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准点评,眼底却是含笑的狡黠,想要用插科打诨忽略过去。
若是别人,可能还要辩驳几句,觉得她好没劲,竟如此转移话题。但许弭,偏偏像被篡改了程序。优先权,从维护她,到维护她。
只是个名字而已,但又不只是名字。
“是担心你。”他妥协。
程玄度故作认真地在他面前嗅嗅,“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老实交代,你的眼线是谁?”
“我冤枉。”许弭举双手投降,“是想拉拢来着,但觉得麻烦。”
“因为,我更想,亲自走进你心里,发现你的爱好,了解你,理解你。靠别人是不够的。再说了――”
高大的男人突然扮上了委屈,“你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厉害,都恨不得把我抓起来揍一顿。我倒是好奇,你都给他们灌输了什么,怎么这么恨我?”
“……”程玄度无辜望天。
还能是什么呢。
不过是,某个人,游离于两个女人中间,毫不遮掩的释放着魅力,像个花孔雀。扰乱人心又不自知。
那时候,真的太讨厌了。
到底还是没有把许懿和过去告诉许弭。并非心虚,实则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再面对过去那个小女侠一般的嘟嘟。
已然是过去式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人啊,不要总是回头看,要向前,
过去就是真的过去了。
许弭倒是不放心,这几天,不管多忙,都会亲自来接她一起回南林区。
程玄度劝了几次,但没什么用。他打定了主意要继续坚持。
这日照例是许弭送她上班。
但他似乎很忙,也没有像平常那样依依不舍地拉扯,几乎是目送她下车,叮嘱了几句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句子,然后飞驰而去。过大的反差,以至于,程玄度还偷偷失望了一秒。
她是在画完了新设计图,抽空摸鱼时,才知道封神出了问题。
许弭倒是瞒得挺紧。
多可笑的圈子,多可笑的关系。一切都只是利益的纽带,只要沾上了那个名,贴上了那个背景,就顺利的,入了洪流。一个环节崩溃,任何一个环节都躲不开。
那个人……应该也焦头烂额了吧?
程玄度的身子后仰,疲惫地闭了闭眼,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许弭那张脸。见过他生气时的模样,好像,他太过生气或者无奈时,总是喜欢笑。
以前为了看到他那种无奈的笑,总喜欢反复惹他不快。
现在看来……
程玄度的手无力垂下,丢开了形象管理,以一种不算雅观的姿态放松着神经。
服输吗?
当然不。
可牵扯的,似乎……太多了。
她突然,也没那么自信了。
“你还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程玄度睁开眼,就见到某位大小姐趾高气扬地坐在她的沙发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程玄度低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怎么回事?我的人,现在都这样随便让你们进来了?”
以前嘉玉是她的助理,大多时要通过嘉玉。
只是这段时间,嘉玉请了个长假。
“我是一般人吗?”尹郁离语气如初,只是脸上却没有以往的高傲,有些难为情地表达来意,“我前几天被我爸抓回公司了。我好像,就……突然理解你了。”
尹郁离拖着脸,认真地和这个起初她并不喜欢的女人,说着她没办法说给其他人的心事,“说实话,虽然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你,但你比其他人好玩多了。薛佳……哼,她就知道讨好男人,秋柒从来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那几个大小姐,一个比一个瞧不起人,还爱装腔作势,你比她们好多了。我和度哥,一直觉得你像个女英雄,一句话不说,就把圈子都炸掉了。”
“并且啊……”尹郁离说着还来了劲,几乎是手舞足蹈,“你做得衣服也漂亮,现在那些人讨论你,其实就是因为,你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挑战了他们的权威。没意思的。”
她说得酣畅淋漓,抬头,却对上了红发魔女那戏谑的眼神。一瞬间,又被人狠狠踩中了小尾巴,顿时泄气了。
“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你。只是前几天太忙,都没时间。”她越是这样说,表情越是心虚,越容易暴露出什么。
“哦……”程玄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请问这位大忙人,你过来是……”
“当然是看你笑话的,”这句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慌忙转移话题,“对了,我之前的东西呢?还有,我现在是你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吧?我要你再给我设计一件。要惊艳,要符合我的气质,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的。”
“我很忙的大小姐。”
“亏你还是设计师,送上门的客户都不要。”尹郁离不甘示弱。
程玄度差点憋不出笑,当下就把之前定下的那套取来给她。
而刚才还嘴硬的尹郁离,在看到比设计图还要大胆、夸张的实物,几乎惊得合不拢下巴,甚至不敢看第二眼,“啪――”地一声,重重盖上了包装盒。
“好吧,你的设计我很满意。对了,刚好,我爸让我抽空学学投资什么的,我也不懂,原本想投资我们俱乐部,但那是度哥和许弭哥的,他们都不同意。不如就便宜你吧?”
嘴上如此说着,眼神却逐渐飘逸。
明明,这才是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Vent如今最缺的,就是这些了吧。
程玄度心里感动,但说不出太煽情的感谢,当然尹郁离也不给这个机会,比她还要慌乱,拉上对接人福年,溜得比谁都快。
爱炸毛的小姑娘走了,办公室静得厉害,程玄度又埋头加了会班。
大概早上的劝告有用,这次下楼,并没有看到许弭在等。
明明是她的意思,可他真的没来,反倒是她的失落更多。
怔愣了两秒,自嘲般地笑了声,去往地下停车场。
好在,她还有自己的方式。
惦记着才刚刚恢复营业的S17。特意过去看看。
生意惨淡,零星能看到几个熟客。
穆闻风在常坐的位置上发呆,度止珩正带着几个女孩打游戏,视线对上时,程玄度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倪上次的话没说完,她想去问清楚。
转身,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明显醉酒,表情和语气都夸张了几分,无视掉那句“抱歉”,顺势扣住她的腰。
“先生,请你放手。”最近脾气有所收敛,考虑到酒吧再次营业不易,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动手。
而她的平淡,在男人眼里成了妥协,肥腻的手继续下移,“装什么清高,我就是听说,你们这里还有特殊服务才过来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放手!”
这次,是更清冷的男声。
程玄度抬头,竟是穆闻风。
穆闻风生着一张极其正派的脸,乍一眼像是上世纪的温和公子。但天生就带了点冷意,度止珩最怕他说话,几乎是非死即伤的程度。
男人醉得厉害,丝毫不给穆闻风面子,反倒不依不挠了起来。
度止珩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拉住程玄度。“嫂子,这边来,别影响他输出。”
“输出……?”
这都是什么人啊。
虽然槽点很多,但也没矫情。毕竟是帮她,听话地跟着度止珩站远。
穆闻风似乎有些怨气,出手又快又恨,几下便把男人打倒在地,“嘴巴放干净点,别惹了不该惹的人,还不什么都知道。”
程玄度用手肘推了推职业看戏的度止珩,“穆闻风……是混黑的吗?”
看起来倒是挺像。
“没,他只是心情不好,和许哥打赌输了,不得不过来帮忙。你不用感谢他。”
这人嘴上就该装个开关合理控制。什么都抖出来了。
醉酒的男人倒是熟识,路翡赶来的及时,所幸没出什么问题。
只是穆闻风刚好过来就听到度止珩在满嘴跑火车,表情可以说是尴尬至极。
“我早说是麻烦了。”穆闻风面色不善,也不知道具体指谁。但程玄度保守猜测,应该是……指她。
度止珩依然好心态,打着哈哈,还不忘对穆闻风的痛处踩上几脚,“嫂子别理他。他现在是憋屈。前边人家追了他那么久,他不屑一顾,现在人家跑了,这人就……”
“度止珩!”
度止珩立刻举双手投降。
程玄度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许弭呢?”
竟然没和他们一起。
度止珩这会倒知道要保密了,夸张地翻着手机,“啊,我要去看看baby。”
留下更理智的穆闻风应对。
穆闻风丝毫没有帮许弭掩饰的打算,“还不是为你跑腿去了。”
“为我?”
穆闻风冷笑,“你不会真不知道吧?伯父一直反对许弭做游戏,觉得不务正业,这下找到了机会收购。”
“没猜错的话,伯父应该提出要你们离婚了吧,你猜许弭会是什么反应?”
程玄度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封神就是许弭的Vent,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
凭什么。
“算了,就当我多嘴。你也不必担心,这些年,他都一个人走过来了。”
穆闻风到底是不擅长安慰人,越说下去,反倒让人越愧疚。
有些疲惫。
和路翡见面时,几乎魂不守舍。
路翡识趣地没再说下去,温声询问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许弭来接。
他有许弭的联系方式,可正要拨打过去时,却听到了身边人的阻拦,“别。”
路翡诧异地看着失神的女人,犹豫要不要安慰,但最终,还是默默放手,帮她叫了代驾。
是那个叫田橙的女孩。
有段时间没遇见,她换了发色,但田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再也没有上次调侃的兴致,田橙车开得很稳,不算长的路程,两个风格迥异的女人,也只是在后视镜里匆匆对视,又移开。
“你还好吧?”
从半梦半醒间被唤醒。
睁眼。
才发现田橙把她送回了津南区。
大概在南林区的温柔乡沉浸太久,津南区的风竟然觉得冷。
跌跌撞撞地上楼,却发现,周围每一处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在这里吹过风,在这里埋下了什么种子,再往前,一起喝过酒,一起分享过食物。
突然想起,他分享的那首歌。
甚至……她都还没问问,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还是……被动自作多情。
墨尔本真的没有翡翠吗?
孤注一掷的爱人,那一次探寻,到底值得吗?
吹了很久的风。
伶仃之时,模糊听到了手机在响。任性地忽略不管,而后,便是楼下肆无忌惮的门铃声。大有见不到她,就会嘶吼上一夜的架势。
光着脚小跑出去,带了点隐忍的期待,和故作的满不在乎。
树影遮蔽处。
万籁俱静时。
她的大门外,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醉眼看去,什么都在重叠。
可他的动作,她好像……捕捉的真真切切,比年轻时的好梦还要耀眼。
男人正举着手机,室内,被她丢在地板上的手机,还在不依不挠地震动着。
深秋尽头。
风还是暖的。
和初见一般。
第52章 归臾
矫揉造作的风总是故作多情, 最爱烘托出一些过头的暧昧。
红色短发几欲遮眼。
程玄度万般庆幸,这段楼梯还算长,足够她调整出理想的表情。
“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许弭的声音, 轻得像是漂浮在夜色里的一朵云,还带着诱人的香。
低头,视线对上他怀中的一捧飞燕草。
不知何时, 他知道了她真正的喜好。
没回答。而是细细打量着他。
难得穿了正装,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态, 风尘仆仆, 匆忙而来。
穆闻风说得,都是真的。
“许弭。”
她经常直接喊他的名字, 但这样认真, 还是第一次。
许弭一时怔住。
又听到她继续问:
“你当初,成为赛车手,是为了什么?”
不等回答, 她自顾自道:“是为了自由吧。那现在,你自由吗?”
许弭打量着她,不免担心, “怎么想去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
微醺的状态下, 很容易把从未表现过的那一面带出来。
她努力睁着眼,表情看起来懵懂无辜, 但许弭亦是能看出她的认真。
“要看对自由的定义是什么了。”他配合地回应,要更认真。
“有人认为,自由是不受约束。想说什么, 做什么, 吃什么,去哪, 爱什么人,都可以选择。也有人觉得,自由是可以看清自己,可以为自己做决定,没有负担,不辜负自己。可以做自己的精神主导,永远,都在凭自己的意愿做决定,而不是被决定。”
应该是真的醉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许弭。”她又唤了声,这次丢掉了温情,开口就是让人心疼的道歉。
“对不起,我骗了你,还连累了你。”
这才是,她更在意的事。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飞燕草的味道偏苦,她喜欢,他就买来送给她。
听说她更爱飞燕草时,确实有些意外,可现在……似乎懂了。
她才不是,那月下惊鸿一现的昙,也不是娇艳的玫瑰和娇嫩柔弱的雏菊。
她是夏日迎风起飞的飞燕草。清静、轻盈、正义、自由,她有自己的方向。
临时出了差。那会儿刚落地没多久,度止珩便打来了电话,把S17里发生的种种带了出来。
丢掉了身后的十三,几乎是飙车到了南林区。看到没有亮灯的房间时,心狠狠揪了起来。那些年,穿过最凶险的死亡隧道时,都没有那一瞬来得颤动。
以为会看到她的眼泪,或者……会听她抱怨几句。
可他走遍了楼上楼下,却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那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恐慌。
只是看不到,却好像失去了。
好在,还记得他们一开始的地方。
穆闻风说得没错,他确实遇到了难题,但也不算焦头烂额。这些年,不正是这样过来的。
这次去国外谈合作,亦是许君蘅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