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说：“太久见不到阳光，许多同族活不到老便，便在逐渐的僵冷中死去。我们的体型，一代比一代瘦小，我是历代蛇王中体型最小，最弱的。在新孵化的王蛇中，只有我觉醒了记忆传承，额间生出王印，所以我当了蛇王。以前我族是在山缝中筑巢产蛇卵，现在我族是在图灵碎片周围产卵，只有那里才能孵化出小蛇，也只有在那里生出的小蛇才能长到成年。那里有来自外界的生气，森林山川河流阳光的气息，也是我们唯一能吸收到热量的地方，虽然比不过阳光直射，但也让我族延续至今，没有灭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蛇宫里大部分都是鬼蛇，活着的，黑蛇、斑斓蛇、王蛇，全部加起来不到百条，全都是幼蛇，再不解封，这些幼蛇要是长不大，我族就要灭绝了。可一旦解封……”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图灵知道蛇王的意思。一旦解封，百蛮万重山就会重新出现在修仙界面前，万年前的屠戮极可能再现。
她对蛇王说，“你心里对蛇族的未来应该有规划的吧。”
蛇王带着图灵朝着天灵图碎片游去。她说：“不解封会灭绝，我族已经没有选择。你教我的本事，你对修仙者的了解，你把蛇宫门前的修仙者尸骸炼成法宝，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想让冥蛇族成为你所说的妖修族群，懂炼器、懂布阵，能像修仙界、天灵族人那样使用法宝，护住我们的栖息地。图灵，只要你能帮我族摆脱被奴役和灭族的命运，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的命，我的魂，你都可以拿去。”
图灵说：“我要你的命和魂干嘛，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抱团求生吧。”
说话的功夫，她感知到离图灵碎片已经近在咫尺，蛇王翻过面前的山坳，下方是红光弥漫的深涧，浓郁的灵气和生机从底下涌出。有灵脉，还生长着许多外界的植物，才会有这样的气息。
这块碎片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初天灵图汇聚无数生灵残魂念力融合天地灵气生成的地方，也是蛇宫与外界相连的另一处通道。
第45章
蛇王对图灵说了句， “坐稳了，我们下去吧。”纵身一跃， 从悬崖上飞出，径直俯冲往下。
随着她俩飞快下坠，有大量体型巨大的黑色蛇影浮现在崖壁上，瞧见是蛇王后，低头行了一礼，便又消失了。
图灵趴在蛇王的头顶上，释放出神念往下探去。
她俩往下飞了数百米，突然出现云层， 红光便是从云层下浮上来的。在靠近云层的时候，图灵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温湿度突然变了， 就像是突然从黑暗的冷库里一下子到了开暖花开的森林里，花草的芬芳充斥满鼻息间。她甚至闻到了长生万灵树的味道。
这里的气流不是从下往上升的， 而是平行流淌的。
蛇王的速度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细探这些气流的来源，便一头扎进了云层中。
刹那间，霞光满目。
初升的朝阳照在云层上， 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宛若虬龙般的巨大树枝分散在云海间， 长生万灵树的味道便是从树枝中散发出来的。光影作用以及笼罩在树丛间的气流的源故，大树与周围看起来就像隔了层玻璃屏障。
飞快，她俩便穿过了云层，来到云层下方。
那株树消失了！云层下方居然没有那古株的身影，底下黑黑的， 只有黎明时分的微弱光芒照下来。她的神念捕捉到的也只有些几十米高的树， 最高的树也不过十几层楼高，再就是大量的植物， 还有游弋在植物丛中的通体雪白的冥蛇。这些冥蛇的个头小小的，有些甚至带着些粉嫩，慵懒地散在草丛中，那造型模样跟蛇王瘫在兽皮毯中时是一模一样。
图灵顾不上去细看这些小蛇，而是扭头朝着云层看去。厚厚的云层中竟然出现大量血红色宛若符纹般的裂痕，乍然看起来就像是有谁以云海为符纸，在上面绘下大片血色符纹。
长生万灵树的投影、阳光、森林的气息、云层中平行的气流都是从裂痕中释放出来的。
图灵知道，她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有谁像给蛇宫开采光、透气的天窗，在空中开辟出一块与外界相连的空间，天窗外正好就是长生万灵树树冠所在的云层。
悬崖下方是一片巨大的山谷。
蛇王带着图灵来到山谷中部的湖泊处，湖不大，看起来极深，神念探到的是幽黑死寂的虚无。湖泊周围数丈范围内，寸草不生，只有鬼钨石岩石裸露在外面。黑漆漆散发着黑雾的石头，衬得面前的湖泊更加诡异。这么黑的湖，什么都探不到，肉眼看上去，它竟然还有水，上面涌荡着波澜。
她俩身后的草丛中穿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有通体雪白的幼蛇悄悄潜行过来，拢共有十一条。最大有成年人的合抱粗，最小的那条只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看起来像是刚出生不久，一条蛇，竟然让人看出粉粉奶奶的模样。它们的身子藏在草丛里，脑袋凑在草丛边缘，好奇地看着头顶图灵立在湖边的蛇王，一副极度好奇的模样，彼此还不时用蛇尾扫扫旁边的小伙伴，示意它们过去，但谁都不敢。
蛇王觉察到身后的异样，回头，凶巴巴地吐吐舌信，“你们谁想帮我下去探探路？”
一群幼蛇吓得扭头蹿进草丛中，甩着尾巴游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图灵让蛇王逗乐了，“你吓唬小朋友挺有一手啊。”
蛇王说：“这是禁地，平时不让它们来。云层中有图灵光纹，但我们找过无数次，里面没有图灵碎片。这座山谷的生机都是图灵碎片带来的，唯一可疑的地方就像是这座湖。以前我不太懂，如今看来，它跟储物法宝的内部空间很像。”
图灵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图灵碎片气息充斥满这片山谷，就好像她们此刻正置身于图灵碎片内部。她以意识深处的图灵碎片为媒介，去感应这里的图灵碎片位置，这里没有图灵碎片，而是她脑海中的图灵碎片的气与这座山谷里的气融合在一起。
遍布山谷里的气流走势，与她身上这块图灵碎片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大小略有不同。
面前的湖，正是当年天灵图形成的地方，也是它布下封印，封住百万大山的地方。这里的充斥的气流、能量，就是它布下的封印力量。
她只要催动脑海中的图灵碎片，就能收走这些封印力量。头顶的云层会消失，这里再没有阳光，也生活不了这些需要光照的植物，也不会再有灵气涌入。
图灵把探到的情况告诉蛇王，说：“你可以选择维持原样，也可以选择把山谷里的幼蛇撤离此地，再把谷中生长的灵植、树木都收进储物法宝中，随后移种到它处，我收回封印。”
蛇王对图灵说：“维持原样，再过些年，冥蛇族或者再没一条活蛇。”
图灵轻轻点头，告诉蛇王，“有句话叫做，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百万重山封印了万年，也没见有任何发展壮大。我解开封印，山外的修仙者能进来，但同样，我们能走出大山，走向更广袤的天地。你们冥蛇族现在最需要的不仅仅是让这些幼蛇能活下去，更需要强大的鬼修功法。守着赤钨山这么丰厚的鬼修资源，为什么不走鬼修成仙的路？”
“鬼修？”蛇王愣住。
图灵说：“鬼修在万年前的修仙界盛行，绝迹于百万重山封印后，它的兴衰跟鬼钨石和长生万灵木息息相关。”她将上辈子在燕家看到的关于鬼修的记载，包括后来者去开鬼修的陵墓获取修炼资源，跟里面的守墓冥蛇、蛇儡激战的记载等，一一告诉蛇王。
如果解开封印，修仙者进入百万重山，这是冥蛇族即将面临的问题。蛇宫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它们没有修炼功法，只是依靠环境自然生长。数万条鬼蛇，凭借强悍的体型和环境优势，里面或许有战力堪比元境的，但境界绝对到不了，不然那几个天灵山来的人根本逃不掉。
元婴境修仙者，千里之地，瞬息即至。金丹境的飞行速度跟坐飞机差不多。那几个天灵族人驭风飞行，连飞剑都没有用，阿渡族长倒是有把飞剑，也才金丹初期境的速度，三阶下品法宝。
如果有鬼修功法，鬼蛇们的天赋加上绝佳的修炼场所，突破到元婴境不在话下，可修仙界流传下来的鬼修功法极少，元婴境级别的修炼功法，她完全没有接触过。
蛇王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盈盈地看着图灵，说：“如果有外族进来，我们跟着他们出去，是不是就能进入修仙界了？鬼蛇可以隐匿在鬼钨石中，与鬼钨石的气息完全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异样，要是外族来开采鬼钨石，我们栖身在鬼钨石中，是不是就能被带走？”
图灵目光悚然地看向蛇王：你要搞事？
她想象下那场面。修仙界的人发现鬼钨矿，跑来开采，结果矿采回去同时，把擅长控魂、把吃掉的人和动物变成蛇儡的鬼蛇也带了回去，然后闹鬼了……
那何止家宅难宁，简直是要家破人亡啊。
搞事！她喜欢！图灵的眼神从惊悚转为惊喜，极为肯定地朝蛇王点点头，还给她出谋划策。真要有修仙界的人进来，她也想搞事，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百万重山里的资源丰富，那都是各个族群的地盘、资产，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在水湖寨里待着，连寨子都没出，甚至院门都没出，还要遭到别人攻击，活命全靠阿雾、蛇王、凤翎她们拼死保护。她不解封，那些族群有封印保护，活得滋滋润润的，然后反过来为了抢夺图灵碎片，要置她于死地，例如大鹏雕王，例如天灵族，例如树精。她又不是大冤种！
蛇王琢磨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图灵说：“你先歇歇，我先把幼蛇们撤离，再把……”想到守护蛇宫大门的蛇卫、蛇群为了保护她而遭到屠戮、遍地死伤的情形，声音不由得哽住，浓浓的悲愤在心里翻涌，更是恨极了天灵族。
蛇王把图灵放下，便调头离开了。她得把幼蛇们撤离到安全地方，再把死去的同族尸身安葬到湖底。
不多时，蛇王庞大的身躯出现在空中，身边围绕着十几条通体雪白大小不一的白蛇，在白蛇周围则是几条五彩斑斓的冥蛇，稍远些便是通体漆黑带着暗纹的冥蛇。一百多条小蛇，体型最大的直径一米左右，还没有蛇王的一半大。
图灵目送蛇王带着幼蛇们离开，环顾四周，找了些野果充饥。她的睡眠严重不足，满身疲累，但精神高度紧绷，脑子里还想着事，根本睡不着。
她索性在湖边打坐行气。打坐行气，既是修炼，也是休息，能够驱散疲劳，让人得到放松。
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她收功，疲惫感全消，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将神念朝着云层中的长生万灵木探去。
当神念探进长生万灵木的瞬间，思绪拉到数万里远的地方，周围是广袤的森林，林间充斥满鸟语花香，满山的树全开了花，有树灵在森林里飘来荡去。它们呈气团状，从树丛间穿过时，带去的木灵气让树木得到极大滋养，焕发出无限生机。
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枯树状的长生万灵树宛若擎天巨柱般立在森林中。它的分枝几乎被砍光，只剩下最大的两根树枝还挂着些枝桠耸入云层中。
如果这株长生万灵树没有遭到砍伐的话，它的躯干会直入云霄，巨大的伞盖像岛屿般矗立在云层间，茂密的枝桠上长满叶子、开着花，释放出浓浓的木灵气滋养着云海中的天地，树灵族以及其它小动物栖息在树冠上。
可是此刻，它濒临垂死，意识沉睡，树枝还在往蛇宫注入灵气带来生机，让封印中的冥蛇族能苟延存活至今。
蛇宫相当于封印的阵眼，以封印冥蛇族为代价，隐藏百万重山万年之久，冥蛇族却落得被迫成为天灵族的守护蛇灵，被捉走杀死，魂魄封印于丹田中，成为天灵族人第二条命的命运，甚至遭到惨烈的屠戮，连蛇王都差点被抓走。
不该是这个局面，不该如此的！
守护这片山川森林的族群，不该走到灭绝的境地。
图灵去感应封印的力量，赫然发现封印力量的走向是从蛇宫、到长生万灵树树冠所处的云层，再顺着树冠沿着树枝、树干、树根一直到地下。地下，树木的根系盘根错节地交错在一起，它们深深地扎根在土壤中，吸收天地灵气为封印大阵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
天灵图只是封印阵图，封印的能量源却是长生万灵树和森林里的无数树木。
长生万灵树枯萎，是因为它在源源不断地为封印提供能量，快被榨干了。
阵图就像大型机器的总控主机，长生万灵树则是发动机，只要切断总控与发动机之间的线路，发动机便会停止运行得到休息。长生万灵树不再为封印提供能量，就能得到休养恢复。一株树，守护森林万年之久，该歇一歇了。
图灵纵身一跃，跳进了面前的漆黑恐怖的湖中。随着气流涌入，她的意识倏地一下子扩散出去，她看到了散落在莽莽山林里的图灵碎片，看到流淌在山川河流树木植物间的气，看到了释放出去的图灵纹路，也看到了深深镶嵌在蛇宫峡谷里的图灵符纹力量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她当即摧动体内的图灵碎片去吸收峡谷里的图灵光纹。
她的心念意动间，那些光纹倏然朝着她涌来，其夹杂着磅礴无尽的山川之势，就好像她这一吸要把整片天地都吞到肚子里。
可这只是她的错觉！
山还是那座山，森林还是那片森林，她并没有抽走它们的能量和气，只是覆盖在天地山川的天灵图力量消失了，森林里的树不再为封印提供力量，它们从一个由天灵图连成的整体，变成了一棵棵气息独立的树。那些气流相连的山川、河流也按照自己的轨迹流淌，不再被天灵图抽走里面的天地之气。
随着图灵收回渗入森林、山川、河流间的图灵光纹，将百万重山凝聚成为一体的气消失了，这片天地山川的气瞬间化整为零，散归各处，笼罩住百万重山的气罩随之崩碎消散。
图灵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一下子碎成无数的碎块，又好像突然间多了无数的眼睛，思绪、意识化作千千万万缕飞出百万重山。
百万重山是一片被海洋围绕的广袤陆地，在陆地的另一端则修仙界，以及碎在各处的数百块天灵图碎片。那些碎片有些被封在塔里，有些埋在地脉中，有些被藏在盒子里，还有些在修仙者的丹田中。
她的视线扫过去时，周围的修仙者感应到了她，纷纷释放出神念朝她探来。
她的心头有点慌，但她的意识不受控制，被那些碎片拉得东扯西拽整个儿乱蹿，直到周围有气流嗡地一下子全部灌入她的体内，体内的图灵碎块把释放出去的力量全部收回，她的意识才倏然回归。
图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坑底。
周围是黑漆漆的鬼钨石壁，上面有天然形成的裂缝，里面有地气冲刷留下的痕迹。
万年时光，沧海桑田，当初有大量天地灵气涌入孕育出天灵图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岩石缝隙。
图灵看了眼近百丈深的高度，果断放弃自己爬上去的想法，想以图灵力量联系蛇王来救自己，却发现联系不上了。她又试着去联系感应阿雾、凤翎，全都感应不到了。
图灵又去感应森林里的其它动植物，能感应到的只有掉在外面的天灵图碎片周围的情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