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暑假的时候也会来学校弹琴。可能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谣言吧。”
他解释。
原来南江怪谈的始作俑者就是身边之人。
“原来你就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祺不愿意光明正大练琴。
时祺身上好像有巨大的谜团,吸引她飞蛾扑火,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不断靠近。
“别说话。”
他耳尖,听见远处传来钥匙开孔的声音。
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应该是保安回来巡逻。”
拖沓的脚步在走廊上响起,手电筒耀眼的光投射在空旷漆黑的场地上,宛如鬼影憧憧。
时祺反应迅速,欠身,给她在琴下让出半个身位,让她往里藏。
保安大概也是南江怪谈波及的受害者,虽然提着手电筒深夜到体育馆里巡逻。但却不愿走进体育馆的后台看看。
这一刻她全然忘记要逃生的意图,又是倏然拉近的距离,少年温热的体温再次将她包裹,让她本能就跟着往里藏。
“走了。”
“好。”
温禧从琴下往外钻出来。
她红着脸,感恩现在处在没有光亮的环境里,让人看不出端倪。
“你还要练琴吗?”
回答她的是时祺笃定的琴音。
不知恍惚了多久,温禧终于按耐不住困意,沉沉坠入梦乡。
这时身边的时祺也不再弹钢琴,他趴在钢琴盖上,呼吸均匀,将一张俊脸埋在臂弯里。
很快,温禧就睡得不省人事。
被他盖好的外套不知何时滑脱,落地的动静将浅眠的时祺唤醒。她大概觉得很冷,在梦里也吸了吸鼻子。
“时祺......”
她丹唇微启。
“什么?”
时祺俯身,侧耳去听温禧在说些什么。
“时祺,不要把我甩掉。”
不知道梦里自己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温禧又在唇齿间絮絮叨叨,连做梦时都没有安全感,担心被他抛下。
时祺从地上将外套捡起来,重新给女孩盖在肩上,轻声认真地回应她说过的话。
“好了,我答应你。”
他安静地看了很久温禧的睡颜,眼睫颤动,垂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
朝阳在地平线缓慢地爬升,将灿烂的阳光洒满校园。
温禧最后是被他从睡梦中唤醒的。
“起来吧,体育馆的门已经开了。”
时祺俯身喊她,温禧睁眼,看见明媚的日光落在少年的发梢,眼眶下的青黑明显:“回去好好休息,我下次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虽然不知为何一晚过去,时祺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但有总比没有强。
她也没来得及问时祺为何突然消失,只执拗地相信他现在的承诺效力。
“斯怡,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温禧隔着电话线,给好朋友陆斯怡煲电话粥。
“恭喜呀。”
温氏千金的名号悬在头上,早有无数追求者趋之若鹜。偏偏小公主虽然娇纵,却从没给任何一位男生机会,恋爱史上仍旧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八岁,追她的人更是枚不胜举。
“鹿鹿,你说,如果要追一个人,要用什么办法比较好?”
她洗了澡,换了身蕾丝的睡裙,一会不知所措,对着卧室的星空顶发呆。
一会又内心烦躁不安,扶着花梨木的走廊扶手,在空旷的别墅里来回踱步,感觉自己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这栋别墅是温良明买给她,给她单独居住,生怕她在学校的宿舍过得不舒心。
温家小公主在别墅里打转,不知道如何引他上钩。
他看起来与众不同,和遇到温润如玉的公子做派完全不同。
但正是那种动荡的危险,才是令她着迷的根源所在。她从来没接触过那些
远在大洋彼岸却半斤八两的陆斯怡给她出馊主意。
“那还不简单,投其所好呗。”
“让我想想他看起来喜欢钢琴,但又好像不那么喜欢钢琴。”
温禧凝神思考。
“喜欢?又不喜欢?温禧,你别在这给我打哑谜了。”
“哎呀,反正还挺复杂的。”
她看见时祺演奏钢琴时眼中迷恋的神色,于是暗自发誓,希望这样缱绻的眼神也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温禧感觉自己说的不太清楚,索性放弃挣扎。
她第一次遇见时祺的时候,是在琴房练琴,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在琴房。
但他又拒绝自己.......
“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去学钢琴,然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比较有共同话题?”
要不感觉好像融不进他的世界里。
温禧是家里的无敌破坏王,家中的钢琴早已闲置,闲置的原因是却在幼年时被她拆至散架。
她却毫不知情。
“我明天就让黎叔帮我联系一下有名的钢琴家。”
她快乐地开始计划未来。
“笨啦,你不会直接找他去学?还在外面找什么钢琴家。”
陆斯怡一语中的。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公主一拍脑瓜。
于是下次在片场见面时,她便脱口而出拜师的心思。
“时祺,我跟你学弹钢琴好不好?”
第22章 戏
“我不会教。”
围读剧本的间隙, 温禧仍缠着他。
彼时时祺头也不抬,正在一心二用。
他一边平静地应付她的问题,一边飞速地翻阅白纸黑字的剧本, 长指在书页间掀动, 卷起微凉的风。
“干嘛这么小气。”
少女托腮,一瞬不瞬地瞧他。
她以为是时祺故意藏着本事, 深藏不露,不肯教她。
这是对学琴最大的误解。
“我就问一句,每天练琴八个小时, 每首练习曲一百遍, 坚持一百天, 你可以做到吗?”
时祺认真地回答问题。
严苛的要求让少女望而却步。
但时祺没有说谎,所有的乐器都是通理,望有所成, 勤学苦练是最基本的条件。
“可是我只是想学一点儿皮毛,你能不能......”
“等等。”
他掀起眼皮, 将食指放在唇间, 轻扫了温禧一眼。
“让我安静地读一下剧本。”
时祺需要专注的环境。
“自己读剧本多没意思啊, 我找你就是来请教的。”
经他提醒,温禧像是想起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因为涉及音乐主题, 吴荻为了严谨,反复地打磨剧本的言语,后期又理所应当被添加上许多复杂的音乐术语。
那些专业名词像湿漉漉的鱼,从温禧的脑海里光滑地游过去, 只象征性地留下几个气泡。
让她叫苦连天。
“我不了解这些音乐术语, 所以才来问你。”
她抖一抖手中或圈或点的纸,哗哗作响, 暗示自己已尽了十分的努力。
“不过时祺,我会弹钢琴,我是有基础的,不难教。”
温禧话锋一转。
片场的现场也有一架钢琴,是剧组为完成表演借来的电子钢琴。电子钢琴跟真正的钢琴相去甚远,击键时没有力度,声音机械。
温禧飞快地坐上琴凳,按儿时的记忆按图索骥,虽有纤纤玉指,却软得像八爪鱼,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慢速蠕动,将一首儿歌张牙舞抓地爬完。
听在时祺耳里,好像一场连天漫地的折磨。
偏偏她不自觉,志在必得,好似自己已是钢琴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时祺叹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手型不对,节奏不对,击键方式也不对。”
他让噪音制造者从琴凳上下来,自己在琴键上做了示范,用最直观的形式展示两人的差距。
时祺每次落指,音色刚劲有力,即使耳不能闻,光看轻盈的手指,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果真术业有专攻。
“像是这样。”
“属七和弦,减七和弦,明白了吗?“
温禧懵懵懂懂地点头。
他鬼使神差地,索性坐下来开始教学,将音名与唱名从头到尾与她讲解一遍。
温禧学得很快。
时祺想起上次她在体育馆后台敏锐的听力,若有所思。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欲信手随便敲几个键。
“你说说看,我刚刚弹的是什么音。”
思前想后,他故意一次性按了三个音,仔细观察她是否知难而退。
“你有绝对音感,或许可以去试试调律。”
时祺与她盖棺定论,衷心希望能将她从学琴的道路上劝退,因而指了另一个方向。
。
“你说调律,什么是调律?”
温禧对术语很陌生。
“钢琴是一台精细复杂的机械品,制造后会因为使用频率的增加,产生不少问题,对音色和音量都有影响,就跟上次体育馆后台的钢琴一样。”
“一架钢琴至少有八千个零件,所以需要调律师经常进行调整。要提高乐曲的完整度,调律师与钢琴演奏者缺一不可。”
“当然,调律师的工作跟钢琴演奏者相比,一点都不轻松。”
时祺担心她再次心血来潮,特地着重提示。
“意思是钢琴演奏者离不开调律师的吗?”
她灵敏地捕捉到时祺话里自己想听的部分,眉开眼笑。
“那我愿意去试试看。”
-
在温禧下定决心学调律之前,却出现一个小插曲拖慢她的脚步。
吴荻因为拉赞助的事已经苦恼了很长时间,上次为了在新生晚会上筹备最好的服装,已将曾经的资金都消耗殆尽。
温禧看见吴荻面对摄像机一脸苦闷的模样,便去问怎么回事。
聊来聊去,最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进了温禧在观澜庭的别墅。
“哇,温禧,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厉害的摄影基地?”
“这里应该很贵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在南江,有少数别墅深受独立摄影师欢迎,或买或租,改造成拍摄基地,储存大量的拍摄服装。所以大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这一种可能。
她提前让黎叔准备了剧组的服装,将闲置的客房变成了临时的衣帽间。层层叠叠的衣架,让常年在剧组打杂的年轻人也眼花缭乱。
“没有,这里是我家。”
小公主笑意盈盈,众人瞠目结舌。
吴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歪打正着,就抱到资本的大腿,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大手一挥,便弥补上剧组所有的服装空缺。
甚至给路人甲乙丙丁选的配饰都不粗制滥造,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剧组的服装都拉到了最高配置。
“你也去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
欢欣的气氛里,唯有时祺抱臂,沉默地站在角落里。
给时祺精心准备的制服放在人台上,甚至有一枚铜扣是她亲自缝上。
“这么贵重,我哪穿得起啊。”
他淡瞥一眼,没什么惊喜感,在阴阳怪气地揶揄,好似回到在巷口时不羁的模样,一双眼兴致缺缺。
从进入别墅开始,时祺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磁场。
“爱换不换,懒得管你。”
温禧被他激得起了脾气。
每次都是这样,上次送给她一句“不合适”,然后无故消失,一口一个公主小姐,偏要将她捧到居高临下的位置。
她将衬衫与外套塞到他的手臂里,却忽略了他身后闪着光的手机。
他什么都不问,就莫名其妙地降罪于她。
-
整整三天,她没跟时祺说一句话。
但三天后有戏要拍。
所幸拍的是初遇场景,台词与动作都少,男孩与女孩一起,到图书馆去翻阅一份琴谱。他们相遇,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被红线缠绕。
南江大学的图书馆的设计独具匠心,高低错落的天花板好似雪浪涌动,古色古香的雕花书架。最大程度还原了传统意境,室内光线通透明亮。
在图书馆,温禧穿绀色的水手服,搭配同色的百褶裙,腰直腿长,洋溢着白桃乌龙般的元气感。
一张尖尖的小脸,骨架纤细,与身后时祺的体型差明显。
时祺穿长袖衬衫配青色毛衣,衬衫上松黑色的领结,神清气爽的少年气,英眉俊目,他摘下那枚耳钉,那些痞气也随之消散。
发觉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温禧故意偏头不去看他。
两个人又再次站在一起,好像天然地和身边其他人有分隔滤镜,随便定格就是一幅画。
虽然赏心悦目,但硬被扯在一起的,好像两颗被强扭的瓜,气氛微妙。
麻烦接踵而至,他们换上拍摄时的服装,但温禧领上的三角巾却怎么也系不紧。
更可气的是时祺早就将自己的领带打好。
她顶着被风吹乱的三角巾,到处跑来跑去,不肯过来与他低头,但剧组同一时刻大家都有事情要做,无暇顾及。即使有,也在尝试几次后爱莫能助。
整个片场只有时祺一个闲人。
时祺安静地看她四处碰壁。
“过来吧,我帮你。”
还是没办法不管她。
时祺看不下去,是他先抛出和好的橄榄枝。
他的手指灵活,将练琴时的技法用在这里,顺理成章地就缠上她的领巾。
“时祺,你会得可真多。”
温禧的刘海微卷,将视点凝聚在时祺的指尖。
“当时腰带松了,都知道找我帮忙,现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在数落她,手上却没有停下,先将她的衣襟整理好,然后细心地将三角巾绑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棕色的领结在他手下服帖听话,系出的成品也像他一贯的风格。
干净利落。
她的情绪好似也在此刻被熨平。
“真是不争气。”
温禧戳了戳漂亮的领结,言下之意是在说自己,莫名其妙又跟他屈服了。
她在忿忿地抱怨。
“好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敬请公主原谅。”
时祺连道歉都没有正形,散漫的笑意含在漆黑的眼里,被她的眼神拽住,摇碎了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