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听陛下说了。”兰华并肩走在她身边,“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明宜公主帮忙。”
“你说。”
宁久微停下来,兰华跟着驻足。
“我有给母后的信想要送回去, 但你知道, 本公主身在大郢也身不由己。”
“明白。”
宁久微答应,“我会帮你的。”
兰华歪头眼底似笑地看她, “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我们的联合并没有终止。”
她坦诚道, “北契王终有退位的一日,到那时,本公主仍然希望北契继续与大郢保持和平。况且据本公主所知, 你王兄并非主和派。”
兰华慢慢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明宜公主就愿意相信我吗?”
“这话该我问你。”宁久微朝她挑了下眉, “对大郢有异心不是聪明的做法, 兰华公主自当知晓,区区北契, 本公主的王兄一人即可率军踏平。”
兰华眯起眼睛, 深吸一口气, “你, 你。”
她负手冷哼,“你这可恶的大郢公主, 本公主还真对你讨厌不起来。”
宁久微冲她笑,“我也很喜欢兰华公主。”
“你好像挺信任他的。”
兰华看了看站在宁久微身后侧的祁衡。
“祁二公子。”
宁久微不可置否,“他是本公主青梅竹马的哥哥。”
祁衡弯了弯唇。
兰华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
兰华很谨慎,方才所说的书信都是特意到了此处古寺之后才写。
祁衡陪她去了寺中,宁久微在外面,看往来香客拜香祈福。
“这位贵人,要算命吗?”
一个素袍的老道士经过她,不经意地停下来问。看起来不是僧侣。
身后的陈最默默往前走了一步。
宁久微不以为然,随口笑说,“本……本小姐不信命。”
“不算自己的也可以算亲近之人的。”
这老道士拄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手杖,说话虚无缥缈,有点神叨叨的,“我看得出贵人的命格十分尊贵。不过贵人身边,却是有变幻无常的命格。扑朔迷离,福祸难测。若不破……”
“不破怎样?”
宁久微不爱听,“那你倒是说说,是我身边的什么人有如此命格?”
老道士缕缕胡须,“与贵人之命一生纠缠之人,也就是世人说的,夫君。”
“你放——”
宁久微下意识就想说放肆。
“我家小姐并未嫁娶。”
陈最开口接话,打发过去。
“这……可惜,可惜……”
老道士顾自念叨着,继续走远了。
宁久微原本并没有把这莫名其妙的老道士说的话当回事,她和顾衔章一样是不信神佛之人,何况这些算命的话术。
可是傍晚回到公主府听银烛和轻罗说驸马今天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割伤了手,她心里忽然就紧张了一下。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却让她辗转难眠了两个晚上。
她好不容易把他的命拉回来,难不成以后还会被阎王爷收回去吗。
呸呸呸。
宁久微及时止住思绪。
最后她还是不放心,让陈最去找那个道士。
后来顾衔章动了两个御史台的眼中钉,明里暗里都不甚太平。
宁久微便又不安了。
朝政多诡谲,曾经的顾氏,前世的他,都毁于此。
宁久微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和他谈。
入夜,顾衔章浴后在床榻上等她。
宁久微爬到里侧,在他身边坐下,“顾衔章,我想跟你说件事。”
她语气认真,顾衔章放下书抬头看她,“什么事,你说。”
“我想,你要不退出朝堂吧。”宁久微牵住他的袖子说, “不做御史了,我养你。”
顾衔章怔了怔,眉目淡去,“为什么?”
“因为……”不等她解释,顾衔章移开目光, “公主就这么怕微臣以后会背叛你吗。”
宁久微连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语气平淡,“我可以把御史台完全交给段灼,这样你可以相信我吗?或者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完全信任我?”
“你生气了吗?”
宁久微拉住他的手,“我只是在和你商量,况且你就算不做御史,也仍然可以是我的谋臣,我离不开你的。”
“那为什么你那么相信祁衡,相信祁聿,相信林氏,甚至是段灼。那么多人你都信任,就是不信我。”
“即便是三番两次背叛你的小爵爷程千帆,你都原因相信。”
顾衔章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样的眼神让她说不出话来,“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从前还愿意用整个宁王府做赌注,为祁衡动用金玉令,只为了不让我带走他。”他提起旧事,句句都让她不知如何作答,“那时候你相信我吗,你信我即使带走他也不会要他的命吗?”
“我……我不是……”
面对顾衔章的质问,宁久微愣愣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顾衔章不愿意为难她,“公主说的话臣没有异议,但凭殿下做主。”
他抽回手,起身离开她的房间。
宁久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干嘛忽然生气……就不能好好商量听她把话说完吗。
宁久微一下一下扯着被子,跟自己较劲。
这之后顾衔章都没再和她一起睡觉,连话都不跟她说了。除了公事正正经经地说几句。
于是她也开始生闷气,加上那个老道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就更生气。
烦地宵夜又少吃好几顿。
好在安禾那边有林霁看着,不能偷跑出宫,提她省了心。
“公主,快尝尝,是你最爱吃的紫薯小圆子哦。”
银烛从小厨房回来,“王爷差人传话,想让公主明天回王府一起用晚膳呢。”
正好公主最近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和驸马怎么了。
轻罗笑说,“之前还说让公主回公主府住呢,一回来王爷三天两头就想念公主了。”
“反正来去也方便,王爷回来了真好。”
“嗯嗯。”
轻罗把勺子放到公主手里,“公主快吃吧。”
宁久微捧起碗,随即听到银烛轻声,“呀,驸马回来了。”
顾衔章不知从哪里过来,陈最和元青跟在他身后。
他蹙着眉,神色冷沉。
“公主为何要将韩义调去上左司?”
宁久微抬头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
顾衔章直接问她,“韩义身为副将曾经是首辅高执的人,但为人忠义,良将之才。将他调去上左司处处受制,在林渊手下也罢,除了他,在立功之前其他两司哪个将领会真正接纳他?士可杀不可辱,这便是公主招贤的心意?”
传出去明宜公主这番作为定要被批判,也会影响她的声名。
韩义是一位难得的副将,他对高执的忠臣来自高大人曾对他的救命之恩。
当初这样的安排本意是让林渊收了这位良将,但她这些天思绪混乱,忽略了这些。
顾衔章及时提醒了她。
宁久微皱了皱眉,“是本公主疏忽,陈最——”
陈最走上前,“公主放心,来之前此事属下已按顾大人吩咐办妥。”
顾衔章目色半敛,“连肃王殿下也察觉公主最近心神不定,公主殿下不该如此。”
宁久微没吭声。
一旁的银烛的忍不住嘀咕,“驸马对公主凶什么……”
轻罗紧紧拽住她,不让她多话。
*
晚上,宁久微把自己关在书房,报复性处理公事。
父王和王兄把墨京玉牌的权力都交给她,她怎么可以如此懈怠。
韩副将一事也能处理地那般不妥,她不想王兄对她失望。
还有顾衔章。
宁久微坐在书桌前,停笔沉思。
堂堂明宜公主,这点事都和驸马解释不清吗。
她搁下手中的公文,正欲起身去找顾衔章,却见书房门被推开。
顾大人走进来,目光与她相对。
“银烛说下午的小圆子公主没吃多少,晚饭也没吃多少,不饿?”
他关上门,把端过来的宵夜放到桌上。
宁久微走到他身边,“顾衔章,我有话和你说。”
“我知道。”
他说,“我问了陈最。”
宁久微看着他,“那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
顾衔章拉着她坐下,“堂堂明宜公主被一个江湖道士的话骗的团团转,传出去要让人笑掉牙了。”
“我才没有被骗的团团转。”
宁久微垂眸,轻声说,“我就是怕他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也不吉利。我不喜欢听。”
她想起来仍然不高兴,“本公主要找到那个道士,割了他的舌头。”
顾衔章浅浅弯唇,“就算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也罪不至此。公主殿下真这么做了,又要落人话柄。”
宁久微皱着眉,“可是本公主从前不管做什么都不用顾忌。”
“所以微臣想做的,就是让公主以后也仍然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
顾衔章拿起勺子把热乎乎的紫薯小圆子喂到她嘴边。
宁久微对上他的目光,张嘴吃下。
“公主殿下,我没有那么脆弱。不管什么变幻无常的命格,都有我自己说了算。”顾衔章慢条斯理地喂她,“换句话说,微臣命硬得很。”
宁久微笑起来。几天积压的晦暗心绪一扫而空。
“你说的对,祸害遗千年。顾衔章你是祸害中的祸害。”
“公主说的对。”
烛光下,他的目光显得十分缱绻。
顾衔章伸手抚上她的脸,细细摩挲了一会儿。而后拉着握着她的手腕将人轻轻一带,带进怀里。
宁久微还是不太敢坐他的腿,“你的腿还没完全好呢,平常也要少走些路。”
顾衔章将她往后挪了挪,令她更稳地坐在他身上,“嗯。但是抱你没有问题。”
宁久微圈住他的脖子,“我轻了吗?最近好多天没有吃宵夜。”
顾衔章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和以前一样。”
“是吗。”
宁久微蹙眉,“真的没有饿瘦吗?”
顾衔章眼尾轻挑,“谁家天天吃宵夜的公主那么容易饿瘦。”
“哼。”
宁久微晃晃腿,“可是我还是很苗条。”
“有肉才好看。”顾衔章说。
宁久微弯弯眉,“我也觉得。”
她看着他,捧住他的脸仔细看。
眉毛眼睛鼻子,还有浓长的睫毛。
“顾衔章,我也不信命。我就是太在乎你了。”
她声音轻轻的,像说悄悄话。
“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我做过的一个梦吗?梦到你死了。那个梦太真了,只要一想我就会觉得难过。”
顾衔章嗓音发涩,带着沙哑的碎石感,“我知道。”
他一只手在她颈后,安抚着她虚无不定的心。
“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是王朝更迭,还是乱世将倾。”
宁久微应了一声,低下颈抵住他的额头。
她的目光湿漉漉的。
他看得出她想亲他。
他呼吸慢慢的,在她一呼一吸之间交换。
“何况你说会永远保护我的,你没有自信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有的。”
她贴地更近,“以后宁王府会一直在。永远在。我会保护你,没有人能再欺负你,欺负顾氏。”
“我们早就簪花为誓了,对吗。”小时候在海棠树下那样。
“嗯嗯。”
顾衔章退开一寸,捏着她的下巴注视她。
“看着我。”
她就这样沉浸在他的眼神里。
“窈窈。”
他忽然这样叫她。宁久微眨了眨眼。
顾衔章勾唇,“可惜有些人也这样叫你,我要换一个。”
他微微偏过脸,高挺的鼻梁碰到她的脸颊,带着温热的气息。
“叫什么好……阿宁?”
宁久微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不受控制,几乎撞得她胸腔疼。
前世今生的痛感与爱恨一起如潮水淹没而来,被他覆下的唇一起吞没。
她在轻颤的眼睫下望向他。
将最动情的眉眼刻在心里。
花上枝头悬月。宁久微紧紧闭上眼睛,认真感受着他的体温,气息,以至跳动的颈脉。
无一不炽热滚烫。
第八十章
安禾怀身孕之事终究瞒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