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吵大闹,他的平静,更有杀伤力。
窥不见低的失望,受伤,还有小心翼翼。
“程玄度,我是你的丈夫。”
很重的语气,声线却是颤抖的。像是很大声地说着我要离开,却在期待人挽留。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乘着风暴,掀起了巨浪。猛烈地卷起了她,又重重地,把她砸在了他悲伤的眼眸里。
并不疼。
他的目光,温柔地接住了她。
“我知道。”她的声音也染上了沙哑。
竟不自觉的,被他带了节奏。
“是啊,你知道。”许弭笑得凄惨,像是付出了一腔孤勇,却被欺骗的大狗狗,失意的不像话。
“可是你把我推开。你能接受许懿的帮助,愿意和他说说笑笑,却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没有……”
原来是在意这个。
吃醋吗?以前从来都不会的。
到底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于从前。
“我是这样想过,但是我没有。”
远处的绿灯亮起。
程玄度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困在上方,不依不挠的男人。抬手,一点一点抚过他紧绷的眉。
玩过头了,但是……
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给点信任好吗?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回家,好吗?”
她发誓,这是她最近最最温柔的语气。发自肺腑,和以往的逗弄不同,许弭应该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可不知究竟是哪个字眼,点起了哪团火。
话音刚落。一脚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程玄度抓着安全带,惊魂未定地看着身侧的许弭。男人下颌线紧绷,眼神几乎发狂,显然还在隐忍怒气。
可他到底气什么呢?
因为她和许懿见面吗?
还是……因为苏女士几人提到的离婚,而失去了安全感?
反复纠结后,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明。真要等到回家,恐怕某人会憋到减寿几年。
于是,她又小声开口。极有耐心的轻柔,把她的在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今天和许懿见面,是以Vent创始人身份过去的。”
“还记得,我上次提起的,我曾隐瞒你,利用你吗?”程玄度苦涩地笑笑,倒是毫不避讳地提了出来,“我和许懿有过一个合作,这也是后来我放弃寻礼的原因。因为华盛的24/7,自然要比恒悦的Re更有吸引力。”
“今天过去,就是谈当初的合作。”
程玄度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面部线条依然紧绷着,但车速已经慢了下来。
“他希望让Vent入驻24/7,但我没同意。大秀就在眼前,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比起以前的搭乘顺风车,这次,我更想靠作品达到最终目的。趁着这次品牌危机,落实Vent的核心理念。实不相瞒……”
正在认真倾诉的女人却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眉眼软得一塌糊涂。
“那次看你比赛,我在你身上得到了很多灵感。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动人的热烈,努力破风,野性的张力,是以往闭门造车无法达成的巅峰。这次的变故也给了我教训,甚至就连展品,我都重新更换了更有意义的。每一件,都在原本的基础上,赋予了灵魂和特殊意义。”
“所以……”
“我拒绝了他。”
车速已经恢复正常了,耳侧的风也变得温柔。
有戏。
她忍住笑,继续道:“我也没有和他在路边说说笑笑,他只是碰巧要出去谈合作,我顺便搭了许总的电梯而已。”
说完,还不忘像模像样地厚着脸皮抱怨,“你们华盛果然了不起哦,资本家还能享受特殊待遇,那下次我来找你,是不是可以走个后门?”
恢复了,但没完全恢复。
不算特别理想。
不应该啊。
直到许弭放在中控台的手机震动了两声,许弭随手按掉。
程间接性装傻,持续性真傻玄度,才想起什么,小心从包里拿出手机。
“啊……我说不小心开了静音,你信吗?”
看窗外,是回津南区的路。
独角戏演久了,竟然觉得有点心酸。
撇过头,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语气也渐渐淡了下来:
“真是巧了。”
“刚拿出手机,舒一就来了电话,我只来得及接她的。”
“但没说几句许懿就回来了。我打算结束后去找你的,你自己就来了,看到你时我好高兴,但你一见面就冲人发火……”
最后一句,带着勉强的笑意。
委曲求全久了,早就养成了一颗强心脏,什么都不在乎,凡事都为了取悦自己。
这样解释还是第一次。
看到了熟悉的欧式路灯,二十三号永远带着满腔春意。眼眶有点酸,程玄度努力调整着心情,而那个掌握方向盘的男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到了隔壁的二十二号。
“下车。”
他言简意赅,就连温柔都变得吝啬。
可下车后,在没有亮灯的黑暗处,还是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
能看得出来,他确实有段时间没回来,庭院都少了点生气。
路过泳池时,她下意识瞥了一眼。
那日的躁动还在眼前,但泳池里的水已经被尽数排了出去,空荡荡的。
许弭没再开口,但扣在手腕上的手,自握紧后,就再也没有放开。
进门后,她已经忘了刚才到底在伤感什么。
甚至,还衍生出了些许懊悔。
她想去,那次跟他回来,不算友善的把他的家居进行了一通点评。
[窗帘似乎不遮光吧?颜色也不好看,像是一块放大的脱水蔬菜。和地毯也不搭。这里放个绿植会好很多,还有这个灯……]
那时候怎么说得?
哦,是说灯光太冷,她会幻视在牙科做手术。
明明……那时候还只是邻居而已。
却偏偏,要像个女主人一样发出点评……
可现在……
程玄度的目光划过所有改动――
和她的二十三号,有大半复制,但不同于她的懒惰,所有的用具要更细心,也更高档。
换了更加遮光的窗帘,低调且有质感的厚重月白,光打得巧妙时,会看到星星点点。
地毯也换成了长毛浅色的,她甚至不忍心多踩,更乐意……光脚在上面走动,还能顺势躺下,打滚。
桌边,窗前,沙发侧面,所有合适的地方,都养了绿植。花样倒是多,好养活的仙人掌绿萝薄荷,娇气的多肉,带着花苞的茉莉和昙花,甚至,她随口带过的香菜和番茄。
灯也换了,暖的要命。几乎把过去堆积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水分烘干,变得炽热。
是喜欢。
不,甚至,要比喜欢更多一点。
“什么时候改造的?也不喊我来看看。”
“不过……你是想在这里变出一个花园吗?会不会有点……”
腰突然被扣住,另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肩上,就这样,快速地,紧紧地,把她禁锢在怀中。
闭塞的空间。距离太近,后半句都卡在了唇齿间。
今晚第二次了。
不,这次更致命。
能明显感觉到许弭不太对,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坚若磐石,没有半点动摇。
到后来,竟慢慢变成了,主动环上了他的腰。
想要问清楚。
“对不起。”
却先听到了这样一句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问道。更茫然。
“是我太小气,我刚才,无法控制自己。”
“或许……我早就无法控制我自己了。尤其是在你面前。”
许弭的呼吸沉重,带着压抑的闷。
他们一直在彼此试探的路上,慢慢地,慢慢曾加一点点了解。以为已经把握了一切,却发现,不过只是触及了海平面。
但好在他们骨子里就爱冒险,从不畏惧探索,更擅长发掘惊喜。
就像现在。
一个是初次暴露出自己的另一面。一个是初次正面对待这样的情绪。
尚且不知最合适的处理方式,只能借本能去做判断。
程玄度低头,把耳朵贴上了心口的位置。
许弭的身子微颤,却没有推开,握在后腰的手更用力,像是要让她变成那根属于他的肋骨。
心跳剧烈,一下一下,刺激着鼓膜,像轰轰烈烈的风,像燃烧的火焰,像无数个夜晚,她一遍遍做过的梦。
如果自由有形,如果自由有节奏。
如果所谓的爱可以找到痕迹。
她想,她或许理解了许弭那次没说完的话,
“我也一样。”程玄度的声音很小,但许弭还是听见了。
更何况,她还刻意加了重点。
“我也一样的许弭。”
“有时候,我也会,无法控制我自己。在你面前。就像……”
“现在。”
和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她轻柔的吻。
羽毛一般的吻,带着燃烧的焰火,轻柔的擦过了锁骨,喉结,下巴。
他没有隐忍的道理,抽气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分外直白。
按在她单薄肩胛骨上的手,用了更多的力。
微疼,他和她,都在痛着。
又一起,双双坠入在这让人欢愉的痛感间。
S17里,很多人说,Iris是只鲜艳的蝴蝶,姿态翩跹,最爱流连花丛,来去自由。偶尔的停留也不过是暂时的。
没人知道,她是纯粹的,苍白的。
长久卷身于风雨中,不得不身披保护色。
而这次,倒是头一次,以身化蝶。
蓄意招惹,处处点火。
似索取,又似索求,她在故意留下痕迹。
不同于上一次的意乱情迷,这一次是清醒的。
“许弭,想你……占有我。”
这一句,无疑是打开战役的第一声枪响。
许弭虽然不是虔诚的信徒,也不是听话的卫兵,但赛车手的执行力和行动力,自来不容置疑。
今天有试穿新品。
即便没有这样的巧合,也还是会……在正常结束工作后,回家,给那个自认很懂的男人,好好展示她的新作品。
――风浪中席卷而过的琉璃蝴蝶。
她虽然不是那个最终做展示的人,但一定能,发挥出最大优势。
……
攀上高峰时,程玄度模糊睁眼。
新换的顶灯似乎会自动调节温度,这会儿是暧昧的暖色调,衬得皮肤都透出了诱人的粉。
她精心设计的琉璃蝴蝶,在灯光的映衬下,变得更为鲜活,颤巍巍地煽动着翅膀,如梦似幻。
被撞得越发破碎。
像是畏惧她会和蝴蝶一样飞走,他用力捕获,索取,挽留。
只有满满当当的充实,才是真正的安全感。
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填满指缝的,除了埋在胸口的发,便还有,身后的长毛地毯。
原来……
这才是,长毛地毯,最合适,也最实用的打开方式。
第55章 归臾
大概是常年健身的缘故, 许弭身上很硬。程玄度懒洋洋地靠着,几次调整,才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刚洗完澡, 两人身上是同款沐浴露的浅淡薄荷味。
以前觉得薄荷是冷的,如今,沉浸于其中, 竟久违的找到了一点烟火味。
不可思议,程玄度暗叹着这一发现, 又往前凑了凑, 使劲嗅嗅。
许弭却无奈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按住了她, “你别动了好吗?”
刚才被人按着狠狠科普, 如今是理论和实践结合,装傻也来不及。
程玄度窘迫了一瞬,然后, 就真的不动了。乖得像是只被成功驯服的小狐狸。
而餍足的男人,心满意足地把人往上捞了捞,下巴平稳地放入她的发漩, 卡得严丝合缝。
肌肤相贴, 暧昧至极,却又保持着清醒和克制, 没有再近一步。
果然,他最清楚怎么让她舒服。
“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许弭开口。
“聊什么?”
程玄度蓦然想起福年之前地大胆吐槽,“你和许弭都是夫妻了, 夫妻不在合法关系上, 做些愉快的事,难道你们就盖着被子纯聊天吗?”
那时候觉得荒唐, 为什么不行。
可现在……
真的打破一些禁忌后,会发现,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有时真的没有底线可言。
太累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脸面和身体,总有一个会被掏空。
不甘再被颠来倒去欲哭无泪的女人,偷偷移开腿。
但显然不行,如今重心都落在那人身上,才刚刚调整了一点,就被一双长腿压住,禁锢。
似乎有些不瞒,他的语气都重了几分,“关于我们,是合法夫妻这件事。”
程玄度差点气笑了,“你在装什么,睡都睡了,还要谈这个?”
许弭显然没有她这么随意豁达,在有些事上,有着超乎预料的固执。
“要谈谈的。”
“我们是合法夫妻。你是程玄度,我是许弭。我们的关系受法律保护,谁也不能破坏,抢不走。”
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强势的话。
而他只是,一遍遍,陈述着那个他们都明白的事实。
与其说是在说服她,倒更像是……
在加深印象,给自己安全感。
安全感。
程玄度蓦然想到了这个词。
灵魂都在颤动。
说来,他们是相似的。
同样不完美的童年,同样跌跌撞撞,同样用伪装来武装自己。
她想,她应该……是理解他的。
于是,在这个旖旎暧昧中,她却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一件原本想要烂在肚子里,可这时,却突然想要拿出来和他分享,又或者是分担,然后一起吐槽,再想想办法。
“你知道吗,他们竟敢要我们离婚!”做
作的语调,靠在许弭肩上的头微微扬起,还带着水汽的发黏在额头,眼神湿漉漉的,软得要命,任谁看了都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哭包,在找人做主。
这个表情,对这时的男人来说,简直太有杀伤力了。
明知这是她故意丢出来的饵,但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她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