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先生去世了。
举国同丧，全国默哀。
延寿果能够延寿六十年，却不能让他一直活着。
死亡，这个谁也避免不了话题，就这么带走了萧老先生。
也不算突然，提前一两年，萧灵祎早有感应，通知了萧大伯和萧父，尽孝的时间不多了。
戴孝，守灵，送葬，哀乐的声音震动得云都在抖，那又能怎么样？
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韩初静：“抱歉，灵根昨天才克隆好第一株，老先生……要不要把消息压一压？”
萧灵祎淡然道，“没必要，你直接和元老院对接吧。”
韩初静顾虑的是萧家分家的事情。
东院和西院隔阂已久，若不是萧老先生一直压着两边，早就不见面了。现在萧老先生去世了，大伯就想要分家，彻底甩开西院的人，至少要让他们离开这座萧家核心的院子。
西院没回应，高老太太这个继母先闹起来。
“我还没死呢！老大，你就要撵我们母子睡大街吗！”
萧大伯仍旧是中年样貌，对比起高老太太年过百岁却是三十出头的脸，实在是不像是同龄人。
“只是要四弟他们都回海城去，父亲去世了，这里就该有新的主人了。”萧大伯叫了高老太太半辈子的阿姨，现在仍旧彬彬有礼，“海城那边已经新修了一处大宅子，足够阿姨和四弟、七弟一起生活了。”
“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比你还早搬进来，轮得到你撵我？”高太太狠生气，这就不是一个住处的事情。
萧大伯并不和她纠缠这个，“去了海城，一切规矩照旧，灵字辈仍旧享受嫡系的待遇，您的衣食住行仍旧和现在一样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父亲尸骨未寒啊你就这么对我们母子，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阿姨，您是知道我的，谁看我的笑话，我就要让他变成个笑话。”
萧老先生去世前留下过遗嘱，他名下的财产大部分都给了西院，但这已经是分过一次后的了，萧家的财产早就在萧父成婚时带走了大部分，仍旧留在萧家的只有一小部分资产，萧大伯同意了，这是给萧父让出所有官场资源的补偿。
萧老先生最初的设想就是不搞家族，等他一死，萧家就分家，孩子们各过各的，平常就当亲戚处，逢年过节爱见就见一面，不爱见就不见呗。前半辈子靠爹靠爷爷，总不能后半辈子也靠大伯靠大哥吧？
只有老子养儿子的，哪有哥哥一直养弟弟妹妹侄子侄女的？
这也是几户人家的默契。
但现在情况变了。
游戏反馈之前，一户人家有十亿大夏币，足够幸福愉快地过一生，给儿女很好的教育，维系富足生活。
游戏反馈后，十亿大夏币也并不算一个小数字，仍旧是大夏99%的人家都没有的资产。但想要修仙，给儿女提供优秀教育、维系富足生活，轻松地过一生根本不可能。
副本开启，大量灵石流出，灵石售价大幅度下降下降，但也要四万块一枚灵石。十亿大夏币，也就25000枚灵石，顶多够一位修士行走到紫府期。
后面呢？就不修炼了吗？还是要他们这些尊贵的大夏顶级权贵之后和平民百姓一样去副本里拿命拼？
四房不愿意分家，理由可想而知。
分了家可没有每月零花钱一样的领灵石，可没有资源供给，更不会有萧灵祎逢年过节送的珍贵资源礼物。
高老太太又气又恼。
萧大伯：“自然，除了父亲留下的个人资产，家里公中的修行物资我们八房平分。灵祎说了这笔修行物资是给家里的，那就大家都有份，大房二房绝不会私吞。”
“阿姨，你要是还要闹，那就别怪我了。”
高老太太于是偃旗息鼓。
这件事萧灵祎全程保持了沉默，分家就分吧，不分也就不分，她要私底下给小孩包红包还要给人拦着不成？
倒是下一年的春节团聚，大房二房和三房稀稀松松坐了三大桌，比往年看着干净多了。
半夜的时候，萧灵祥趁着半夜没人，敲响了萧灵祎的门。
“什么事。”
“你……要不要回环县看看爸妈？过年了，他们很想你。”萧灵祎吞吞吐吐地说道，极不像她平日作风。
“你为什么每一年都要在萧家过年？”萧灵祎反问道，“不肯陪着你的父母？”
萧灵祥沉默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们到底养了你一场，二十六年，爸妈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说。
“六十年，你对我的惭愧只能保持这么久吗？”萧灵祎好奇反问，“还是你不能俯视我，惭愧就消失了？”
萧灵祎说出萧灵祥不敢对人言、连自己都骗过的阴暗一面。
从市井寒门归来的真千金，胆颤怯懦，没主见，没上进心，毫无威胁，对比少年优异的出色养女，养女当然可以高高在上地施舍友善，展现自己的胸怀大度，讨好父母的同时顺带也讨好了真千金，安慰自己那体现善意的惭愧。
但是那样一个天命的巨变，游戏反馈之后，懦弱的少女成为了所有人都要仰望的星星，她的惭愧又要从哪里施舍呢？
“你会武，妈妈拖了大伯请来退伍兵王贴身教导。总有人说你少年优异，十八岁在特护军里打靶就百发百中。”
“如果你在严家，练武、打靶、功勋满身，你都只能在电视里看见。”
“二十六岁的元老特护军独立小队队长？”
“呵，”萧灵祎轻笑一声，“我不否认你的努力。没有萧家的平台，你还能站在这里指责我没有孝敬你的父母吗？”
“元老特护军里的每一个普通士兵，都和你一样努力，拼命，有天赋。”
“留在严家，从小营养不良，你连体检都过不去。”
萧灵祎坐在床边，平和地像在看一只蜗牛。
平静是最大的嘲讽。
萧灵祥不知道这些吗？
她当然知道，萧家是参天大树，是她仕途平坦的最大依仗，但爸妈就要去世了，他们很想见一见他们的“伊伊”。
萧灵祥有孝心吧？
当然是有了，提一句的事情，就算被拒绝了，她也有了借口，更可以自我安慰自己尽心了，道德有亏的难道是萧灵祥吗？
大夏国情，不会有人想萧灵祎失去了多少，只会说她受人抚养之恩，平日不来往，临终总要去尽孝吧？
萧灵祥：“他们没几天了。”
萧灵祎没接话。她早已经从此事中释怀，但决不允许有人借此羞辱她。
“去吧，为自己想一个新的名字，明年除夕夜，陪一陪你的亲生父母吧。”
萧灵祥瞬间脸色煞白。
她毫不怀疑萧灵祎有这种能力。
萧灵祥离去的时候甚至忘了关门。
萧灵祎将这件事给家里管事的大堂哥说过了，“一定要这样做？”
“一定。”
“知道了。”
又一年除夕夜，萧家桌子上又少了一个人，严家桌子上多了一个人。
这些都是家事，萧灵祎一直在忙着做另外一件事。
她想成仙。
或许别的大乘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沉浸于世俗纷扰之中不得抽身，但她经历数千年梦中光阴，早就开始寻觅成仙契机，就算是在家事纷扰的这数十年，萧灵祎也一直没有放下。
放眼国外，登基的登基，摄政的摄政，种田的种田，人人都有得忙。
国内，韩初静沉迷科研不可自拔，剑道修为一如当初，叶天阳桃花朵朵开，最近在和女朋友们商量孩子的名字。
倒是丁香已经闭关很久了，压根就没有搭理过老家的一帮亲戚，只有三十多年前她父母去世露面过一次，而后是彻底和老家断了联系，一头扎进洞府，就连萧灵祎也没有消息。
放眼天下，有空和她论道的又有几人？
全都不务正业，少有心思在修行上。但话又说回来，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修士？
游戏反馈的力量来得太轻松，这一批修士暂且不说，就说这几十年来自己修炼的后辈们，不也是向往强大的力量、快速变现的经济能力才走上修行之路的吗？
或为国、或为家、或为自己，有纯粹的求道者吗？
或许有吧，只是她没有看见。
她呢？
一个修士？
为了力量？
为了财富？
为了权位？
为了长生不死？
还是为了那一份得道的喜悦？
什么又算是得道呢？
什么又算是得道呢？
道何物？
道何凭？
她的道在哪里？
银白光辉下的纤细蝴蝶与萧灵祎的身影重合，凝聚她所有修为与思考的道果捧在她手中。
她就那么看着蝴蝶，眼中泛起白光。
刹那间，蓬莱洞天安静得可怕，最迟钝的花灵也不敢说话，属于大乘修士的威压无所顾忌地凌空而下，睥睨四方。
芝娘等人勉强护住她们，欣喜地看向峰顶。
上人悟道了。
-
飞升的契机来得理所当然，就在那一瞬间，萧灵祎就触摸到了成仙的门槛。
她意识到，再往前一步，她就能飞升成仙。
萧灵祎退了一步。
她要再守人间四千年，等两界融合定论之后，就是她前进的时机。
三千年后，萧学宇成就大乘，灵根更好的萧学安反而落在后面。
萧家第二代相继故去，萧灵祎已经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老祖宗。
老祖宗，第一次被人这么叫的时候，萧灵祎都楞了。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人间已是几千秋。
灵界落定，水蓝星面积比最初增加了十万倍不止，大夏也成为一个不容小觑的庞然大物。
萧灵祎站在紫焰莲华十八塔之京都主塔上，瞭望天下，一副有道真修的样子，心里却快速地清点着自己的财产。
面上不见悲喜，不见嗔怒，正如这许多年在外人眼里她的样子。
大夏人心里好像修了一座神坛，供着每一位高阶修士，顶礼膜拜，不容有片刻失格。
至于他们自己什么样子，人不在乎。
萧灵祎作为最深不可测、辈分最高的那个大乘修士，她的神坛也是最高，就连提起她也只会隐晦地说道“那位老祖”。
萧灵祎老不高兴了，她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神坛上的塑像呢？
丁香嘲笑过她很多次，想起来萧灵祎就生气。
现在连嘲笑她的人也没有了。
五百年前，蘅芜上人丁香强行冲关成仙，事不得成，坐化蘅芜洞天。
萧灵祎亲自收敛了丁香残魂，以养魂玉呵护五百年，送她转世。
“下一世，不要活得这么累了。”
萧灵祎送走丁香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举办如何仪式，悄没声地在蓬莱洞天内飞升而去。
至于天下事，自有后来人。
第52章 末日天灾1
屋子里光线昏暗, 唯有桌案上的白蜡烛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蒲团前跪着的夫妻二人。
憔悴，惊惶。
“灵婆, 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女儿啊, 都是一家人, 您发发慈悲吧。”
夫妻俩不断叩首恳求，哀哀戚戚声音中是一片慈母慈父心。
似乎是他们的哀求唤回了灵婆的怜悯，又或者是夫妻俩喋喋不休的言辞惊扰了梦游天外的灵婆, 总之灵婆睁开了眼, 浑浊的眼珠像是生锈机械般缓慢地转动而下。
而后像死人一样看着他们二人。
只顾得恳求的夫妻二人哪里敢抬头，作揖俯首都来不及，生怕惹了灵婆厌弃, 招来全村厌恶。
“不傻……就好好养……你们的福气在后面。”
灵婆的声音极低，极慢，这么一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夫妻两喜不自胜，连连磕头道谢。
灵婆闭眼不看他们, 就连他们奉上的红包也没有在乎。
这具身体年纪太大了，各个器官都到了老朽的边缘, 若非她意识降临, 这一个化身就要老死深山。
她飞升之后，仙界来了好大的排场迎她，萧灵祎自觉地就不对劲。
真仙，地仙, 玄仙, 天仙，她一个初初飞升的小小真仙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她也不管别人说什么, 顺着心中感应，去了青玉宫中拜见师长。
是的，飞升之后，萧灵祎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师门，来头很大很大，大到她对这整个诸天世界都有了第三序列的继承权。
创造这整个世界的是她的老师，道号均和子，也号公孙氏，师尊往更遥远广大的世界寻觅逍遥大道去了，留下整副家业在这，便由他们师兄妹三人继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