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海冷着脸,把笔往桌上一拍。签字笔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气势以排山倒海之势,蓦然朝小混混碾压过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我看,你是想让我们对你严一点啊。”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直给那满口谎话的混混,吓得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也许,你还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对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齐昭海声线低沉,“这件事,关系到现在正躺在医院里等死的,好几百个人。”
小混混明显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事情,竟然如此严重。
他语无伦次:“这……我……”
齐昭海又为他的怯懦,添了把柴火:“要是抓不到凶手,解药没法研发出来,他们的死,你也有责任。”
恐惧的烈火熊熊燃烧,把小混混最后的一截反骨,烧得连灰都不剩下。
“我说,我马上说。”小混混忙不迭地举双手投降:“我是在我常去的那个海滩旁边,发现这些信的。我家在海边的小渔村里,我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回家。平时要是没事,我就爱在海边晃荡……”
照他这样碎碎念下去,不知道要讲到猴年马月。
齐昭海被迫开口:“说重点。”
“呃,重点就是,我昨天去海边的时候,在礁石底下发现了这些信,旁边有张小纸条,还有……几百块钱。”
小混混说着,把攥成纸团的小纸条展开:“纸条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和我老家的地址,说我要是把这些信按照纸条上说的,在今天全都送出去,那几百块钱就全是我的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他为什么要冒险撒谎两次?
齐昭海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思维转了个弯:“纸条上有告诉你,要是不这么做会怎么样吗?”
小混混沉重地点了下头,整个人蔫蔫的。他主动往前伸手,把纸条递给齐昭海:“纸条上面有写,说他已经知道了我是谁,知道我家地址在哪里,我要是不这么做,我们全家都会没命的。”
这些说辞虽然无比老套,但怎么说,也称得上是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控制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混混,这点招数绰绰有余。
比起威逼,小混混更重视的恐怕是……利诱。
“钱呢?我看看。”齐昭海发问。
一提到钱,小混混的神色立马就不一样了。他立刻捂紧口袋:“你们……不会要把钱收走吧。”
齐昭海不接话,只冷冰冰地盯着他。
小混混渐渐松开了手。
“大部分被我花了,只剩这么点了。”小混混抠抠搜搜,颇不情愿地把手伸进破洞牛仔裤的裤兜里,用手指头极缓慢地,一点一点往外扣钱。忙活了好半天,才扣出了些花花绿绿的小额钞票。
钞票的面值没有大于十元的,甚至中途还掉下来两枚硬币。
齐昭海:“……”
要他说,这钱也不多啊。富二代出身的齐队长,稍微有点不理解。让这小混混拿出一点钱,怎么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不过,审问到现在,关于这小混混的情况,已经特别清楚明晰了。
这个小混混,其实连个走卒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一个传声筒。幕后主使早在之前,就摸清了这个小混混出没的规律,拿捏住了小混混贪财的死穴。
但凶手对他的掌握程度,却恰恰能够说明——
幕后主使的大本营,的确就在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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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海和宋冥一出审讯室,就看见樊甜恬等在门外。
“齐队、宋顾问,你们看看这封信的内容吧。”现在是午休时间,樊甜恬却急得连饭都顾不及吃:“这封信,跟之前市民收到的那些威胁信,完全不一样。”
信件中所表现出的不一样,不止体现在写了收件人姓名上。
在内容上,也截然不同。
考虑到樊甜恬过来时,齐昭海还在忙于交代黄毛小混混的处理,宋冥先将威胁信取过。一展开信纸,那血字铺开的内容,就令她禁不住暗暗心惊。
比起其他的威胁信里的含糊其辞,这封信中,对明天即将到来的灾祸,做出了更加准确的预告。
宋冥越是仔细阅读,面色越是苍白。
齐昭海见她状态不对,拿过那封信一看。
顷刻间,齐昭海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他要把毒下到云程水库里?云程水库可是云程市最主要的水源地,他疯了吗?”
云程市所有居民的生活用水和饮用水,基本都是由这个水库提供的。即便从水库里的水到自来水前,都先要经过几道工序处理,但幕后主使既然做好了下毒的准备,必然有办法让这些毒素免于被净化。
一旦水源被污染,全市的人都会遭殃。
迎接他们的,绝对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浩劫。
宋冥口吻冷静:“但这样也恰恰说明,幕后主使的手里,确实有针对这种毒研发出的解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在污染了云程市的水源之后,确保自身依旧幸免于难。”
只要能够抓到幕后主使,那些中毒的受害者就有救了。
甚至无需等待解药研发的时间。
樊甜恬在信封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个U盘和一张照片:“齐队长,信封里还有这两个东西。”
齐昭海接过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遂皱起眉。
神色凝重得无可复加。
他马上发消息通知所有队员,让他们全都先放下手头的事,速速到会议室里集合,看U盘里的内容。
“樊甜恬,务必帮我把简尧叫来,越快越好。”齐昭海转过头,对樊甜恬说:“虽然我不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想干什么,但是很明显……幕后主使这次的主要针对的人,是简尧。”
第134章 蚀骨剧毒9
因为, 随着威胁信被一起送来的那张照片,正是简尧的证件照。
彼时的简尧,刚刚入职成为警.察,脸庞略显青涩。照片上的他, 穿一身笔挺的警服, 戴着警徽,正视前方的目光坚毅温雅, 而又意气风发。
但这张照片, 绝对算不上回忆往昔的好素材。
只因这张照片,已被血液浸染。
蒙着一层不详的色彩。
鲜血渗透进照片之中, 又在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更替中被风干,将证件照上简尧的身形, 染成了悚目惊心的黑红色。
齐昭海不难想到,残留在照片上的,是谁的血液。会随身携带简尧照片, 又惨遭不幸的人, 只有一个——
简尧的妹妹。
虽然他还不知道, 幕后主使到底是为什么要提起,简尧过世已久且凶手已经缉拿归案的妹妹, 这张照片又怎么会落到幕后主使手里。
但百分之百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幕后主使是何意图,他一定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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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简尧走进会议室里的时候,会议室的大屏幕前,已经坐满了人。
幕后主使的威胁对象,明确指向刑侦队全体后, 简尧作为副队,就忙碌于向上面打申请, 为队员的家人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此刻,他刚从外面忙回来,并未意识到,自己已被幕后黑手选为目标。
直到樊甜恬将威胁信里的照片给简尧看时,简尧才隐约意识,到此次开会的不同寻常。
樊甜恬为了尽量减少对他的刺激,特意把照片背面朝上,才递过去。
“幕后主使寄来的。”樊甜恬说。
照片背面的“简尧收”三个字,映入眼帘,甚至用不着任何直觉,简尧就知道,这里面装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简尧副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下来。
但简尧没有轻易把照片翻到正面,而是先在会议桌边坐下,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屏幕上。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几乎全黑一片,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隐身在黑暗里,唇角隐隐含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各位警官你们好啊。”男人意味深长地跟他们打招呼。
语气却分明不怀好意。
他的声音显然经过处理,听起来非常失真,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电流声,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诡异感。
“调查了这么久,乳酸菌里面的毒,你们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吧?”男人轻松地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似乎不觉得自己手里捏着的,是数百万人的性命:“我在信里说过,明天零点一到,云程水库里的水将会被污染。我这个人很守信用,从不食言。”
他拖长了语调,尾音扫过幽暗的审讯室,带起戏谑的尘埃。
齐昭海忍不住攥紧拳头。
由于过分用力,他骨关节处泛起苍白,发出“咔嚓”的脆响。
“但这件事,也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毕竟让所有人中毒,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男人话锋一转:
“来陪我玩个游戏吧。”
他话音里,噙着一丝特殊的愉悦感,仿佛已然沉浸在玩乐的氛围之中。
然而,这看似是游戏邀请,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对此掉以轻心。想想也知道,幕后主使提出的“游戏”,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娱乐手段。
因为没有一种游戏输赢的赌注,是全市人的性命。
“三、二、一。”
幕后主使明知他们没有退路,却依旧充满恶趣味地倒数了三个数。
计时归零的那一刻之后,他继续说道:“现在距离明天零点不到十二小时,我已经把毒一共分成了三份,分别放到了三个地点,时间一到,毒就会被倒入水库。你们每赢一个游戏,我就会告诉你们一个地点。”
即使无法确认幕后主使所言的真伪,会议室里的所有警员还是盯紧了屏幕,严阵以待。
时间太短,任务太重。
要想在这么短暂的时限之内,解决即将给云程市带来灭顶之灾的问题,他们除了服从幕后主使的安排,别无选择。
“接下来,游戏开始。”
幕后主使微笑着,向众人宣告:
“我们要玩的第一个游戏,跟你们的简尧副队长有关。如果他还没有看照片,提醒他看一眼吧。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妹妹还有这么一件遗物。”
简尧心头蓦地一颤,他猛然将那张照片整个翻了过来。
小小的一寸证件照浸满鲜血,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上。正气凛然的年轻警员和黑红的血迹,互为对比,呈现出极鲜明的反差。
连简尧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张证件照是什么时候遗失的。
同类型的证件照他有很多,妹妹简羽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这张,随身携带。简羽显然是因哥哥的职业而骄傲,正因如此,这张证件照才会在简羽遇害时,被染成如此深邃的红。
简尧的心脏在抽痛中痉挛不止。
他拿着证件照的手指骤地拢紧,以理智镇压下指尖微不可查的颤抖:“既然是我妹妹的遗物,那这张证件照,为什么会在他那里?”
简尧对着播放视频的屏幕,质问出声。
本以为是得不到回应的空问,幕后主使却在这个提前录制好的视频中,精准预判到了他的每一句话:
“简尧,我到过你妹妹的死亡现场,比你到得更早。我要告诉你,你们抓的凶手是错的。这么多年以来,你们一直被蒙在鼓里。真正杀死你妹妹的那个人,给你留了一段话。”
他话音刚落,画面便突然扭曲。
黑暗彻底地覆盖下来,把一切浇筑成纯粹的黑色。
视频切换为音频,凶手经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有一种类似电子合成音的怪异磁性。
“你妹妹死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张照片。我举起刀子,一刀一刀地刺进她的身体里,感受那锋利的刀刃切开肌肤,割裂肌肉,刺穿内脏,在肋骨上留下划痕……她的血就溅在我的脸上,流满我的手上。那种温热而湿.润的感觉,真美妙啊。要是你妹妹不是硬忍着痛,直到死也一声不吭,那就更美妙了。”
凶手沉浸在对杀.戮的狂热里,描述出的杀人经过宛如一把利刃,捅进简尧心房。
流淌的脓血漫过胸腔。陈年的痛苦被惊醒,恨意肆意生长,让简尧的双眼逐渐攀上密密的血丝。
“一模一样……”简尧牙关紧咬,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齐昭海不解其意:“什么?”
简尧双眼猩红:“他描述的下刀顺序,跟我妹妹小羽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时隔这么多年,就连当年侦办此案的刑警,都不一定能把这些细节记得那么清楚。能把这个过程说得如此具体的,就只有不断拿杀人体验来回味的凶手。
“你知道她这么忍着,是为什么吗?那个原因实在是太好笑了。”凶手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桀桀狂笑,狞笑的声音嘶哑低沉:“她这么做,居然是因为不想给当警/察的哥哥丢脸。她直到被我折磨死,都坚信你会来救她的,但你没有。”
凶手已不满足于,只在回忆里折磨死者了,他一刻不停地,鞭.挞着简尧脆弱的神经。
往简尧的伤口上反复撒盐,以折磨为乐。
“我猜,你来的时候,她的尸体早就冷了吧。真是太可怜了。专注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民警/察在案件当前,哪里可能注意到妹妹一个小小的求救电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