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本公主才没有和谁关系亲近,你以为人人都能和本公主做朋友吗。”
虽然比起旁人,与那位大小姐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侯府之女,身份教养都很入安禾公主的眼。
安禾回忆道,“当初平淮侯于淮北一带拨乱反正立了大功,正最得父皇宠信。那天我在御花园放风筝,被侯爷家的大小姐看见,想和我一起玩。”
“本公主不乐意,结果还被父皇轻责了两句。父皇见侯府大小姐看起来实在是喜欢本公主的风筝,便让我赠予。本公主自然更不乐意,哭闹了一阵,最后只答应借她玩两天。”
“原来是这样吗?”宁久微愣了愣,“难怪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自然。借出去之前本公主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侯府大小姐小心着玩,一点也不许弄坏。”
安禾想起往事,轻声叹息,“父皇那次把本公主年幼的心都伤透了。”
她最喜欢的东西,竟让她送给别人。
“我还以为是你不珍惜王兄的礼物,转手就送给了别人。”
安禾侧目,“所以你才在我的生辰宴上找麻烦,又和我吵架又抢我驸马?”
宁久微瞅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一起笑起来。
“好罢。是本公主错怪你了。”
“哼,本公主早就说过吧,你纳兰明宜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公主。”
*
明宜公主一受伤,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担忧。安禾说要留在宁王府,陛下也当下便同意了。
于是安禾公主招选驸马之事也如愿被推置。
夜月明星稀。
宁久微坐在书桌前,执笔望着纸上休书二字。良久,她自嘲轻嗤,扔下白毫将纸张揉作一团。
宁久微扶着书桌站起身,走了两步没觉得脚踝疼,便试着用了点力。
结果是一阵刺痛锥心,眼前都朦胧了一层。
伤的似乎比她想的严重一点。
她真伟大。
刚才这一下疼得她挪不动路,宁久微正打算坐下缓一会儿,房间门忽然被推开。
她抬眸,看见顾衔章。
他玉簪束发,深青官服上仙鹤栩栩如生。
宁久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
顾衔章走到她眼前。
在他将她抱上书桌,撩开她的裙摆低头想要查看她的脚腕时宁久微才终于回神。她想抗拒,却被他控制地无法推开。
顾衔章握着她的脚腕,垂下的眼睫纤长如羽,遮住目色。
“为什么。”
宁久微看着他,攥了攥衣袖,“什么?”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弄伤自己。”
第五十二章
宁久微无声地低着眸子。
顾衔章抬眼, 目光落在她脸上,“是为了安禾,还是为了什么?”
宁久微逃避他的视线, “与你无关。”
她挣扎着要下去,顾衔章上前半步,一只手扣住她的腰,令她无法往后躲也挣扎不了。
“顾衔章!”
宁久微想推开他,他另一只手在她腿弯处牢牢禁锢着,免去了她因本能的反抗而受到伤害。
他身躯近在咫尺笼罩着她, 熟悉而冷清的林木气息将她裹挟, 顿时令她努力压制许久的平静都翻涌上来,如潮水蔓延。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用得着公主殿下牺牲自己。”
宁久微偏过头不看他, “你放开我。”
“公主殿下。”顾衔章压着眼尾,目光幽深注视着她,“不要再有下次, 否则微臣也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不管是祁衡还是祁聿, 林霁还是煜王。我会让你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威胁”的话。
宁久微眸子微漾地看向他,荒唐地冷笑了声, “顾衔章, 你不可理喻。”
他不可置否。
“你有本事就对我来。本公主如何对待自己与你有何关系,就算是——”
她又要说出没有退路的话, 宁久微撞上顾衔章的目光, 顿了片刻道, “本公主虽然还没有休了你, 但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本公主的驸马了。”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如此越界,如此放肆。即便身为驸马, 你都不能——”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被缄默在他低头覆下的唇齿间。他的手抵着她的下巴,深入地吻。侵略的夺取,野蛮的占据,翻天覆地,几乎将她淹没。同归于尽般拽她沉沦。
她的气息被他紧紧纠缠,顾衔章逆在烛火半昧的影中,轮廓深邃,目色宛如永不天明的夜,能够将她慢慢吞噬。
他微凉的指腹压过她泛出血色的唇角,呼吸沉沉,声音低哑遥远。
“放肆如何。”
“会恨我吗。”
她喘息平复着,气息同他紧紧缠在一起。唇瓣因他带来的痛感分分寸寸地清晰,连着她的心脉。
宁久微看着他,眼底涟漪动荡,“那你呢,你恨我吗。”
她轻弯了弯唇,“顾衔章,你知道怎么样最简单吗。”
她拽住他的手臂,无比熟悉而利落地取出了他袖中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顾衔章心口顿沉,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匕首十分锋利,轻描淡写就在她白皙无暇的颈上留下一道刺目细长的血痕。
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宁久微感受地到。
她只注视着他,眼尾似胭脂涂抹般妖冶脆弱, “换作我是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皇族也好,宁王府也罢,哪怕不论无辜与否,也要让所有人都陪葬。”
“满门族氏的骨血之仇要如何才能让人放下?”
“顾衔章,我爱你。若能为父王,我甚至愿意让你亲手杀了我。”
“可本公主姓宁,姓纳兰。只要你不杀我,本公主一日尚在,便亦会为了守护宁王府,为圣族纳兰与我在意的一切,不惜付出生命与你相恨到底,不生不死。”
……
*
不觉间,初冬迎来寒意。
安禾在宁王府待了近一个多月,才终于回宫。宁久微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尽管有些时候站久了或者多走些路还是会隐隐作痛。
但她没有更多时间了。
南鄯许久没有消息,宁久微总是心有不安。原本她打算去找皇叔,却在这关头听到祁衡因暗中书信往来藩王等罪列被御史台召办。
宁久微很快赶往御史台。
她第一个见到的是何逸何寺丞。
“参见明宜公主。”
“寺丞大人,本公主是来要人的。”
何逸微微欠身,“公主恕罪,此事微臣做不了主。”
宁久微:“顾大人何在?”
何逸缄默无言,宁久微平静道,“若待本公主闯进去,就不是要人这么简单了。”
何寺丞正欲开口,便听顾大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即便是公主殿下,御史台也不可擅闯。”顾衔章慢步走出来,目光轻轻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不要让我把你关起来。公主。”
“你敢。”
宁久微直视他,一字一顿,眼神清澈泠泠。
顾衔章轻浅地勾了下眼角,“不敢。公主殿下是来要人的?”
宁久微没有回答。
顾衔章手掌负在身后,指腹摩挲着一方罗帕上的君子兰。他垂眸道,“可以。”
说罢,顾大人抬了抬手,随后便有侍卫将祁衡带出来。
他伤痕累累。衣袍破碎,无处不染血迹。
尽管他尽力平稳地走出来,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可等扶他的侍卫一松手他便无法支撑地倒下了。
“祁衡!”
宁久微跑上前扶他。
靠她的力气无法承受,好在有陈最。他比公主更快一步扶住了二公子。
祁衡单膝跪在地上,仍然坚持着没有完全倒下。
“祁衡……”
宁久微看到他身上的伤,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一点。
他浑身上下最多的是鞭伤,纵横交错,体无完肤。
祁衡想躲开她的手,却实在没有更多力气。
他的声音很低,很虚弱。
“别碰……会弄脏你……”
顾衔章负手而立,身如修竹。他半敛着眼,冷淡平静看着。
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就受刑如此。
可任何质问在御史台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里有着绝对的陛下直属权力。
宁久微抬头看向顾衔章。
他坦然与她的目光交错。
她没有再说什么。
“祁衡,没事了,我带你走。”
陈最将二公子扶上马车,公主紧随其后。车轮声滚动,宁王府的马车原路折回。
凌王不知何时出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似问非问,“就这么让本王的好妹妹将人带走了?”
顾衔章收回视线,“若不放人,公主殿下会闯御史台。”
凌王轻笑,“怯弱了这么久的明宜公主,本王倒真想看看她敢不敢闯。”
顾衔章随之勾唇,“她当然敢。”
怯弱,她从来都不。
……
*
宁王府。
太医将祁衡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后,天色已经大暗。
让轻罗将太医送出府后,宁久微进房间看了看,祁衡喝下药已经昏睡。
她出去轻轻带上门,院子里皇叔和祁世子都在。
“好了,不用担心,祁衡身上的伤看起来可怕,不至于很严重。你别太担心。”皇叔安慰道。
祁聿:“还未多谢公主。”
“这有何可谢。”宁久微蹙眉道,“祁聿哥哥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
祁聿温声道,“不为今日,也为金玉令。”
“这么多年,连本王都快忘了金玉令的存在。” 皇叔沉声道,“也不知陛下可曾忘记。”
祁聿:“祁衡曾为首辅高大人之棋,了解内阁,手碰中枢。若有心为之,他的存在对顾大人来说无疑是大麻烦。因而今日之事也算意料之中。但——”
今日站了许久,此刻宁久微脚踝隐隐约约地泛着疼。
“最重要的是要了解,顾大人想做什么。”
祁聿看向她,颔首道,“正如公主所言。”
皇叔沉吟片刻,“眼下无非内忧外患。外患,南鄯且算顺利。内忧,各地藩王未有异动,且有东郡赵王控制局面,暂时安然无事。”
夜一时陷入沉默。
随着一阵脚步声,银烛过来轻声禀报。
“公主,煜王殿下来了。”
宁久微偏头看过去,见宁彻一身麒麟祥云玄袍踏步而来。
“明宜姐姐。祁世子。”
他站定,朝宁弃俯身行礼,“皇叔。”
宁弃淡淡一笑,“不必多礼。”
祁聿看了眼宁彻身后跟着的暗卫,“殿下出宫来此,还需万分小心。”
“世子放心。”
宁彻看向宁久微道,“本王只是听闻明宜姐姐遇到些麻烦,才特意过来一趟。”
宁久微心中温暖,“没什么麻烦,你不用担心。”
宁彻问,“二公子如何?”
宁久微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宁彻看着她,停顿片刻,还是对她道,“顾大人虽仍是驸马,但我还是想明宜姐姐,不要心软。”
“我知道。”
宁久微并不迟疑,“我了解他。”
宁彻:“近来南鄯愈发不太平,之后不一定会有什么变数。”
他沉默了一会儿,“本王担心,恐怕风波会及起云台。”
宁久微垂着眸,眼睫微动。
皇叔的声音传过来,“不是恐怕,是必然。”
祁聿:“那么宁王爷……”
宁彻沉声道,“宁王爷不会背叛陛下。”
从扶持陛下登基那一天起,他便注定如此。
“宁王府本就为陛下而存在。”宁弃无温无情地低笑了声,“即便是陛下不找任何罪名,一道赐死圣旨送上起云台,王兄他也不会反抗。”
“肃王殿下亦是如此,父子如一。”
“不过,还好有明宜在。”
宁久微抬头,宁弃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她道,“明宜就是父王最大的牵绊,对不对?”
宁久微抿唇,认真点了点头。
*
一个月后。
以赵王为首的几大藩王一朝分崩离析,除东郡一带,西郡岐王率先勾联大小藩王起兵,直抵上京。
而南鄯退了又进,败又起,联手边境他国屡屡进犯。大郢援军却迟迟不至。
兵临城下,内忧外患。大乱之下各方苦难。
在此之际,宁王爷动用墨京玉牌,令七万陵卫军前往南鄯。
可于宁王爷而言,动用墨京玉牌,是为逆罪。
逆罪既出,不日,御林大军便层层围上起云台。
至此宁久微也总算知道顾衔章想做什么,陛下又是如何忌惮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