蚀骨剧毒14
“你真信啊?我开玩笑的。”齐昭海瞥见怕得战战兢兢, 快要眼泪乱飙的石延,禁不住笑出了声:
“真正的好消息是,我已经跟上头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有市里的拆弹专家, 被派过来增援。你只需要保持这个动作, 再撑一会儿,就能够解脱了。”
齐昭海跟石延说说笑笑, 姿态看似放松。
但如果宋冥在这, 就能发现齐昭海扬起的嘴角,有些轻微的不自然。
石延危险, 他又何尝不是?
即便知晓石延的脚,正踩在炸.弹上, 只要出现力度变动,这个废弃的化工厂旧址当即便会被夷为平地,齐昭海也没有抛下他先行撤离。
与之相反的, 是齐昭海在工作群里发的消息, 他要求其他队员尽快离开工厂, 离开炸弹的爆炸范围,并且做好水库被污染的紧急预案。
因为, 一旦炸.弹爆炸——
受害的,不止是化工厂和化工厂里的人。未被高温摧毁的毒物,也会在强大的推动力下被推出排污管道,注入云程水库当中。
污染提前发生,这是最糟糕的结果。
他们必须尽一切努力,阻止这样的结果发生。
拆弹专家赶到后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检查过石延脚下踩的炸.弹:“这个是压力触发型炸.弹,幸好你没挪开脚, 要不然我们就算赶过来得再快,现在也见不到你了。”
齐昭海见拆弹专家还有心情跟石延说笑,知道情况不至于太差。
幕后主使此举,大概只是一个下马威。
却已经足够要命。
拆弹专家拿来拆这类炸.弹的特殊装置,让石延慢慢移开脚,他们再用装置小心翼翼地顶替上,以便达到以相同的压力,骗过触发装置的目的。
整个过程中,石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获解放,立刻虚脱地瘫倒在地上大喘气。
齐昭海一块心头大石落了地。
他抬手往头上一摸,额前的碎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被冷汗濡湿得透透的。
转移到安全地带后,石延终于良心发现:“老大,你刚才陪我站在那里,是不是也挺危险的?我会不会连累你,被宋顾问骂呀?”
“你才知道啊。”齐昭海小声嘟囔:“幸好宋冥没来,不然……”
“不然什么?”
熟悉的清冷声线从背后传来,齐昭海冷不丁被冻得打了个激灵。他头都不敢回,肩胛骨好似被人定住了,从头到脚,僵硬成了一座新鲜出炉的石膏雕像。
该不会……是宋冥来了吧?怎么回事?
她不应该在市局待着吗?
“还以为我在警局吗?”宋冥言语讥诮,精准读心。
她的脚步从身后靠近,然后停住,距离齐昭海仅仅咫尺之遥。宋冥纤细修长的手臂,包裹在冰蓝衣袖内,蛇似的探了过来,微冷的指甲,不经意摩.挲过齐昭海的颈侧。
像蛇试探的毒牙,暧.昧而危险。
齐昭海浑身过电般一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感知,一下子全集中在了这几寸被触碰的肌肤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还不让我来,难道要我在局里,等着接收你壮烈殉职的死讯?”宋冥手指扣着齐昭海的肩膀,薄唇贴近他耳廓。
这一姿态动作,近乎称得上暧昧。
然而那似笑非笑的口吻,却摆明了是来算账而非谈情:
“齐队长,我说得对吗?”
爆炸的伤还没好,就跑到另外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现场,挑战运气的极限。此举完全是明知宋冥的底线,还在上面大跳踢踏舞。
宋冥不生气都说不过去。
齐昭海自知理亏,低着头乖乖听训,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还好他没挨训多久,宋冥就宣布这件事勉强告一段落,因为拆弹专家收工了,在新到来的工作和全市的安危面前,个人情感纠纷可以光荣让步。
警局派来的拆弹专家手脚麻利,就这么一段时间,他们便成功拆掉了那个威力最大的压感炸.弹,又顺带把定时炸.弹也解决了干净。
失去两颗炸.弹,这个化工厂遗址立马成了只被拔了尖牙、削去利爪的野兽。
只剩一身稍能唬人的皮毛。
毫无攻击能力。
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无法阻拦闯入者。
它只能敞开破败的大门,任由齐昭海他们锯开排污管道,取出并带走管道里面的毒物。
由于这批毒物的危险性,队里的每个警员身上,都穿戴了一层层厚重的防护服装,从而和这些危险的毒物保持隔离。而这些到手的毒,则会被转送到研究治疗方案的大医院里,成为医者最好的研究素材。
做完这一切后,齐昭海已然累得不想说话:“第一个投毒地点终于解决了。”
一共四个投毒地点,他们已经解决四分之一了。
可喜可贺。
但要不了多久,幕后主使的通讯就会打过来,发布下一个游戏任务。导致他们现在 ,就连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都要争分夺秒。
不过,只休息是不行的。
现在显然有其他事情,比休息更加重要。
齐昭海强撑着坐直身体,把所有队员叫进办公室里,打算开一个极短暂的会议。
“我感觉,以幕后主使的意图,他不会甘心只针对简副队一个人。”看人差不多到齐了后,齐昭海开口说道:“他恨的,是刑侦队里的所有人。从那封寄给我们的威胁信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我们中的每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齐昭海的尾音沉而肃然,每个字都直戳肺腑。眉上狰狞的疤勾着那点血气,似一把开刃的刀。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估计没人能忘记,威胁信上的那些名字。
那些血红的字眼,仿佛索命的名单,而他们刑侦队里的每一个人,尽在那名单之上。
阴云不知何时遮住了高悬的太阳。
天光渐暗,风声擂起战鼓。
这场战役他们避不过,更不能避,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整个云程市的百姓。
只有迎战,才是唯一的出路。
齐昭海放缓了语速:“幕后主使控制欲极强,为了逼我们接下‘游戏’任务,让一切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为达到这个目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从我们最在意的地方入手。”
就比如,简尧早逝的妹妹简羽。
幕后主使之所以用简羽遇害的旧案引.诱,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简尧罕见的死穴。
“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齐昭海一字一顿地强调:“所以,保险起见,我们不如先来和自己人说说,各自有什么方面,是幕后主使能攻击的点吧。这样,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准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们不仅需要不断对幕后主使进行侧写分析,对自己人,也该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这样,之后再遇到糟糕的情况时,才不至于兵荒马乱。
静默无声的办公室里,石延是第一个开口的,也是完全没搞懂状况的:“老大,什么叫能攻击的点啊?我们的家里人,不是都被保护起来了嘛,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然而,石延很快发现,他没有,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
“我有个痛恨我的继父。”宋冥轻声道:“早在幕后主使拿简副队的妹妹案子,吸引他加入游戏之前,幕后主使应该就已经找过我继父。”
只不过,她继父失败了。
并且幕后主使的那一次计划,并不包含在他针对警局制定的这个“游戏”里。
因而,此事并未得到这么多的重视,纵使宋冥自身讲述时,也是将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也大概也知道,幕后主使如果要针对我的话,可能从哪里下手。”樊甜恬弱弱地举起手。
和简尧一样,她在意的事情,也和一起案件有关。
“让我下定决心报考警校的榜样,是一个叫斐敏的警察阿姨。但在我考上警校不久后,这个阿姨就殉职了,那封我考上之后,写给她的报喜信,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给我回信。”樊甜恬低声说着。
旧事牵动神经,心头某块久远的伤口忽地一跳,盘踞着的悲伤被唤醒。
樊甜恬才意识到——
原来有些遗憾,从未随着时间真正消退。
“我当时很难过,想找个人问问,却没人愿意告诉我,听说是因为让斐敏阿姨殉职的案件,还在保密期。再后来,我考进了她曾经就职的市局,也就是这里,但没有再打听这件事了。”
樊甜恬并非真的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这个阿姨。只是这块伤疤,她已不敢触碰。
“你们怎么……都有故事?”
石延坐在这一群有故事的人中,茫然了。他坐在人群当中,却感觉自己特别格格不入。
啥故事都没有,啥也不知道。
就算和其他人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也是纯纯的局外人。
“你认识的那个人叫斐敏?斐敏……这个名字我听起来,怎么觉得有些熟悉?”简尧副队单手撑着下巴,似有所思。
在座的所有人中,就属他在市局里待的时间最久,对一些往事知道的也最多:“我想到了。我依稀记得,她死后,她的配枪也随之丢失。在那起案件里,我们牺牲了好几位同志,而他们的配枪,也全部被歹徒拿走,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