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也有几分像苏女士,在言语交谈和擅长表现自己这方面,可她到底还是有所保留,最爱的还是自己。
手机震动了几声,碍于是放在了苏女士身边,她并没有看。
门口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
大脑还充斥着苏女士灌输的“要用一个孩子捆绑许家”的荒唐言论,以至于,她听到了,但又没有完全注意。
直至,玄关处,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玄度,我回来了。”
距离会客厅有点远。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刻意提醒。
苏女士停下了话茬,暗示性地瞥了眼程玄度,起身。
许弭抱着一束花,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苏雾秋时,用了绝对可以拿下了奥斯卡的演技,“苏姨来了,玄度怎么也不告诉我。”说着,视线为难地落在了左手上。
母女两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提着小红楼的海鲜粥。
“给你带了宵夜。”
任谁看上去,都像是晚上加班的丈夫,下班回家,给家里的娇妻带了最爱的夜宵,还有能哄她开心的新鲜雏菊花束。
苏女士的脸色转暖,示意许弭坐下说话。
算是躲过了一劫。
程玄度冷着脸,接过许弭怀中的花,去掉包装,把花插入花瓶。还抽空放出一只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苏女士口无遮拦,蜜月,孩子,几乎都说了出来。
她的手被剪刀刮了一下,没破皮,轻微的疼。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若无其事地落在了身上。
许弭的解释总是恰到好处,“不急。我和玄度才刚在一起,想度过一段属于我们的时间。”
他格外擅长哄人,天生拥有千面。
她见过他在夜色中冷淡疏离的模样,见过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拒绝女孩,见识过死缠烂打,也不是没被他偶尔的关心所微暖。
恰到好处的解围,狼狈时披在身上的外套,他的承诺、安抚和尊重。
如果,她真的只是程玄度,是那个甘愿接受命运的人,是不是,真的就动摇了。
不可惜。
还好,她不只是程玄度。
第18章 须弥
苏女士没坐太久就离开了。
程玄度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一时有些脱力。
没整理好的花也懒得继续打理,剩下的几株被一股脑塞到了花瓶,倒有一种凌乱的美。
许弭还维持着刚才送苏女士出门的姿势。目光暂落在她的身上, 许是觉得尴尬,没一会又快速移开。
见程玄度没有开口的意思,许弭只好仓促找了个话题, 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氛围,“粥可能有点凉了, 如果要吃的话, 记得加热一下。”
说完,又很不确定地问:“你……会用微波炉吧?”
程玄度:……
这是真以为, 她一直被圈养在程家, 是个小姐了?
懒得过多解释,矜持地点点头,“会。”
“那就好。”许弭放心了, 弯腰,准备换鞋。
见他没有留宿的意思,程玄度心里的某处疙瘩终于解开, 短暂鄙夷了开始的胡思乱想, 这才想去问他:“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太巧了。
如果他没回来, 可能,她又要和苏女士不欢而散。
“回来拿点东西。”许弭解释,顿了顿, 补充, “我给你发过消息。”
程玄度打开手机。
许弭确实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短信, 只是那会儿一直被苏女士轰炸,也没在意。
想说抱歉,又觉得没意思。
抬眼,看到他空荡荡的手,又是好奇:“东西呢?”
糟糕。做戏没有做全套,许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扯了个理由,“和苏姨聊了会儿,就忘了。我上去拿。”
许弭的东西都被他收在了三楼。
程玄度没跟上去,在一楼等着。
不知道他拿了什么,她也不在意。
见他下楼,程玄度主动迎上去,出于礼貌,打算一会儿送他出门。
许弭却偏偏来了兴致,“刚才,在二楼楼梯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好特别。”
那是她为了留下生活痕迹随便选得作品。烟雾蔷薇,红蓝紫为主色,夸张的重彩,浮夸又声势浩大。
见她没回应,许弭主动解释,“上次,我去看了你的画展。你的那副《捕风》印象很深刻。”
她歪头看他,有点意外。
而在许弭眼里则成了探寻。
“是我先入为主了。我以为,你的性格,会更喜欢印象派。但捕风……给我的感觉,是张狂又破碎的。像你,又不像你。”
他总这样,从不吝啬夸赞,对谁都是如此。
可她偏偏在夹缝中捕捉到了一点认真。
“我不懂艺术,随口而来。但我觉得,作画的你,似乎是自由的。像是在飓风中慢慢绽放。很奇妙的感觉。”
艺术无法准确定义评价。就像小时候考试做得阅读理解,在艺术的加工下,总会被解读出各种莫须有的意义。标准答案和作者的意图总会有所偏差。
但偏偏此时,他用最随意的姿态,精准命中了标准答案。
如死寂沉沉的荒原,突然生出了一株飞燕草,乘风时张扬,鲜活,肆意。
“好了,早点休息吧,记得关好门,晚安。”
根本不等她的回应,他离开的很自然。
……
“所以,你晚上就留在了你们的……”
燕迟的语气微顿,似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的家?还是婚房?又或者……许弭的家?
“嗯,留下了。明天让福年来接我,懒得折腾了。”
“你天天演戏,都快要超越我了吧?”燕迟调侃道。
程玄度笑了声,很无奈,“得了吧我的大影后。你是为了理想,我是为了生存。”
燕迟前段时间忙着拍戏,这几天杀青了,刚好有空问问她的感情细节,“就不祝你新婚快乐了,祝你幸福就好。”
“谢谢。”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待许弭的?”
“挺割裂的。”程玄度豪不隐瞒。
他并不是温柔的人,有时候油嘴滑舌,很会糊弄人。
但好像……每个需要的节点,他都会出现。
不是安慰,不是劝告,却总能帮人找回状态。
比起温柔,舒服、舒适这些词似乎更合适。
程玄度压着鼓胀的心口,说不出更具体的细节。
她只知道,现在,认识他后,她偶尔能好好睡。
燕迟轻笑,问她:“和你一样割裂吗?”
“不一样。”身子后仰,程玄度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陌生的床,好在床品是那日拖福年带来的习惯品牌,还不算太难接受。
“我的反差与割裂界线分明。可是,我却看不懂许弭。他在不同的我面前用得不同的模式。就像是,他也可以自由切换身份,只是没有我这么笨拙。”
“他对你……”燕迟整理着措辞,“至少在我看来,不论哪个,似乎都还不错。”
“嗯。”程玄度没否认,“我当然不会因为一点点关怀就沦陷。可他给我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
本来想说,如果他和别人一样,她或许早就用传统的方式和他化清界线了。
可又突然发现,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或许那晚,她就不会奔赴那场邀约。又或者,再往前推,连那晚都不会存在。
无解。
“可惜啊,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燕迟淡淡道,沙哑的声音里藏着一段故事,无法轻易品读。
她以姐姐的模样安慰道:“可是,归根结底,你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被他拆穿吗?可你在遇见他之前,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吗,那又纠结什么呢?”
程玄度沉默了。
燕迟却很了解她,“是怕了吧。”
“嗯,怕了。”她承认了。
嘴上说着怕了,可心底,却在此时清晰的找到了一个方向。
怕什么呢?
无非就是,怕始终坚定的脚步会因此乱了节奏,怕被发现后,别人异样的眼光。
又怕,他和那些人一样。
……
前期拍摄的样片出来了。
符妤的表现力不错,平日虽然唯唯诺诺,但上镜就会转换气场。倒是Yoel和她的配合差了点意思,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互动感,甚至,有一种姐弟的错觉。
“还是不太行。”
没等程玄度开口,严谨的舒一就做了否定,“模特选择会影响品牌定位。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定位的消费群体,很少吃这种类型。如果冒险推出去,必然会造成恶性循环。”
程玄度表示认可,正要把那天和福年提到过的备用方案带出,却见舒一谨慎地关上了门,一副要谈谈商业机密的模样。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许弭更合适。”
舒一看着程玄度沉默的表情,以为她是不高兴,咬着唇,语气放软,晓之以情,“站在一个摄影师的角度来说,他和Vent的品牌理念完全融合。从商业价值角度出发……虽然这方面我不擅长,但我想福年也一定提起过,许弭本身就自带话题,还怕无法营销吗?”
舒一说得这些,程玄度都有考虑过,只是……
“更重要的是,从你的角度出发。”舒一深吸一口气,继续,“如果没有联姻,我想你一定会想办法拿下他,势在必得的那种。目标和结果还在,只是过程出现了偏差。”
反正已经隐瞒了,再多一点也……
这句没有说出去,而是转换成了,“或许,许弭并不会在意。”
“玄度。”这次甚至称呼起了本名。
“我觉得,比起那些风花雪月爱恨情仇什么的,你更在意的,依旧是Vent。我无意干涉你和许弭的感情,说了这么多,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舒一的表情是真诚的,程玄度亦是同款。
不同于福年这种自幼的玩伴,和舒一的结识,是意外也是偶然。
初出茅庐的设计师,和落魄到快要买不起胶卷的摄影师。对彼此,都是救急的存在。
那时候都囊中羞涩,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程玄度给舒一的第一份工资,是承包她一个月的胶卷。
后来,便是彻底的承包。
好在苦尽甘来。
一起熬过了创业初期的苦,见证了彼此的青涩,从合作伙伴,成了挚友。
一起从原本只有五十几平却要容纳五个人,以及各种设备原材料的小小出租屋。到现在,位于中心区豪华地段的独立工作室。两百多平的面积,装着一起打拼出来的梦想。
从原本设计、营销、兼职线上客服,甚至打包发货都要亲力亲为。到现在小有名气,开始接一些私人定制,慢慢打开口碑。甚至开始争取线下渠道……
涉及到和Vent相关,程玄度从未松懈过。
只是现在……
“舒一,我其实……”
门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很轻的敲门声。
程玄度及时噤声。
舒一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开门。
门外是嘉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来得不合时宜,又被那可恶的上司教训。
舒一一直觉得奇怪,程玄度并不凶,和工作室的几个处得都挺不错,偏偏嘉玉总是很怕她。
“白姐,有人找您。”
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程玄度并未在意这处细节,目光落在了嘉玉身后的女人身上。
并不陌生。
来得竟然是林时。
当初画展的时候,和林时合作过,程玄度知道林时的性格,看起来并不是她的潜在客户。有点意外她竟然会到这里来。
长久养成的习惯让她的情绪并没有暴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问好。
舒一和嘉玉一起离开了。
林时进了办公室,并未落座,打了一个很商务的招呼:
“白小姐你好,我是华盛集团许总的秘书,林时。有个合作,想和您谈谈。”
第19章 芥子
S17.
过去许弭用来守株待兔的位置, 换成了程玄度。
温倪看得新鲜,“找路哥吗?今天陶喜没来。”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白芥的出现都是有规律可循。只要陶喜在,她就一定会来。
可惜深陷在感情中的人,总会迷失方向, 自欺欺人。总觉得下次就是机会。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不愿错过。
温倪乐得看笑话, 也不打算告诉许弭。
只是意外, 那个她已经习惯给许弭特意留下的位置,今天换了人。
“这几天, 有看到许弭吗?”程玄度漫不经心地问, 目光在周围巡视而过,半是期待半是犹豫。
她给了自己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内,他们能在这里偶遇。
如果, 他心中的天平,偏向的是这个故意伪装出来的皮囊――
如果――
――她就试试看。
人类没有上帝视角,以至于总是产生各种戏剧性的错过和误会。
她当然不知道, 许弭每天都会过来, 可偏偏今晚游戏策划上出了问题,抓着十三加班。
温倪耸耸肩, “有看到过,但是今天,他没来。”
没来。
考虑到晚上还要自己开车回去, 程玄度选择了不带酒精的饮料, 但硬生生喝出了威士忌的感觉。看得温倪忍不住向坚守位置的谢朝吐槽,“喂, 你女神似乎心情不好,你机会来了。”
谢朝不理她,指尖快速在屏幕上划过,似乎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又等了三十分钟,还是没出现。
权衡利弊后,程玄度还是决定放弃。
许懿的要求,她做不到。
……
那日林时带她到了停车场。
许懿就在车上等着她。
不同于对待程玄度时的温和语气,许懿的声音很冷,某一瞬间,似乎可以和很多人对应。
比如,那些知道她职业轻视她的人,那些看到她跳钢管舞视频尖叫,但又会暗中鄙夷的男人、
从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口蜜腹剑的奸臣。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但好在还有健全的表情管理。
“你和许弭是什么关系?”许懿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一句。
程玄度有一时的恍惚,按照平时对许懿的了解,她下意识的以为,许懿此行的目的,在于警告她,让她离他哥哥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