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随：“.”
她开口：“你――”
“你等等！”夏柳坚强地扶着椅子，左手还抱着玩偶，但表情已经分外僵硬和精彩了：“你等等，让我缓缓。”
祝随只好沉默，等夏柳似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龇牙咧嘴在通讯前正襟危坐，祝随才道歉：
“对不起，家里要求我对科学院的事保密。”
所以她以为的和导师做实验实际上是在为科学院搞研发？！她以为的cp同担实际上是蒸煮的亲妹妹而且还和她看了两个蒸煮都死了的be向剪辑？
夏柳：别管我，让我去死。
祝随观察着夏柳的表情：“本来我哥带蔚期回来这件事家里也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这些人.”
“可祝元帅和蔚期本来就是真的呀！”夏柳抱着玩偶打断，又退缩回去，埋头小声嘀咕：“你们不能以为这视频是假的就把他们往一样的绝路上逼了。”
祝随不说话，夏柳却又补充：“而且刚刚，流光舰是你和我一起检查过的，你和祝元帅是兄妹。”她咽了咽口水：“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祝元帅的性情吧，他是不是认真喜欢一个人，你看不出来吗？刚刚那两个视频里剪辑的一切有没有发生，你们不是比我们更清楚吗？”
夏柳睁大眼睛，语气有着急切。
祝随看她一眼，又看视频一眼，再垂眸扫了眼有信息弹出来的特别手环。再看视频一眼。
没有想到，这次视频变化了。
“看。”
“什么？”夏柳没反应过来，转向全息屏幕。只见铺展开的银河一般的蓝色全息屏上，播放出一段全息通讯的画面。
因为画质经过特殊处理，所以看起来他们真的在和祝衡元帅还有蔚期通讯一般。背景音里已经是长久的宇宙熄灭后的静默了。
舷窗外没有光。一切都是黑暗的。哪怕是那艘静静悬浮着的流光，也在寂静着。
失去动力，黯然失色。
在这艘几乎废弃，和原人类没能走出宇宙时一模一样，根本无法跨越宇宙那么广阔距离的舰艇里，他们在下坠。
他们像是原来母星上两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紧紧依偎着彼此。
祝衡元帅还穿着军装，但没有军衔。蔚期和他背靠着舷窗坐着，头放在他肩膀上，左手握着祝衡元帅的右手。
蔚期拿着本书，在一片黑暗里缓慢地读。没有声音。但某种意义上，那是一种更为惊人的，被宇宙稀释，却又因为宇宙而凝聚，最后沉重地，又轻盈地，复杂地，又单纯地落在这屏幕上的东西。
他们没有留意自己在全息屏幕里。
就像屏幕外的观众也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拼接的画面一样。
字代替蔚期在念：
“就像原始森林里顶着泥土轻轻探出的第一颗孢子。”
“就像是人类社会火石碰撞打出的第一刹火花。”
“就像是舱门打开后人类与神秘星空的第一次会晤。”
“就像是黑洞展开后无声消逝的第一缕光线。”
祝衡低头，和她的手交握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的名字。”
“不，不是世俗的名字。而是你触碰我后我感觉到的。”
“孢子绽开，火光微亮，宇宙寂静，万物深邃。”
“我们从生来就被黑暗包裹着，死时往黑暗里去。”
“你是我感觉到的。宇宙中唯一闪着光的名字。”
“是我钟爱的，在这黑暗里呼唤我的，亿万分之一。”
宇宙恒久静默。
【我们要到尽头了。】
祝衡把下巴放在蔚期的肩膀上，无声地开口说了这句话。
然后蔚期把手环过去。轻轻地头抵着头。
光线无声落幕，恒星次第毁灭，连深邃的宇宙也在无限的曝光中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光亮。
在这光暗交替的末日景象里。
他们抵达了宇宙的尽头。
【不再是军域元帅和叛变区的人类，只是你和我都是一个普通人的这样坐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无声无息地，就抵达了宇宙的，和时间的尽头】
【好像就这样回到了母星熄灭的那一天，我们没有再拼命奔逃，只是在宇宙的爆炸里牵住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回到宇宙的最初去】
【救命啊，我甚至感觉这一幕比假如更好】
【怎么会不好呢？保护星云是亿万人带给祝衡元帅的责任，三等公民的枷锁也是叛变区人类带给蔚期的枷锁，如果宇宙毁灭了，这些矛盾和挣扎反而像细小的挣扎了，根本就不值一提（泪奔）】
【这就是我在正片前面一段看到的永恒啊（大哭）】
是他们期待的永恒。
还有人在刀渣里扣糖吃：
【呜呜他们牵手的时候手是扣在一起的手腕还是碰着手腕QAQ】
【但是没有什么精神力与非精神力的共鸣了，他们就是简简单单地坐在一起啊啊啊】
【还有个细节，宇宙过曝是新人类才能见到的奇幻景象，而过曝的时候祝衡元帅和蔚期的眼睛都是闭上的，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真的承受不住宇宙的压力了，而且真真正正在奔赴死亡了（呜呜呜）
但是最戳我的还是，这里两个人不分等级不分彼此，都变成了宇宙爆炸熄灭前的原人类，虽然他们下坠甚至陨落了（结局的过曝、寂静都是暗示），但他们的爱是真正永恒的了】
【想起之前学习复古派文学里面有一个观点，被同学笑了很久TvT，但我还是想说人是因为爱而存在的，人也是因为爱而强大，现在想想真的难受到泪崩】
【是的，爱不一定能使人跨过千难万险，但爱是人类灵魂里珍贵的一个部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就是想起利益争抢星域倾轧，当初要不是那么多先遣舰敢死队我们也是不可能从母星逃出来的，他们敢说那不是爱吗】
【包括高级将领们他们不畏惧牺牲也是因为他们有对星云的爱啊】
【其实星云为什么一定要否认元帅和诸位高级将领身上的人性呢？就是因为人性人才区别于虫族，人才能从母星中走出抵达这个世界啊】
【讽刺的却是当人拥有了更广袤”的宇宙，人本性里的爱与和平却被抛弃了，会议庭居然会认为牵制和制衡才是我们的星域需要的】
【当宇宙毁灭了，或许爱才能凸显吧】
【所以大大才说，星云是野蛮的】
它的野蛮不在于强调胜利的重要性，而在于它在强调胜利，崇高至上的同时，把人性格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抛弃了。
他们不允许爱情的存在，就好像不允许叛变区的后代成为普通的公民一样。这种仇恨世代延续下去，却没有一个人想过爱是怎么被消融的。
爱就是这样被消融的。
所以后记里祝衡元帅和蔚期跨越了死亡的边界。宇宙没有。
他们忘却了新人类和旧人类的隔阂。宇宙无法忘却。
最后宇宙都无声了。
他们依偎着的画面却是最后熄灭的。
那就是永恒。
机甲，人工智能，舰艇和无生命的任何机械，永远无法企及的永恒。
第四十一章
巡星部队的跃迁航线外。
长达三十六个小时的跃迁终于结束， 航线外出现一道刺目的光线，它将作为巡星舰队的停锚点，为他们锁定中央星系第一港的位置。
而在这光芒出现的那一刻，庞大森然的舰队， 也渐渐浮现出来， 为首的是一艘状如长矛， 统领整支舰队的指挥舰。
祝衡就在这舰中。
光从遥远的锚点亮起，从顶部舷窗， 慢慢扫到舰内的那一刻， 祝衡恰好离开蔚期的唇，在她颈边垂眸， 安静地呼吸着。
手还握紧着她的。
蔚期没见过这么瑰丽的景象，霎时间就被震撼：“这就是跃迁极光吗？”人造的极光。
在几十几百个光年中间来回的，最终令宇宙的华服也为其漾起波澜的跃迁极光。
祝衡：“嗯。”
他的精神力给她构筑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所以蔚期不用戴降曝眼镜也能看到极光的形状了， 但这出卖自己的举动也让蔚期纵容了他半秒后立刻把他往外推：
“你还告诉我必须抱着你戴眼罩！”
蔚期气鼓鼓：“骗子！”
但没推动，祝衡现在浑身上下温和得好像一柄被打磨过的剑鞘， 她用手拍，他就抓住她， 别的多的动作也没有了。
等她消气了，他才说：“跃迁过程中会危险一点。”她又要走，他就去抓他的手：
这时， 舱门提示音突然响起来。
祝衡看着蔚期，她已经戴上耳机进入屏蔽舱里，去玩游戏了。
戴着低檐军制帽的元帅转过首， 在前舱接见了副官李殊：“平稳推进。”
他们即将抵达第一港。
但李殊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从蔚衡cp视频发布引起轩然大波起就有人把消息源源不断地递到他这里，但他在跃迁航线中， 没有信号，是刚刚才看到。
蔚期在休息舱中睡觉，这五十几分钟的功夫，祝衡也就在李殊陪同下把视频全都看了一遍。
三点五十七的时候，蔚期醒了。祝衡转过身来，要进后舱，才想起李殊还在这里等着，询问他这些视频的处理结果。
祝衡说了一句：“先关注。”
走进了休息舱。
整个指挥舰很大，作战时期高级将领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指挥舰，连机甲也会安置在舰艇上，但休战时机甲需要保养，这也是蔚期之前没见到的原因。
现在跃迁结束，机甲也被送至指挥舰后舱。
蔚期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自己找到了残星放置的舱室，现在正仰头看着它。
在残星的衬托下，穿着大衣的人类像是一颗渺小的种子。
祝衡走过去，军靴落地的脚步声在舱内清晰可闻，蔚期没怎么反应，就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一个温热的，不像是祝衡这种沉静个性会有的怀抱，携着披风把她裹满怀。
“好热。”
蔚期不想抱，把他的手扯开，旋即还想转身问祝衡什么时候到，然后就转身看见一双不逊色于星空的眼睛。那眼神怔了她一下。
祝衡轻轻垂着眸。
“怎么了？”蔚期想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叹了口气，被他再度抱住的时候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探头探脑：
“应该不至于还要很久吧？”
其实她本来是看不到这个视角的，但是高大挺拔的人每次都自觉弯腰，蔚期就，还挺受用的。祝衡回答不要很久，就几分钟后，蔚期放任他抱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祝衡会意把她松开，她就双手塞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机器人乖觉地递来一条围巾，他就仔细细致地给她围上。
其实，后舱的温度很高了。但是旧人类对于星际的不适应不是保暖就能理解的。旧人类在中央星系几乎绝迹，不是没有原因。
蔚期垫了垫脚，头埋在围巾里，感到舒适：“我再去睡一下。”她在舱室里都这么艰难，下星系肯定要做准备，但祝衡要做什么，蔚期从来不问。
她也直接转身。
祝衡看着她的背影，在舷窗飞速掠过一颗星球表面，把他的影子拉得无限大又无限小的那一刻，他出声：“蔚期。”
蔚期转过身。
眉眼似乎都和军装融在一起，构成这个让她感觉到无比熟悉，却又战无不胜的南域军域元帅的祝衡，站在她面前。
隔着这几步远，他放低了声音，温煦提问：“你不会忘记我，对么？”
.半个小时后祝随在凌波账号的存储箱里看到这个被立刻捕获，也被立刻放进素材里的片段，心里倒是无端端地格外赞成凌波的那句话。
【这其实是一句反话。】
在那个废片里，还是军域元帅，也承认自己是军域元帅不会放弃自己使命的祝衡，说的其实是一句极容易被驳回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能彼此相守甚至得到星云承认的话，他不会问你不会忘记我。同样，如果他确认蔚期很爱他，至少像视频里那样爱他，那他也不会把这句话拿出来，作为即将到来告别的一个序曲。
这句话的意思是：
【你还不爱我，对么？】
视频里现实中祝衡还是那样沉静地望着自己喜欢的人。
因为如果你爱我，并且我确认着，我就不会只是要求你不会忘记我。让你别忘记我却恰恰说明着，我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比我更重要，而且比我所要求的，不能忘记的份量占更多。
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还是很轻很轻的，轻到至少会议庭和祝家以相似的卑鄙手段逼迫你时，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甩开，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去和其他人相爱，做不能和不想与祝衡做的事。
那么只要你不爱我。
【我就可以完全放心，完全无牵挂地去做我自己该做的事，而不用担心，在死亡结束的使命里，你会被牵连和我一起。】
我在和你告别。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你告别。
现实里，视频中，蔚期都还是和原来一样，她站在宽敞明亮的指挥舱里，没有因这些机械流淌的智慧而感到自惭形秽。
她只是歪头，下巴和围巾轻轻相拥，随后她点了头，无所谓地弯起眼睛笑：“我会的。”
祝衡左手手指微蜷，在那里，手腕上方银色的手环下，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肋骨下跳动的起伏。于是他也慢慢地“嗯”一声，微笑：
“那就好。”
祝随听着他说，那就好。
她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不错过任何一口粮的粉丝也同样看到了这个视频，没有动静的主页下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大一口刀（泪流满面）】
【他说那就好，他说的是那就好啊呜呜呜呜呜】
【没看之前我想你不会忘记我有什么好刀的，看完凌波大大的注解之后我简直被刀到嗷嗷哭（呜呜呜）为什么啊，难道视频里发生过了的了现实还要又发生一遍吗？他们身份不同就不能在一起了吗（爆哭）】
【救命，甚至感觉这就是视频在重演】
【绝对是的，你没看到凌波大大又进入被关注状态了么？说明元帅已经看到了，只是因为南域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入中央星系区域，所以精卫的关注权限还在最低级，一旦全线驶入，精卫权限得到全面解锁，我们又不能评论了】
【祝衡元帅给我的感觉就是放弃了，一方面他不可能真的为了自己的喜欢就把蔚期置于险境，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吧，只能说不管有没有视频两个人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是视频让祝元帅更加意识到自己会给蔚期带来多少危险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