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公主!你全家都是公主!”
因为太丢脸,安禾口不择言。
林霁挑眉,“我要是公主,就直接带着御林军气势汹汹地杀来这里。才不像小毛贼一样鬼鬼祟祟偷鸡摸狗。”
“你说谁!”
安禾上前一步,也忘记挡脸了,瞪着他道, “你才是小毛贼!”
林霁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安禾清了清嗓子,“本公主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是吗。”林霁扯了下唇,“公主真是忧国忧民。”
“这是应该的。”
安禾整理了一下仪表,一本正经道,“你让开吧,本公主要走了。”
“我能再问公主一个问题吗。”
林霁好奇道,“公主体察民情为何体察到本公子房里来了?”
安禾脸红,“我哪知道这是你的房间!”
他瞧她几眼,弯腰靠近,“公主脸红什么。”
“我——”
林霁装模作样地微微惊讶,“公主莫不是真的看上本公子了?”
“你、放肆!”安禾生气地说,“本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要看也是看上林将军!”
“那公主为什么偷偷摸摸潜入我的房间?潇楼这么多间房,公主偏偏就躲在这了,本公子实在是很难不多想。”林霁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公主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对这些地方好奇心重才来的?”
安禾理直气壮,“对啊,不行吗?公主不都这样吗,画本子里都这么写。”
林霁笑了声,“安禾公主可不是画本子里一点也不聪明的公主小姐。”
他不信。
安禾瞅他一眼。
“公主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就她这点能力,偷跑出宫肯定瞒不过陛下。陛下不管,估计是放着她玩罢了。
“当然不是。”安禾指了指窗外,“街上有人,楼下也有人,隔壁也有人。”
到处都有潜藏着的素衣侍卫,安全得很。
林霁:……
还好他刚才没把她怎么样。
“那公主到底为什么跑来这里?”
安禾看看他,考虑了一下,告诉他说,“其实我是跟着徐廷来的。”
“徐廷?”
林霁皱了皱眉,“上左三司指挥使,他不是被抓进刑部了吗。”
安禾摇头,“据说另外几个人的供词都在保他,并且的确查不到他有什么罪证,因此证据不足,今天又放出来啦。”
安禾说,“所以我派人偷偷跟着他。”
林霁凝眉沉思片刻,重新看向她,“那公主呢?”
“我觉得好玩,就也来了。”安禾单纯地说。
林霁探究地瞧着她,“只是一个徐廷,不足以让公主有这么大的玩心罢。”
之前明宜说林将军的眼睛能看透人,这会儿安禾怎么忽然觉得这个臭二公子的眼睛也挺深的。
安禾眼神躲避,随后看向他认真道,“好吧,本公主就是为了你来的。”
林霁:“哦?”
安禾:“本公主确实看上你了。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本公主看上的人很多,你得排很后面。”
林霁笑着,“是吗。我不信。”
安禾叹了口气。
不告诉他的话,他今天恐怕就不让她出去了。她若是在这待太久,到时候她的人冲进来闹开了就不好。
“好吧。”安禾犹豫了一下,妥协道,“其实……是因为明宜说在调查你,我才好奇的。”
林霁抬眉,“明宜公主?她查我什么。”
“就是不知道我才想知道呀,可是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安禾轻哼,“你也知道,本公主和她是死对头,她要做什么事情,本公主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不过她不是要做坏事哦,她好像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在哪儿快活。”
林霁:……
“你说。”安禾惊讶,“明宜才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本公子有这么抢手吗。”林霁若有所思。
“那也是因为林将军。”安禾说,“本公主觉得明宜变了,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不过是不让人讨厌的那种变化。”
“你知道吧,今天她进宫给父皇请安,还为林将军说话了呢。”
安禾小声嘟囔,“以前这种事她可不会做。”
虽身为公主,安禾却觉得公主也应有公主的责任。
虽然她尚不明晰这种责任是什么,但从前的明宜给她的感觉就是放弃了那种责任。何况她还是宁王爷的女儿,有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父王,她怎么可以愈发消沉?所以安禾总是看她更不顺眼。
听了安禾说的,林霁冷哼问,“明宜公主为林将军说话?”
“对啊,这件事上本公主和她难得一致。林将军如此清正的臣子,怎可白白受人污蔑构陷?”
安禾愤愤道,“左三司贪污军费的事一日不查清,就总有人把脏水往林将军身上泼。徐廷被放以后更是愈发猖狂。当然不行。”
林霁低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安禾拿手上的折扇戳他一下,“喂,你想什么呢。本公主可警告你,这段时间不要给林将军惹麻烦。”
林霁轻嗤。
“你还不服气?”
林霁没理她,走到窗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抱着返回。
他侧目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公主还要继续跟着我吗?想跟就跟着,不跟就快回宫去,外面很危险。”
安禾轻蔑一哼,“你吓唬小孩子吗。”
她看看他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林霁心不在焉,随口回答,“抹胸。”
“下流!”安禾扇子扔他身上。
“……”
她把他的怀里的盒子夺过来,打开看了眼。
“九连环啊。”
林霁:“安禾公主会解吗?”
“本公主当然——”
“不对,公主看起来就没那么聪明。”林霁拿回盒子,抱着出门,“还是找丝丝姑娘玩去。”
……
若非看在林将军的份上,她一定要找人狠狠教训他一顿。
安禾在厢房里生气跺脚。
*
彼时残阳几缕。
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后,宁久微离开皇宫。
御道平坦,雕龙画凤。
“公主殿下。”
宁久微回头,见到祁衡。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宁久微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二公子。”
两人朝她行礼后,宁久微看向祁衡身边的人, “这位是?”
对方一身黛蓝朝服,颔首道,“见过明宜公主,微臣御史台少卿,何逸。”
宁久微了然,“原来你就是何逸。”
她静静打量一番,“本公主今日听闻,御史台也主张弹劾林将军?”
何逸恭敬笑道,“臣只是小小少丞,照章办事,不敢代表御史台。”
宁久微:“照谁的章?”
“这……”
“御史台莫不是有两套章程?据本公主所知,左少卿段大人倒始终在为林将军争公理。”
何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祁衡适时开口道,“公主莫要难为何寺丞了,毕竟御史台并非一个右寺丞可以做主。”
“二公子明言。”何逸得以解脱。
宁久微侧眸看过去一眼,祁衡眼神未避,坦然与她直视。
御史台能做主的是有谁呢。
当然是驸马爷,顾大人。
第二十六章
时至午后, 从潇楼离开,林霁乘上马车。安禾紧随其后。
林霁漫然地看着她跟上来,“公主要跟着本公子到什么时候?”
安禾努唇, “不知道。”
她就是想看看明宜想对他做什么。
“我回府公主也要跟着?”林霁敲敲扇子,“那本公子沐浴睡觉公主要不要也一起啊?”
“放肆。”安禾踢他一脚。
林霁嘶了声,眯着眼睛道,“公主殿下为何如此野蛮。”
“林霁。”安禾一双水润的杏眼盯着他,“你再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就摘了你的脑袋。”
林霁不甚在意地扯了个笑, “安禾公主恕罪。”
“你要去哪儿?”安禾问。
林霁垂眸沉思片刻, 仍旧决定按照原来的打算,从东街去百戏楼。
“听戏。”
他闭上眼睛, 手上的折扇慢悠悠敲了敲腿。
*
东街, 巷口。
一辆挂着顾字玉牌的漆金雕叶马车停在街角。
宁久微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铺肆繁多,人来人往的街道。
银烛站在马车旁, 瞧瞧路边买糖葫芦的小孩。
“公主, 林二公子真的会往这边来吗?”
“嗯。”宁久微应了声,“会来的。”
此处主道地段繁华,路上热闹的声音接连不断。
约莫半盏茶工夫后, 不远处主道上缓缓行驶而来一辆杉木马车。上刻繁复清晰的图腾,坠一块林字玉牌。
银烛眼见地瞧见, 立刻道, “公主, 来了。”
须臾, 就在林霁的马车将要经过一道十字街口时,西边次街却行驶出另一辆奢华的马车, 下坠冯字玉牌。
两辆马车狭路相逢,同时停下来。
不一会儿,冯二公子从对面的车帘后走出来。
上次一架后,冯良和林霁便没再见过面了。今日倒是巧。
随后林霁也掀开车帘。
冯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挡路啊。”
林霁淡淡勾唇,“是啊,好狗不挡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这么不长眼。”
躲在车帘后的安禾听到对话,无声地忍住笑。
“哟,这不是林二公子吗。”冯良看到他,冷声嘲讽,“几日不见,还以为林二公子改邪归正了。”
“哟,冯二公子。别来无恙。”林霁扬了扬唇, “本公子就算不改,也比你正的多。”
冯良:“最近林将军麻烦缠身,林霁,你这个二公子倒是一如既往地逍遥。小心哪天真的大难临头,躲也躲不过。”
林霁:“托你的福,小爷好的很。即便大难临头,本公子遭殃之前也会先拉你垫背。况且毕竟你们冯家喜欢站队,哪天若是不小心站错了,你死的可比我早。”
“你!”冯良被他惹怒,“林霁,你有本事再跟本公子打一场!”
林霁毫不犹豫地应战,“怕你?”
他说完便甩下帘子钻出马车,安禾拽他都来不及。
冯良的人多了一倍,两边随行的侍从形成对峙,加上两辆马车,街口一时被围堵。
来往行人纷纷躲远,生怕殃及池鱼。
“何人在此闹事!”
人群外有人喝斥一声,随后便有两队侍卫快速而来隔开百姓,将对峙人马围在中间。
林霁回头看了眼,高高的马匹上一人神色平肃,鬓霜两缕白,眉目温而不柔。
安禾在马车里,从掀开一角帘子的窗边望过去。
原来是大理寺卿陈大人。
大理寺今日押送罪犯至刑部,必须要经过这里。
安禾微微探出脑袋,想再更清楚地看看热闹。
“二公子——是林二公子!”
就在这时,外围不知何处传来呼喊,接着便忽然见人群中有人簇拥而来,大多是老人、妇人,有些还领着孩子。
“林二公子请为草民做主!为战死的将士做主——!”
伴随着嘈杂的吵闹声,侍卫队迅速变得紧凑,将纷乱的场面隔开。
林霁眉宇微凝。
而在这混乱之中,有一人穿过如挡墙的侍卫,林霁的目光对上那人。
对方一身素衣,身躯伟岸,面容坚毅。
“林二公子。”
他抬手,示出一块牌子。
“在下临州第七卫所副指挥使,谭逸明。”
……
街角,宁久微放下车帘。
悠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尾音轻扬,“走罢,回去了。”
银烛:“是,公主。”
*
是以,左三司贪墨军费之事全部迁出。
除有虚报兵额、冒领军饷物资之外,更有隐瞒、捏浮将士实际情况等,有战死将士虚瞒不报、或谎报,独揽补偿、抚恤物资。
不知多少将士家属多年未有军中亲人音信,却到处寻门无路,投状无门。皆是寻常百姓,无处诉苦。名存实亡的将士则尸骨无存,白白牺牲,无名无分。
而自临州遥远上京的副指挥使谭逸明,则是手书持证,借此机会揭发地方各卫所吃空额,贪墨军费之实。
这些事情背后细细探究起来牵扯过深,从临州上京路途遥远,若非明宜公主有意保护,副指挥使无法一路平安抵达京城。
上辈子这位副指挥使便是在赶京途中遇害,根本没能走到上京城。
这些事也是后来才被林霁彻查的。
在那之前,那位满心清正的副指挥使牺牲的毫无声息。
但很多事情即便是在京城并非轻易。
一件坏事要公之于众,公之御前,仍有一重重枷锁。循规蹈矩能做的就太少了。
许多事有人不敢做,有人敢做。
有人不能做,有人能做。
大理寺卿陈镜明陈大人是那个敢做的人,林霁则是那个能做的。
街边茶楼,窗临主道。
氤氲茶雾朦胧不清。
顾衔章目光从街角离去的漆金雕叶马车上收回,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