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重症监护室后,她也要继续住院打针吃药,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昏沉沉睡觉。
那天她睡了一觉后,感觉身上有力气了,爸爸妈妈都不在,她挣扎着下了床,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路过走道尽头的安全梯门口,她听到一阵呜咽的哭声,声音很熟悉,她不由自主停下来,贴近门边。
魏喜听见妈妈在哭,边哭边说话。
“都怪我,那时候我要是不出国去读那个博士,提前休产假,好好注意身体,就不会生病感冒,小喜也不会生下来就得了这个怪病……”
“怎么能怪你?也不一定是那次感冒的原因!”魏晋阳安慰说,“医生也说了先天性心脏病除了家族遗传,也有很多复杂原因导致孕期感染,反正他们都说不清楚,你就别再怪自己了。”
李春晓呜咽着大哭:“我们小喜怎么办?她还这么小……人家那么多先心病做了手术就能好,我们小喜还是不能有一颗健康的心脏,和正常人一样……”
“医生说了,好好养着就没事,万一哪一天又……我们也能再手术。”
魏晋阳忽然又大声说:“我们多赚点钱,将来医疗发展了,国内不行就去国外,我就不信我们小喜不能比我们活得久!”
“你胡说什么!小喜的病要治好,我们也要努力活得久一点,为小喜也要活久一点……”
魏喜早已泪流满面,妈妈后面又喃喃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
小小的魏喜并不能完全听懂爸爸妈妈的话,可是她知道了。
原来她的病并没有好,原来爸爸妈妈那么难过,原来爸爸妈妈活着就是为了她。
那天医院走道听见的话和妈妈的哭声一起,被魏喜埋藏在了记忆深处,无人知晓,她也很少回想。
后来,魏喜再也没有问过爸爸妈妈,她的病是不是好了。
魏喜出院没多久,爸爸妈妈送她去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书画教室。他们说她从小就喜欢看书画画,去学国画和书法很好。
写字画画养性养心,魏晋阳和李春晓坚信只要好好呵护女儿的那颗心脏,她就能一直活下去。
就是在那里,魏喜第一次看见了林路。
不知道哪堂课,高老师给他们看古人的画,说师法古人,从中国名画里可以吸取艺术养分。讲到宋朝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老师问林路知不知道自己名字出处。
老师说,你爸爸给你取名叫“林路”,是希望你像溪山行旅那样,走在画画的道路上。
林路回答了什么,魏喜已经记不清了。那天林路站起来说话,她才发现原来还有人的名字跟她一样,都是画名。
她叫魏喜,爸爸妈妈说是来自《双喜图》,说她的出生给爸爸妈妈带来欢喜,她的生命会像崔白的《双喜图》一样。
小时候魏喜不懂,长大后才渐渐明白,爸爸妈妈不过是想让她活得久一点,像《双喜图》那样生命力旺盛,像画上的翠竹、兔子和喜鹊一样,拼尽全力对抗生命的寒冬。
从那之后,魏喜就记住了林路,上课时有意无意会看他在做什么。
有一天她去的早了,教室只有林路一个人,她看见他在吹笛子。她只觉得清脆悦耳,等他吹完停下来,她走过去问他自己能不能看看笛子。
她很好奇这一根木头是怎么能吹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她只从电视和图画上看过笛子,从来没有触摸过,就像爸爸妈妈说她不能用力唱歌一样,笛子也不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把笛子给她,让她也吹吹看。
她呜呜半天,最后在他的指导下才吹出一个破音。
林路笑了,弯弯的眼睛眯成月牙,像月亮一样温柔明亮又好看。她虽然十分羞愧,也跟着他笑了。
整个暑假,魏喜都在那间书画教室里度过。她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常常心绞痛,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她开始觉得自己的病没完全好也没有关系。
暑假之后,爸爸妈妈问她想不想一直画画,喜不喜欢画画,她点头说很喜欢。
爸爸妈妈带她去拜书画教室的高老师为师,她正式跟着老师学书法国画,开始书画启蒙。
到老师家里上课的第一天,魏喜看见了画桌另一端的林路。那时她才知道,他是老师的儿子。
他帮她摆好笔墨纸砚,并排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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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魏喜都在iPad上画画,手持画笔在绘图软件上,一点点画出盘桓在脑海里的画面。
傍晚,她把图画上传微博,写下文案,点击发送。
【一见你就笑:你有自己的乐园。祝林路先生演出顺利,平平安安。】
图片上,一个小男孩坐在玫瑰花园里,在他四周有很多乐器像玩具似的散落一地,空中飘荡着五彩线谱,他捧着一只笛子,一脸惊喜微微仰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耀。
刷新页面后,新的消息评论涌来。
“笑笑你终于画Q版路路了!太可爱了叭!路路宝贝演出顺利呀!”
“谁懂我花城人的忧伤,我太恨我手废只抢到下一站的票!在场馆外祝路路演唱会顺利!”
“啊啊啊我们的小王子路路,很爱很爱你!今天演唱会顺顺利利!”
“在场馆外面了,我的心狂跳一天了!啊啊啊就要看见路路唱歌了,我的心要蹦出来了!”
“楼上你这种情况必须放下手机深呼吸,听我的我是医生,还不行就打急救电话,票一定要黑幕我!”
“啊啊啊为什么我不是今天的内场票,我等不到明天了!抓狂抓狂!”
“被音乐包围的路路,好温暖治愈!没抢到票的我难过少了一点呜呜呜……”
“小王子的音乐乐园,心都软软的化了,笑笑你还会画Q版路路吗?”
魏喜顿了顿,回复这条评论:“会。”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新微信消息,魏喜一眼看见林路的名字,手指不由自主点开。
林路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他自己的照片。
图上他的黑发变成了银色,被打理的微微蓬松卷翘,戴着金丝眼镜,一脸清冷矜贵,像降落在人间的精灵小王子。
他身穿棕色风衣,站在星空蓝幕布之前,头顶有星光一闪一闪,近处有摄影机对着他。
魏喜第一次看他银发,怔怔看了半晌,才发现好像是戴了假发,他两鬓间还能依稀看见黑发。
很多人都说他发量多没有发缝,他确实有一头浓密的头发,高中三年他一直留着短短的寸头,低头写字画画时,她能看见他鬓角延伸出去的圆圆后脑勺和头顶小小发窝。
他离开家的那天,她在露台上远望他的背影,看着熟悉的后脑勺渐渐隐没日头荒荒之下。那一刻胸闷到透不过气,她知道,再也没有人和她坐在同一张画桌上写字画画了。
保存图片退出后,魏喜看见他还发来了一条文字信息。
“小喜,我银发好看吗?”
“好看。”
又感觉这样说太平淡,魏喜打字补充说:“非常非常好看。”
“那我下次这样唱歌给你听。”
魏喜说:“好。”
林路说:“我看见北城下雪了。”
“是下小雪了。”
窗外小雪纷纷,室内暖风徐徐。
魏喜在这一刻终于对他说:“小雪快乐!祝你演唱会顺利。”
她再也忍不住,把手机放在心口。
如果,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愿意追他到天涯海角。
四年前,她也曾这样希冀。
最后,她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花城演艺中心后台。
林路看着她发过来的祝福笑了, 回复她:“小喜,小雪快乐。”
他收起手机,对何江舟说:“那个音乐盒, 弹小提琴的人, 就用你发给我的图片造型。”
工作人员都抽空提前去吃晚餐了,待会儿演唱会还有得忙。此时后台化妆间里只有林路和何江舟两人。
何江舟在一边吃爱心便当, 他爸妈今晚来听演唱会,给他带来了丰盛的家庭大餐。
闻言,何江舟愣了一下,这不是早就默认的吗?
何江舟又开始百爪挠心了, 突然觉得这个音乐盒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于是试探着说:“路哥, 你做这个音乐盒干什么?”
林路看了他一眼, 说:“送人。”
何江舟:“……”
何江舟莫名觉得,他眼神里透露出“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的诧异。
何江舟没兴趣了, 应该是送给哪个爱音乐的亲朋好友吧。反正林路女色男色都不近, 清心寡欲到仿佛要和音乐过一辈子,是网友都知道的娱乐圈绯闻绝缘体,连CP都没人来捆绑炒作了, 当然之前是有的,毕竟他可是个活生生的大血包。
说起来, 想和他炒CP也不容易。
他不演戏, 拍MV都不需要女主角,因为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情歌, 和人同台合唱也极少, 寥寥几回参加综艺,要么公事公办宣传音乐专辑, 要么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自得其乐的疏离,用粉丝的话说“他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就不要打扰他了”。
没有同框合体怎么捆绑炒作?
前两年,不知道哪次活动,主办方安排一个当红人气小花坐他旁边。小花叫李若雅,是暑假的热播剧女主,剧里是一个勇敢追爱的甜美女孩,本人也很活泼可爱,坐下后主动搭讪,他礼貌回应,台下互动频繁,言笑晏晏。
当晚,全网通稿开始满天飞。
两个月后,在林路宣传新专辑的采访现场,某个记者八卦道:“李若雅的新剧已经杀青,你到时候会看吗? ”
林路客套道:“我很少看电视剧。”
记者再接再厉:“你会为这部剧配乐创作OST吗?会不会和李若雅合唱主题曲?”
林路微笑:“非常谢谢《女医传》制作方的邀请,很抱歉,由于个人档期问题,暂时没有办法配乐,也谢谢剧方的理解,祝《女医传》收视长虹。”
《女医传》是一线女星刘雅饰演的,她和李若雅不仅名字有同字,长相还颇有几分相似,走的影视剧路线也相同,二人一直是对比竞争关系。网传《女医传》要找林路配乐,也曾热搜轰动过一阵。
这个收视长虹的祝福,李若雅听了只会“吐血”。
记者默,呵呵一笑。 采访视频一出,全网舆论沸腾。
吃瓜网友哈哈大笑,神他妈收视长虹,戏称为“林路式独家辟谣大法”。营销号更是不怕拱火,连夜联动,推出热搜#林路傻傻分不清李若雅刘雅#。
李若雅粉丝骂他心机绿茶男。
还没成气候的CP粉熟练的想从刀里扣糖磕都扣不出来。
林路粉丝诡异沉默后,弱弱解释说,她们真的长得很像啊,不认识的人很难分清的,我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
虽然有点茶,却是实情。
温颖紧急给他安排了一堂社交识人课,罗列出娱乐圈所有当红明星,特别是和林路会在同场合出现的人,让团队宣传人员幻灯片投影给他看,配合讲解,照片和动态视频一起展示,务必要让他把名字和人脸都对上号,再也不出现神级采访名场面。
自此,林路的各路CP也慢慢绝迹了。不是不想和他捆绑炒绯闻,而是难度太大,全网通稿抵不过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宣传费砸下去也要有点水花,不仅CP粉磕不动,这种打脸被全网嘲,但凡有点名气咖位的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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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又在练习开嗓。
何江舟吃完饭,拿出一杯奶茶,插入吸管狠狠喝了一大口。
花城是亚热带气候,这几天烈日炎炎,夏天还滞留不去,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何江舟回来后如鱼得水,天天一杯冰奶茶,快乐似神仙。
他又喝了几口,咕嘟咕嘟的声响听起来都冰凉脆爽,他长舒一口气,再一抬头就对上林路的目光。
如果是其他人,何江舟可能会觉得他被快乐吸引,也想喝奶茶。但是林路,绝不可能。 为了保护嗓子,他饮食也极其寡淡无味,只在商务应酬时少量喝酒,咖啡都很少喝,奶茶他不爱。他都不知道请工作人员喝过多少次奶茶,今天的奶茶也是他请的,但他自己从不喝。
实际上,何江舟诡异的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深深的惊奇,就像那种一个身材很好的人看胖子在线吃播的惊奇――这个人好能吃啊!
何江舟:“……”
林路已经完成妆发,只待换装上场,但是简单的T恤长裤越发显得他肩宽窄腰,身材清瘦欣长,露出的手臂上方还能看出一层薄薄的肌肉,非常健康有活力。
他中午吃清淡的海鲜,晚上什么也没吃,他向来演唱会前一餐不吃,并不是为了让状态有多好,只是他习惯了保持最佳仪态上台。
入冬以来胖了好几斤的何江舟看看林路,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他讪讪放下奶茶,找话题说:“路哥,谢谢你给我爸妈票,让他们来听演唱会,我爸妈想请你离开之前去家里吃顿饭。”
这件事何江舟前几天就提过,林路说:“你让颖姐安排就行。”
“我妈是你歌迷,到时候她可能有点激动,不过你放心我爸会拉住她!”何江舟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个……我表妹也会去吃饭,她是你的疯狂,不是,忠实粉丝!我已经警告我妹了,只可远观,她要是非礼你,我就把她手剁了。”
林路:“……”
林路并不认为自己会怕一个小女孩:“你表妹不是还在读高中吗?”
“路哥,你是对高中生有什么误解吗?现在的高中生比我当年精彩多了,我表妹初中就喜欢你了,她今晚也来听演唱会,还把我爸赶到后排她的座位去了,我都跟保安说了要盯好她,她要是敢骚扰你唱歌,就把她赶出去。”
林路:“……”
何江舟埋汰起自己表妹毫不嘴软:“我表妹学画画的,比我还学渣,本来艺术生就学渣多,我们家都是学渣中的学渣才学艺术,艺考好混个大学读呗!”
艺术生林路:“……”
“说起来,我表妹这几年认真学画画,还是因为你,你那个画手,叫笑笑的,不是画了很多你的画吗?我表妹很喜欢,那已经是她的画画偶像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个笑笑可能是央华美术学院的,就也要考央美做人家学妹……”
林路忽然打断他的侃侃而谈:“央华美术学院?一见你就笑?”
“对啊,路哥你终于记得这个一见你就笑了!她挺低调的,是不是央华美术学院的不知道,可能就是看她画画好,你粉丝瞎猜的吧。”
林路拿出手机,顿了一下,说:“把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何江舟猜他要看微博,贴心的打开微博后才给他手机。
林路输入名字搜索,进入个人主页。最新的一条微博,吸引了他的视线。那个拿着笛子的小男孩,像是哪里曾经有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