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当家——粉红小白菜【完结】
时间:2024-03-02 17:15:30

  阮氏这般说,看秦巧果然顿住,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便是你无所谓,那你哥哥呢?蔡爷不仅做烟膏生意,也倒卖人,你哥虽是个脑子憨的,但到底是个壮实的男人,让他拉了去给富户人家充作兵役,也能卖个好价钱。”
  她这一番话,九分真十分动容,“你道我吃这许多苦,都要保住你哥,是为何?有了丰收在,我不是寡妇,就还是良家妇,你爹不敢明目张胆地发卖了我。”
  “二娘,你别想着爹能改好,爹改不好的!”
  当年婆母死了,公爹倒是幡然顿悟,那时的抱头痛哭是真,跪地在坟前忏悔也是真。可之后旧态复生,为一角银子暴打自己的,才是人性。
  秦巧好半晌没说话。
  她只是吃着一碗凉透的粥,听阮氏字字泣血。
  临了,抬头平淡道:“没事,我相信爹为了我这个闺女改的,若是改不了,我就帮他改。”
  阮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内心刚生起的一点小火苗,噗地一声,灭了。
  她便知道,这个小姑子指望不上了。
  她只等秦巧拉着秦丰收一道出门上山,如常清洗了锅灶,拴上大门,面向南屋子。
  方才出门前,她看到秦巧换了一身方便做粗活的青色麻衣。
  做粗活的麻衣,为了方便手脚动作,没有大敞口,袖口很紧,要紧的银钱袋子没处放。
  她手里拿着一把长条竹刷,防备秦巧突然进门,自己也好解释是在清扫屋中。
  她直奔竹床,最先翻捡的便是那个灰白色的包裹。
  还特意留心包裹系带如何复原,除了些衣衫,再无其他。
  阮氏眼睛围着这屋子打转。
  而后一个下蹲,看向床底,只有一双更换的布鞋子,并不华丽,也是寻常百姓穿的样式,但是很干净,外皮一层是白皙布,绣着几朵小黄花,头朝外整齐地摆着。
  她没伸手碰,往鞋子后边的空处瞧,只是空地,她不甘心,抬起竹床,确定没有过挖洞的痕迹。
  搜过床褥,空无一物。
  墙角缝隙,还是没有。
  连新作的竹栓架子上的空缝隙,也没有。
  这屋子就巴掌大,还能藏到哪里呢?
  阮氏苦思冥想,总觉得辰光过得快,秦巧他们说不准就要回来了,不由急得生汗。
  莫不是方才搜得不够细致?
  阮氏又将方才搜寻过的地方一寸寸地摸过,依旧没有结果,沮丧地蹲在地上发愁。
  怎么会没有呢?
  她眼神不期然对上了床底的这双鞋子。
  其实她也曾有这种秀气的鞋子,不过那都是几年前了。
  那时婆母还在,家底子厚实,过年的时候扯了一整匹好布,做了衣衫剩下的碎布头,正好缝在鞋面上。
  她头一年回娘家的时候穿上,招了嫂子好大的酸口呢。
  那时她面上有光,过的才叫日子。
  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于是伸手将鞋拿了过来。
  便是不属于自己,趁着没人,偷偷穿一下还不行嘛。
  可这一动,便察觉出分量不对了。
  心下一动,两边鞋子掏掏,从左边的那只布头里摸出一小只荷包。
  打开一看,零零碎碎的,是散银子。
  阮氏掂量,“有个三两左右呢。”
  还说自己没钱了,藏的倒是巧心思。若非自己私心要试穿一下,保不准就被糊弄过去了。
  她心里有了谱,原样放回去,鞋子也没心思再穿,又摆回去。
  而后脚步轻快地从南屋出来,先是回自己屋子,深绿色的头巾扎好发髻,篮子一挎,出门去了。
  后
  的秦巧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和哥哥绑在一处,一同走了半柱香,最后择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
  她左右看看,这一片正好有七八棵两人多高的树木,粗细有成年男子胳膊一般,她还料理得来。
  “哥哥,你先在这一处等着,玩草蝈蝈,我去砍些柴火。”
  她从归家之后,最先发现家中没有劈好剁整齐地柴火堆。
  在大同府,看一户人家日子过的好不好,先看院中烟火稳不稳。
  阮氏小寸丁一个,鸡仔一般的力气,秦禾生又不管家里人死活,自然不会出门砍柴。
  所以,家中引火做饭都是用些捡来的零碎树枝。
  她力气大,也不是头一回做砍柴的事情。
  第一颗树砍起来时还有些费力,再后来斧头使唤起来知道怎么用巧劲,砍起来飞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脚边已经倒了三棵树。
  每一次砍到最后,她都是用脚瞪踹,哐当一落地,不远处的秦丰收就欢呼一阵。
  秦巧一边收拾着繁多的树枝,一边和哥哥说话:“哥哥,饿不饿?”
  秦丰收摸摸肚子,捣鼓般点头:“饿了。”
  “想吃什么?”
  “肉。”
  南地山林群生,野地的肉畜很多。
  光是上山这一段路,秦巧已经撞见两只兔子了。
  奈何她有力气,却不知道如何捕猎,最后也只是挖了一个半人深的坑,坑底放些野外的浆果,碰碰运气。
  两捆柴劈砍下来,秦巧也觉得走前下肚的粥消化光了。
  这时候倒是有些怀念大同府的饼食了,随时能往怀里揣一个,饿了还能当干粮。
  回去,得问问阮氏会不会做麦粉。
  若是会做,便买些粗面回来吧。
  虽然不能满足哥哥吃肉的愿望,秦巧却将自己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甜味摘了不少。
  “哥哥,你还记得拐枣吗?”
  秦禾生只要是妹妹说的,都点头,给什么收什么。
  秦巧将手上的拐枣摘了包种子的头,只吃果序轴,尝了几个,有涩有甜,大约还有些是没熟透的。
  “有些人以为拐枣是吃上面的圆顶,其实应该吃这个七拐八拐的根。”
  大约是吃到了一个发涩的,秦丰收皱了皱脸,只往地上吐。
  她无奈笑笑了,之后便是自己尝过发甜才又递给哥哥。
  兄妹两个一人背上一捆柴,边走边嚼着甜味道,回到村子的时候方是夕阳西下。
  秦巧回来这许久,还没怎么在村子里露面过。
  眼下拉着秦丰收打村子里过,正赶上从地里回家的村里人,顿时变成了人群议论的焦点。
  她也不发怯,引着哥哥走着,遇上妇人开口搭话,笑着同人家说说。
  ‘婶子您是哪家的’、‘我记得小时候还去过您家,三妮呢,哦,已经嫁人了’、‘我没嫁过人,就在主家当下人来着’......
  到底是一个村里的
  一路走下来,同好几婶子认了熟脸,还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玩伴。
  村里人对她的印象也好。
  打听了她过往的经历,好些心善的婶子连声说作孽,提起秦巧去世的娘来,便道一声可怜。
  有几个热情的,知晓她还没有成亲,还主动说要帮着说和好后生。
  秦巧虽是刻意结交,但能被这么多善意的温暖容纳,面上笑容一直没下去过。
  其实她并不知道,村里人对于秦家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按理说一个村子本该守望相助。
  秦禾生原先也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同村里好几辈都是老交情,可一朝性情大变,沾染了不该碰的东西后,为了那一口烟膏,借钱不还更甚偷窃,名声早就坏得不能听了。
  但秦家媳妇春桃是个实在的大好人。
  活着的时候笑眉笑眼,谁家有难有坎儿,都凑上前出一份心力,不少人是受过恩惠,心里面记着恩情的。
  所以面对秦丰收的时候,怜悯同情,听了喊饿,家中但凡有口吃的,也肯白给。
  但对于秦丰收的媳妇阮氏就好坏参半了。
  她和外边男人暗地里勾搭,真以为这村里人都是瞎眼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骂她坏名节,她也是可怜人,日子再难,不也没让秦丰收饿死不是?
  对于这乍然出现的秦巧,村里人背地里也是议论过的。
  有些年岁大的,一看这兄妹两个又一前一后地走着,感叹道:“还跟小时候一样,就待见一块出门玩。”
  以前是妹妹粘着哥哥,现在是妹妹管着哥哥。
  瞧着这秦家屋檐歪一半,眼看要倒了,又像是稳住了。
  对于村里人的复杂情绪,秦巧自然是不知晓的。
  到家放好柴火,将较多的那一捆提上,她出门敲开了对面的胡老家。
  过了一阵,胡老才过来开门。
  扑面而来一身香火气,秦巧也不多探看,斧子插进干柴缝隙中,往门槛里边一递,“胡老,说定要给您家的柴火,还有要还的斧子,我送来了,劳您接一下。”
  胡老‘嗯哼’一声,却是让开身子,“送进去吧。”
  就进去了?
  秦巧只当他年迈力气不够,爽快地抱起柴火往里走,胡老在前面引路,指点她放在屋角。
  都送进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秦巧索性松了草绳子,将柴火沿着原本旧柴的地方一根根摆好。
  胡老没拦着,等她收拾妥了,才问了一嘴:“你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北边,机缘下放还了原籍,搭了清风镖局的车回来的。”
  胡老声音厉了几分:“北边是什么地方?问你话,你不要打马虎眼。”
  秦巧便说:“从大同府回来的。大同府,您知道吗?”
  谁知胡老竟然接应的上,“大同府往西,出了敦煌,便是金人的地盘,老夫自然知道。”
  秦巧来了兴致,点点头:“是这样的,胡老,您去过那地方,竟然还知道金人?”
  并非她看不起这小地方人,而是这些年久战,常在北边,南边水土温养,一路南下所见都是祥和安宁的市镇,大多数人提起金人,都有种远在天边事不关己的陌然。
  胡老避开没回。
  秦巧没等到人家开口,自然不好追问,心中也懒得猜测,只是收拾好柴火垛子,起身告辞。
  出得门了,却听身后问了一句:“你回来预备如何?寻个男人嫁人还是在家?”
  这就涉及私隐了。
  秦巧有些不想说,但看老头并无恶意,粗泛回道:“才回来,还没定呢。嫁人的事情不着急。”
  不嫁人,那就是要养家。
  胡老了然,关门前轻描淡写道:“我这处有个活计,每日有三个铜板赚,你若是有意,明日鸡叫前在外边等着。”
  秦巧愣怔地看着柴门在眼前无情阖上。
  反应过来,无奈地摇摇头:这老头的性子还真是古怪!
  让人做事,怎么连话都不说清楚呢?
  颇有种‘你爱来不来’的随意,但是不去,又有种‘不识好歹’的嫌疑。
  不过,这念头一打转,她已经扬声冲着门内喊了:“胡老,说话算话,明早我等你。”
  “喊什么喊!老夫耳朵又不聋!......”
  院子里传来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秦巧顽劣地笑笑,得意回家。
第9章
  “胡老要给你活计?”
  阮氏惊讶道,“做什么?难不成你一个女人家,跟着他去拉埋死人?那可是大晦气,莫当着公爹面前说。依着我的意思,你和胡老推辞了吧,你若是应下,爹闹僵起来......”
  秦巧听着院中拖沓的脚步声,没应声。
  她觉得胡老是善心,保不准就跟今日非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黄芽菜的黄婶一样,是看在她娘面上,帮衬一下呢。
  再说了,一家四口吃喝开销难不成指望从天上掉馅饼?
  她道:“咱们总得吃喝吧,嫂子,往后家里营生你就别担心,我先前给的银子能顶上几天,再往后我会想法子养家的。”
  阮氏没说话,她看了看垂首坐在一侧等着公爹上桌的小姑子,想到下晌自己出门做的事情,之前压下去的愧疚再一次翻涌上心间。
  脑子里竟也滑稽地信了这小丫头的话,可这信任没几息,被刚进门的秦禾生阴森一笑给截断了。
  秦禾生只听着了那句‘先前给你的银子’,便知阮氏这个贼妇人又藏了银子,若不是顾忌着秦巧尚在,早就大嘴刮子上脸收拾了她。
  “二娘懂事,知道家里日子难,想着法子补贴些。你这好吃懒做的贱骨头,白吃我秦家数年的粮米,连个承香火的后嗣都生不出来,还有脸在这儿杵着。滚!还不快去院子里跪着反省!”
  阮氏不等他说完,早已缩头乌龟一样,匆匆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要走。
  哪知身子起一半,又被一股力道强硬地拽回去,她惊愕地回头去看。
  秦巧把人拦住,看着作威的秦禾生:“你不供奉那什么神仙,家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莫说嫂子是非,看您精神头回来了,若是不饿,就回屋反省着吧。”
  阮氏吓得急忙捂嘴,生怕自己呼吸重了,这火就烧到自己头上。
  果然,秦禾生先是一愣,及反应秦巧的话后,手比嘴巴快,‘啪’的一耳光甩在了孽女的脸上。
  常年吸食如意膏,早就掏空了他身子,一巴掌力气没多大,但落在人脸上,难堪比痛感更多。
  “你这不孝的孽障......”
  他话音未落,另一侧的秦丰收却突然暴起,嘴里唔呀叫着,一双拳头虎虎生风直冲秦禾生的头脸上,一边捶人一边哭着喊着叫‘不准打妹妹’。
  好好的一顿夜食,最后桌子掀翻,碗碟滚地,不大的灶屋里吵吵嚷嚷,哭声喊声咒骂声,声声不绝隔着不厚的墙垣传到四邻家中。
  邻家林家娘子哀怨地叹一声,“又闹,又闹。这一家子真是祸害,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让咱们过个安生日子呐!”
  当家林大福安抚道:“算了算了,今日那蔡爷刚来过,许是秦二娘知晓了他爹的勾当,这一会儿算账呢。”
  说到秦二娘,林娘子怒气稍弱几分。
  林家和秦家从祖上一辈就做近邻,轮到这一代,她和秦巧的娘走得格外近,私底下姐姐妹妹称呼着,当年她生产因胎儿过大,险些难产丧命,若不是秦巧娘在一侧撑着,只怕...
  想到往事,林娘子又感伤起来:“当时二娘丢了,春桃险些急疯了,整日就倚靠着门框哭。如今二娘回来,她倒是撒手走了,真真是...唉!”
  “命里的事,认了吧。”林大福拉她往屋子里走,“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怀着咱家二全时,是不是跟秦二娘说要定娃娃亲?”
  林娘子嘟囔一句‘几时说过’,跟着丈夫回屋中,门扉一关,倒也听不真切隔壁的撕闹。
  至于她们口中正和亲爹‘算账’的秦巧,端着一碗菜粥,施施然吃着。
  哥哥和亲爹在地上滚成一团,阮氏分不开这两个,求也没用,再一扭头,见秦巧倒是独身自在,不由暗火:“二娘,你别急着吃了,快些叫丰收停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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