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他和程开阳的合作,还有刚才……他云淡风轻提前的过去,和眼底明显的伤痛。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为假。
依旧看不透他,不管用哪个身份。
“咚――”
沉溺于思绪,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许弭的后背。
第二次了。
这次是真的痛到了晕眩。
区别于那个无论对错,都能维持傲慢抱怨出“你怎么突然停下”的白芥。
彼时,她只能低着头,像要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抱歉,”许弭打开门,示意她先进去。
鸵鸟般的女人,动作都是慢吞吞的。
他的道歉却不是为了刚才的碰撞,而是回归原点,“当初夸下海口,但还是被打脸了。”
程玄度愣了下,一句没关系快要脱口而出。
可他偏偏不解风情,问出了一句极其不合时宜的话:
“程小姐有喜欢的人吗?”
同样的问题,他是第二次问。
这次是在新婚夜。
几乎没有犹豫,她便给出了答案:“没有。”
“可我似乎……遇到了,我喜欢的人。”
不同于那晚玩笑般的一见钟情,他的语气,已经近乎虔诚。
“甚至,刚才……”
“起风的那一瞬间,我竟然在想,我遇见她的那个夜晚。”
第16章 须弥
大概人心隔着几层皮肉, 被小心谨慎地庇护着,藏得太深。没有人能轻易窥探出什么。
起初,只是跟随着几次遇见, 一点点勾勒出一个自欺欺人的形。再后来,便完全从了本能。
没办法完全理智,没办法抛开现象看本质。
没办法推测太多。
那几个特殊的字眼, 在程玄度的心口反复辗转。
如果现在,她是一个把丈夫视作未来希望的娇柔妻子, 兴许就会在他充满试探和遗憾的目光里, 从不知所措到掩面哭泣。兴许还要浪费一整晚的时间,倾诉着委屈。
可她不是。
自幼时, 她就生长在风里。
她很小就明白, 只有自己才会是她坚不可摧的依靠。
理智告诉她,应该忽略他的鬼话。
可心跳骤然失衡,不自觉的, 陷入了那个死胡同。
偏偏这场戏,还远不到谢幕的时候。
男主已经登场,她作为另一个主角, 自然不能吝啬演技。
“那个, 你喜欢的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
用这样的铺垫开口,心虚又逢难为情。
许弭毫无知觉, 脱掉了外套,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口卷了上去,并不在意身后人的表情, 也不在乎她的内心搅乱着怎样的风云。他平静如初, 就连表情都无太多变动。
但愧疚依然占据上风。
于这个妻子,还是做到了一等一的坦诚:
“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多稀奇的笑话。
她想笑, 为他口中的特别,为这样的不合时宜。
“我看不透她。”
“她一点都不可爱,也不温柔,还总喜欢冷暴力,忽略掉我的感受……”
是货真价实的抱怨语气,又明显藏着笑意。
程玄度这样的温吞性格,大概真的很适合做个合格的聆听者。
无从向外人的情绪,在她这里,摒弃了遮掩,只剩下了最原始的心意。
“那为什么会喜欢呢?”
她亦是当事人,但未曾裹挟其中,像是个独立清醒,尚且能保存理智的局外人。
一个在最里间的卧室,一个在会客厅。
不算远的距离。
她这句试探许弭听得见,却看不到,她脸上的凝重。
她也自然看不到许弭在思索时,微微勾起的唇。
发自内心的笑,和今晚刻意伪装的礼貌,有着清晰的界线。尽管只有一瞬。
“那时见她漂亮,被本能吸引。后来想要她帮忙,说是利用也不为过,但没成功,还被她嘲讽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声音很轻。
可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那声响,竟像是烽烟下的鼓点,在暗示所有的蠢蠢欲动,跟随着他的施令,或压抑,或鼓动。
“再后来……反而是我陷了进去。”
“她很倔强,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很多人都喜欢她。可我总觉得,她越是做得完美,她看起来,就越……脆弱。像藏了很多心事。”
“从好奇到试探,到起了胜负欲,再到妥协,也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现在,似乎真的离不开。”
许弭低笑,却又开始失落,“很奇怪。领证前的那晚,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对她的在意。大概是,真的没机会,也没资格了。我们,好像只差了一点,但又差了所有。”
说话间,他已经站到了卧室门外。侧着身,确保声音可以传递清楚,但偏又不看她。
这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坦白机会,但过了今晚,过了现在,他不确定还能不能趁醉意聊表心意。
尽管,他这是在伤害。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谈谈。”
“我想了很久,想忽略她。可是做不到。”
程玄度的心漏了一拍。
许弭的声音就在身后,她却不敢回头。
比在S17争锋相对,比被当面拆穿还要尴尬。
一时失了冷静。
在登上游轮前,她曾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蠢蠢欲动。可在夜风中,一次次失衡。
“别担心,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不会越界。”他郑重地给出了承诺。
“只用一年。”
“一年后,我们就离婚。我会给你自由。到时候,你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程家也不再是你的约束。”
“我会对外宣称是我的问题,不会连累你的名声。尽量不去影响你。”
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在她的身不由己,在她稀碎的名誉面前。包子程玄度早就声名在外了。
“那你呢?”还是忍不住问。
“什么?”
“结婚又离婚,像儿戏一样。你喜欢的人……会怎么看你,不在意吗?”
许弭的手虚捏了一把,很诚实地答,“在意。”
倒是意外。
还以为他会继续大方,继续欺瞒。
“可在意也没办法。联姻的事她都知道,尽管我很想装傻回避。可比起一次次欺瞒,我似乎……更不愿意让她讨厌我。”
和那天一样。
原来那次,他真的,是想告别,是想说清什么。
可为什么动摇了呢?
和她今晚动摇的原因一样吗?
“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回南林区。”
护理眼睛的东西放在了外面的包包里,不知道许弭有没有睡着,程玄度犹豫几秒,终究还是照顾自己占据上风,踩着拖鞋出去。
他果然还没休息,抱着手机发呆,看到她时,轻快地反扣屏幕,“睡不着吗?”
“嗯,”程玄度随意应着。去拿了要用的东西,还不忘带了瓶水,示意她不是有意出现打扰。
许弭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直到要进房间了,许弭都未曾开口。
正要关上卧室门,他又冷不丁地开口,“我可以喊你玄度吗?”
关门的动作僵住。
他解释,“已经是夫妻了,总是称呼程小姐,似乎不太好。”
“许弭?”她没说可不可以,而是反问。
“嗯?”许弭抬了下头,只能看到一个躲在门后的单薄身影。
“可以吗?”程玄度下意识往后收了收,紧急做出一副慌张不安的模样。
竟下意识用了白芥的方式,习惯懦弱的程玄度哪会这样。
许弭笑了声,没太在意,“可以。”
程玄度捏着睡衣裙摆,再次道了晚安。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并不认床,以前地板也不是没睡过。。
可似乎在读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体会过良好的睡眠。能安心睡个好觉,是成年后最大的心愿
打开手机,好友们或是担心,或是玩笑似地帮她分散注意力。
燕迟:[虽然是假的,但还是希望宝贝能幸福]
舒一:[保护好自己啊,新婚快乐]
福年:[我打听过了,许弭身边虽然有很多女孩子,但似乎,真的没有交往的G,所以你可以放心……用?别害怕啦,如果不得不……也或许是个机会]
陶喜:[看到你啦,今晚很美,可惜不方便去找你拍照]
以及最下方,许弭的:
[我好像输了]
那些人,都是说给程玄度听的。
唯独他这一句,发给了白芥。
在她单方面冷战的一周后,他也慢慢静了下来。
可偏偏今晚又有了新的动静。
发送时间,还是……
在他和程开阳见面之后。
在他去找她之前。
更判断不出他的行为了。
看起来是个浪子。但有时,又意外的君子。
他到底,在掩藏什么。
她到底,可以信任他吗?
*
再回南林区,能明显看出改动过的痕迹。
原本颜色晦暗的窗帘换成了暖色调,一些软装也做了调整。说是让她随意,但许弭大概也知道程玄度的性格,她那样的人,怕是心有不满也不愿说出来,只好自作主张。
“这里会有人定时过来打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请人来照顾你,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
他没说下去。视线落在她为了伪造出生活痕迹,特意带来的油画上。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是细心。
“你住这个卧室。还有这里……”
许弭随手拉开了卧室的玻璃推拉门,露出了一个已经填充好绿植的宽敞露台,“在这里画画应该不错。”
“谢谢。”
这次是真诚的配合。
婚前确实有过很多顾虑,但讨厌归讨厌,不得不说,他的细心和清晰的界线,倒是给了她很多方便。
“不用,”许弭不自在地转身,唇瓣开合,继续补充着细节。
昨晚没睡好,这会精神不振。
夜里做了个荒唐的梦。梦到她穿着圣洁的婚纱,站在神父和亲友祝福的目光中,笑着看向许弭。
正要说“我愿意”,一束捧花狠狠砸到了脸上。
红毯另一头,是一身黑纱,黑天鹅一般的白芥。
梦中看不到脸,但感觉却是清晰的。
她看到,梦中的女人,踩着高跟,女战士一样地向前。
“骗子。”
是梦中的最后一句。
可她却难以分辨,这一句,到底,骂得是谁。
“玄度?”
抬眸,对上了许弭担忧的表情。
程玄度移开脸,勉强笑笑,“抱歉,我刚才……”
许弭理解地点点头,“昨晚没睡好吧?刚才没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想告诉你……”
似乎这一句有点重要,见许弭突然正色,程玄度也认真了起来。
“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希望你能遇见喜欢的人,可以拥有一段轻松的恋爱。希望我的存在,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为什么这么说?”
许弭没解释,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程玄度静静看着,心底隐隐有了方向,又觉得荒唐。
许久。
她听到了许弭的声音。
“只有这样,才公平。”
他已经把那颗心交付给了别人,尽管还是模糊不清的,但却清楚,难再放下其他人。
程玄度转过身,像躲避,身后那一声“对不起”却是如影随形。
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抱歉。
除却那两次初遇,一个勾起了好奇,一个拉扯出了意外和好感。
其他的每一次,都让她心情杂乱。
不只是为了公平吧。
她艰难拉扯着理智,把他的行为,强行扣上了一个让她可以接受,且没有负担的理由。
他是……陷入了责任和爱情之间的挣扎吧?
贪心的,想什么都要吗?想减少愧疚感吗?
几乎是骤然清醒。
正准备说其实并不在意,他也无需这样。婚姻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回身,却看到许弭递来的卡。
“这是……?”
许弭轻咳一声,有点尴尬,“或许……应该需要。至少名义上是夫妻,就当是生活费。”
“……”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程玄度的表情一时变得很精彩。
生活费。
就……
以前被苏女士丢到乡下老家,也没有过生活费。
许弭看出了她的脸色不太对,正准备解释,十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十三是封神新游戏自由国度的项目组成员。事关梦想和事业,许弭从不懈怠,探寻地向身侧的女人看去,对方点点头,退后,示意他接电话。
是美术组出了点问题,需要许弭回去做决定。
那端的十三小声嘟囔,“哥,我知道你是新婚,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投身工作吧?”
程玄度自然没听见,但许弭还是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就篡位了。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蓝绿色不配我的新老婆,荧光粉最优……”
“闭嘴,”许弭有点无奈,十三口中的新老婆是自由国度里的重要NPC,堪称命运女神。
十三又是个老二次元,名下的老婆几十个。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许弭被他念叨的有点烦,只能无奈妥协,顺嘴用了同样的称呼,“别急,一会就去拯救老婆。”
回头――
碰撞上程玄度拼命躲闪的眼神。
她似乎不擅长假装,应该是想表现出“我什么都没听见”,但太刻意了,还是明晃晃的暴露了所有。
许弭扬了扬手机,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们口中的老婆……是个纸片人。
“那个……”
“没关系,有事就先去忙好了。我一会去画室看看。”程玄度主动为两人做了安排,实则是想他赶快离开。
“好,那我先走了。如果我要过来,会提前告诉你,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