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
并且“难言之隐”就在此处瞧着他……
“臣、臣昨夜在巡抚大人房中待过约莫一刻钟时间, 相谈过后便离开了, 后来之事便再也不知。”刘锦承回答道,“也不曾听见有何异常之声,想必刺客并不一般。”
“刘诏使离开之前不曾看见什么?”祁衡问。
刘锦承:“……不曾。”
祁衡笑了下, “当真不曾?”
祁二公子的视线犀利明锐, 刘诏使心底一阵泛虚,下意识抬眸望向公主身后。
顾大人狭长的眸子微微勾着。
刘锦承对上那双眼睛,坚定地摇头, “回二公子,不曾。”
“哎呀, 二公子, 你都要把人家吓到了。”安禾说。
“罢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宫中, 届时陛下自有定夺。”宁久微沉默片刻, 对身旁侍卫道,“将此事压下来, 莫要散出更多风声去。”
菩提寺皇族寺庙,发生这样的事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浪。
“是。”
*
祈福之期已到,今日便可回城。
天光大亮后,雪色格外透白。不过仍不见阳光,稍有风起便寒意刺骨。
队伍启程前,宁久微随祁衡漫步至菩提寺湖边亭。
望着结冰的湖面,宁久微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祁衡带她砸冰看鱼的画面。
“窈窈。”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带回,“伸手。”
宁久微笑了下,伸出手。
随后,他将一枚小巧精致的玉件放到她手上。古琴形制,细腻清透,雕刻地无比精巧。
“真好看。”宁久微翻来覆去地瞧。
祁衡看着她,流露笑意,“送给你的,新春礼。”
宁久微抬头,“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
祁衡抬了抬眉,不可置否。
宁久微弯着眉,“祁衡哥哥,忽然发现你好像每年都会给我送新春礼。”
“那你喜欢吗。”
“喜欢。”
宁久微看向他,“不管你送我什么都是我喜欢的。不只是因为礼物,也因为是你送的。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是和王兄,和祁聿哥哥都不一样的不一样。你知道的吧?”
祁衡一瞬怔神。
半晌,他唇角微抿,勾出笑意,声音有些轻, “不一样吗。”
和她的王兄不一样,和祁聿也不一样。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比什么都更能直抵祁衡层层深幽的心。
对待祁衡,不管是什么话,就是需要这样简单直白地告诉他的。否则他会陷入自己造出的沼泽里,越陷越深,走不出来。
所以宁久微怎么想的,都要全部告诉他。不然他好像就不知道。
顾衔章似乎也是这样。
“和顾衔章也不一样吗。”祁衡问她。
宁久微愣了一下,轻笑笑,“自然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都是她不想再失去的人。
宁久微低头把小玉琴坠在腰间比了比,“这个也可以用来当吊坠呢,好不好看?”
祁衡弯了弯唇,“好看。”
水面薄冰映雪,湖畔枝桠轻动。
“窈窈。”祁衡道,“你相信顾衔章吗。”
宁久微一时没作声。
“元青的剑法和身手,你应该很清楚。”
宁久微眼睫低垂。
祁衡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
*
北风渐起,车马启程。
菩提寺慢慢远去,藏匿山后。
马车稳稳地往前行驶,宁久微靠在软垫上随手翻着本书看。
手上把玩着祁衡送的那枚玉件。
顾衔章看了许久,终于伸手将那枚玉件拽着坠绳拿走。
宁久微抬眼。
顾衔章拿过去看了几眼,望向她,“公主喜欢?”
他道,“二公子送的礼物,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宁久微不说话。
他抬袖牵住她的手,宁久微挣了一下,顾衔章牵的更紧。
她没有再试图挣脱,仍旧不说话。
沉默对峙了许久,似听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公主殿下。”
顾衔章缄默着。
随后他执起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
他抬眸注视她,不经意低下来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作用。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回去我陪你下棋,可以吗。”
宁久微眨了下眼,她指尖收了收,侧目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顾衔章靠近,呼吸缠缠。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温热的唇夹杂着气息贴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悄悄地传进她耳朵里。
“理我。”
宁久微心痒痒的,别开脸躲。
她皱起眉。
“谁稀罕跟你下棋!”
宁久微试图推开他,顾衔章牢牢将她圈在臂弯里, “那微臣陪公主去踏青,赏花。”
“现在是冬天!”
宁久微嗔视他。
“是吗。”
顾衔章低声笑,“那就只能待在家里了。”
公主殿下眸盈水光的嗔怒生动娇媚,顾衔章低下颈,含住她的唇,慢慢加深这个吻。
宁久微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示威严,然后才沉浸到他怀里。
她没那么生气了,所以不抗拒他取悦她。
虽然顾衔章还是绝口不提生辰之事。
模模糊糊间,顾衔章贴着她的脸颊问,“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没有问我?”
“问你什么。”
“问,巡抚大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宁久微低哼,“本公主若问了,你岂不是又要闹脾气了。我才懒得哄你。”
顾衔章笑着亲她的脖子。
宁久微思绪乱飞。
他明明可以把事情做的悄无声息,滴水不漏。却偏偏要这样。
上辈子巡抚大人便是死的毫无波澜。
如此明目张胆,顾衔章岂会不知祁衡能看出来?
宁久微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仿佛断定了她会选择“包庇”他。
她忽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看透了他,还是顾衔章先看透了她。
颈侧轻微的痛感拽回她的清醒。
宁久微抵着他的肩作提醒。他若敢在她颈上留下痕迹,她就要生气了。
*
流云往复,车马行队顺利回城。
不过回府之前,第一件事是要先进宫面见陛下。
承明殿,宁久微同安禾一起陪伴在皇后娘娘身侧说话,安禾绘声绘色地说着外面的事。
远兴侯回京途中马车翻毁不幸身亡的消息,也已经传至天听。
陛下深感痛惜,和上辈子一样,给了远兴侯最高的哀荣。
但这段时日仍在新年,因此后续事宜皆推至年后再做决定。
然而听闻远兴侯不幸之事对临安郡主打击过重,郡主伤心过度,病卧床榻了。也是可怜。
虽然临安郡主挺讨厌的,但宁久微还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和安禾一起去看看她。
如今远兴侯不在了,以后西郡她大概也不会回去了。或许要长留京城了罢。
宁久微胡思乱想之时,听见陛下唤她。
陛下坐在另一边的临窗暖榻,与顾大人相谈正事。
这会儿便陛下召她过去。
“皇伯伯,您找我呀。”
宁久微一去便顺势坐在榻上,丝毫不畏君威。
陛下笑着责了一句,“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谁让你坐了?”
宁久微弯着眉,“难不成皇伯伯舍得我站吗?”
顺帝哼声,“就你会撒娇。”
“皇伯伯你累不累啊?明宜给你捏捏肩。”宁久微说着便上手。
“朕不是让你过来捏肩的,就是找你过来说说话。免得你心里只惦记着皇后,都把朕给忘了。”
“哪有。皇伯伯怎地这般小气,还和皇后娘娘争风吃醋呢。”
“放肆。”顺帝笑骂道,“哪有这么说皇伯伯的,真是没上没下。”
明宜献殷勤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棋盘, “那我陪皇伯伯下棋赔罪好不好?”
顺帝抬了抬眉,摇头道,“不不,朕不跟你这破棋篓子下。要下棋,朕也是跟顾大人下。”
说着,陛下抬了抬手,“来,顾卿。”
“我也很会下棋的,皇伯伯怎么瞧不起人。”宁久微不高兴地哼了声,“再说了,顾大人清高——”
她原想说,顾大人清高傲气,从不与人下棋,只喜欢和自己对弈。
皇伯伯要请他可能还得下道圣旨呢。
不过没等她把这些话说出来,便见端坐一旁的顾大人低眉顺从道,“微臣遵旨。”
宁久微:……
他不是从不和别人下棋吗。
尤记得当初顾大人不卑不亢地和她说:微臣从不和别人下棋。便是陛下下旨要与微臣对弈,臣也宁死不从。
原来还有两幅面孔呢。
宁久微目光幽幽地盯着顾大人那张好看的脸。不必刻意去看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怨气和愠意。
他怎么遵旨了?
他不是傲骨比天宁死不从吗?
第三十四章
公主府。
屋内燃起的香渐渐漫开, 夜幕不见星月。
宁久微懒懒地靠在榻上,繁复的裙摆撩至小腿处,一双白皙玉足浸泡在放满花瓣和药草的热水里。
她脚下轻晃, 荡开铺着花瓣的水面。
银烛熏完香回来,往公主浸足的松木盆中再倒了些热水。
榻上四方几摆着一盘棋。
宁久微手中执着一枚白子,神色认真地注视着棋盘。
半晌,她终于将白子落下。
顾衔章随后便在其右放下最后一枚黑子。仿佛早就在等她走这一步。
“公主输了。”
宁久微蹙起眉。
从回府到现在,她和他下了三盘棋,输了三次。
顾衔章饮了半杯热茶, “还要继续吗?”
“不玩了。”
宁久微推开手边的棋奁。
她低头踩踩水。
顾衔章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 “生气了吗。”
“本公主怎会那般小气?”宁久微转头瞧他一眼, “你棋艺精湛, 我知道, 陛下都输给你过。不过若是与我父王对弈,顾大人就不一定能赢了。”
顾衔章眸光低黯,半敛的眼尾掩盖目色。
窗外吹起寒风。
这会儿银烛推门进来。
“公主, 该洗好了。”
宁久微摸了摸肚子, “银烛,我有点饿了。”
银烛:“那公主想吃些什么?”
“想吃汤圆。”
“那我这就去做,让轻罗过来。”
银烛跑出门。
松木盆里的热水有些冷却, 泡的差不多了。宁久微晃了晃脚,水里的花瓣湿湿地贴在脚背上。
“我洗好了。”她说。
顾衔章稍稍分神的思绪回笼, 他抬眼, 撞见她注视自己的目光。
那浅亮的眸子里带着理所应当的澄澈和几分隐晦的任性。
她每次想跟他过不去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目光。
顾衔章看了眼她浸在水中的双足, 起身拿过一旁的巾帕, 半跪下来。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宁久微本来就是故意的。
故意和他过不去,想欺负他一下, 看他不高兴。
毕竟照他的性子,让他伺候她浴足,他才不会愿意。
他只会淡声道,“轻罗很快会过来。”
或者轻勾着眼睛问她,“我帮公主浴足,下次公主也会帮我吗?”
宁久微如今已然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
她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反应,却不曾想他如此顺从。
顾衔章的姿态太过自然,以至于她都愣了一下。他伸手过来要碰到她的时候,宁久微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
顾衔章抬头看向她。
语气携着似笑的意味,和掌控者的从容,“公主躲什么。”
“……本公主没躲。”
她不知为何不自在,心跳都仿佛用力了一点。
“你——”
不等她再说什么,顾衔章握住她的脚踝。
他用手舀起水,指尖的温度带着花瓣划过她的足背,小腿。
冷却的水温似乎又渐渐升温了。
宁久微有些恍惚地望着他。顾衔章低着眉,她只看得到他浓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淡淡轻抿的薄唇。
他的唇色很好看。像女子涂了海棠色口脂的薄红。
他的手指纤长均匀,肤色白净,每一处骨节若隐若现地分明。
这是一双书写最锋利严词,弹劾百官、直谏天子的手。
宁久微不知不觉地出神,脸上也染上一抹无自觉地红晕。
顾衔章将巾帕放在膝上,包裹住那双莹润玲珑的玉足,擦拭干净。
等到顾衔章抬眼,宁久微才察觉自己一直在看他。
顾衔章看着她,浅浅勾唇,“公主殿下,你的脸怎么红了。”
宁久微抬手摸了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