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宫恢复了百年不变的宁寂。白皎想玄弛一定躺在蘑菇屋里了吧，她见不到活泼的天狗族和大黑狼，不知道为什么红珏不喜欢他们。
这日朱琰来访时，白皎还躺在她的大床上。
听到消息，她就跳下床往外跑。
“姨姨。”
前殿，朱琰放下茶杯，看向跑进来的白皎。
头发乱糟糟像是鸟巢，衣领胡乱交错着，长裙后摆还扯在点十四手里。
陪坐在一边的红珏眉头皱起，眯住眼睛，玉手暴起青筋，像是要把茶杯捏碎。
朱琰大笑，伸手扯掉白皎头上的一支发簪。
白皎莹白的长发便如月光一般流淌下，柔滑亮泽。
朱琰轻轻挥手，斩断过长的裙摆。
点十四捏着手中的碎布，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送你些天界仙姬时兴的服饰图样，你照样子用灵力幻化，随心而动，就要舒服得多。”朱琰揉揉白皎粉嫩的脸颊。
白皎拼命点头，直到一大堆信息输送到她的识海里，她简直要看花眼。
她呆愣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朱琰，朱琰搂住白皎的肩膀往外走，“我们出去晒晒太阳，要不然你还在梦中呢。”
“仙姬们都是这样吗？”白皎好奇。
“有的喜欢盛装，恨不得每一根毛发都精美。有的讲究返璞归真，要多简单就多简单。也有我这种连想都懒得想的，自己舒服就行。”
“可姨姨很好看。”白皎疑惑。
朱琰还是那身简单的黑色裙袍，没有任何装饰。她五官端正，单看长相放在妖精里只能算平常。可她往前迈步，一颦一笑，都有强大自信的气势，能汇聚所有目光。
她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问道：“妖王呢？我听人说他闭关很久了。”
“我也很久没看到我爹了。”白皎闻到阳光下的青草气息，感觉很好。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爹。”朱琰摸摸白皎的头，“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丢下一堆烂摊子。”
白皎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姨姨，发生了什么事？”
“妖界的局势有些乱。”朱琰叹了口气，“前两天我去各地巡游，都在打仗。你爹很久没出现，威慑力在减弱。”
白皎汗毛竖起。如今她能靠的只有妖王的威慑力，若打到妖王宫门口，她该怎么办？她也想到了兽潮，想到无数弱小的妖兽，在大妖的互相倾轧下无辜丧命。她无能为力，自身难保。
朱琰察觉到白皎的心绪变化，她停在一株张牙舞爪的蔷薇前，按住白皎的肩膀。
“别怕，你爹还活着，大妖们不敢对你出手。至于其他事，你管不了，也不要管。有妖界以来，战争就没平息过，前些年稍稍消停，不过是因为你爹太强镇住了所有妖。战争牵扯的利益方太多，你不要去当出头鸟，他们巴不得你陷在里面。”
白皎点头，“我该怎么做？”
朱琰暴躁地骂了几句妖王。在她眼里，妖王那个蠢货，变强靠吃，打架也是靠吃。其中有什么诀窍谁都不知道，她该怎么教白皎？
想了想，她掏出七大姑八大姨送的各种补品，“多吃点，多吃点，现在你只管提升自己实力即可。”
朱琰的语气中带着点歉意，“平心而论，你爹没什么战斗技巧。一力降十会，你先把修为提升上去，总不会错。”
白皎点头。
她乖巧的模样，让朱琰更是心酸。
白皎想到这些日子在书里看到的问题，便一一拿出来问朱琰。
朱琰算是天赋派，没什么研究和思考，不过看在毛茸茸狐耳的份上，她很乐意分享经验。
大妖的修炼心得非常珍贵，不会筑书外传。龙琛送白皎的书是关于人类修士和灵兽的，虽有龙琛的注释，和真正的妖族体验相比还是有差。许多从前难以理解的事，白皎都想明白了。
朱琰为白皎感到难过。其中许多知识算是妖界的常识，而白皎却不知道。因为白皎特殊的地位，让大部分妖族都没法用平常心待她。白皎小小年纪，身边没有爹娘，又没有亲近可信的妖，活在控制和蒙蔽之下。好在白皎本性纯真，并未走上歧路。
白皎的大眼睛里洒满碎碎闪闪的星光，里面满是崇拜。
看得朱琰心虚，她叹了口气，认真道：“白皎，你会成为比你爹更优秀的妖王。”
朱雀姨姨走后，白皎几乎是一蹦一跳回到寝宫。
她高兴到睡不着觉，被期待真是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她捧起床头鱼缸里的银鱼。
水珠落下，鼻尖有湿湿的气息，白皎眼前的光景飞快变得清晰。
“白皎。”龙琛的声音带着羞恼。
他正坐在浴桶里，里面黑乎乎的满是药味。小狐狸嗖一下窜上他的肩膀。
很结实挂着水珠，让白皎差点脚滑滚入药液，还好龙琛及时托住。
“皎皎，你先去外面，我穿好衣服马上出来。”龙琛温柔道。每次见到白皎他都欣喜若狂，可怎会常在这种时候？
“你又受伤了？”白皎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她看向脚下。
清瘦的脊背上有深深浅浅的刀痕，裂开、四年老群每日更新完结文群四而二尓吴久以四弃愈合，鲜血滴入浓黑的药液，白生生的是露出的骨头。
“滴答。”眼泪砸在药汤上，形成圆圆的浅坑，慢慢荡开。
龙琛有点慌了，拿起帕子贴到白皎眼旁。
“不哭。这是中了魔修的邪法，看着吓人，其实伤不到我的根本。”
他的手指无意间划到狐狸鼻尖的潮湿，手一抖，差点让帕子落入浓褐色的药液。
白皎侧歪倒在龙琛的肩窝，嘴里轻轻呜咽，吐不出连贯的词汇。
“我已找到修复的办法，很快会好。”龙琛叹了口气，“害得皎皎哭，我真是罪过。”
“没有。”白皎扬起湿漉漉的眸子，“你多泡一会，我陪你。”
“嗯。”龙琛的笑像春日破冰的山间清泉，欢乐跳动。他沉下声音，用柔和的语气为白皎讲最近发生的事。
这次在与魔修的斗争中，龙琛立了大功，年轻一辈里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想必，这次天下楼的榜单更新，他或许就能站上第一的位置。
白皎高兴。这是龙琛一直以来的目标，他拼命流血流汗用无数次伤痛换来的。前几次白皎抽空过来看他，他总是陷在忙碌紧张的战斗中，如今大战告捷，他可以歇歇。
龙琛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无数伤口裂开像是要将他搅碎，药液渗入肌肤像是有万根针刺在扎，伤口愈合时丝丝密密的痒，先前他还能静心凝神去抵抗。
此刻，白皎软软的毛在脖颈上一撩，仿佛烈火燎原般，放大了他所有感官。
他微微颤栗，药汤像在沸腾，伤口的痛深入骨髓。可心里格外柔软。
他带了鼻音，声音微哑，若是熟识龙琛的人听到此时他的语气，定要惊到眼珠子掉出来。
升腾的蒸汽带着浓浓的药味，此时的白皎却不觉得难闻。她想一直挨着龙琛，哪怕什么都不做。用人身怪怪的，保持小动物就刚好。
舒服到快要睡着。只要挨着龙琛，无论在哪儿，都这么让她安心。
小狐狸的头一点一点，软毛撩得龙琛有点痒。他拉扯了下伤口，粉嫩的肉还在疼，但总算不会流血。
让白皎悬浮起来，他飞快套上外袍，脸上停留着久久散不去的红晕。
白皎睁开眼睛，梦中他闻到了熟悉的烤鸡味。
山间猎人遗弃的小木屋，屋顶和木墙都有破洞，打扫干净后，竟很有野趣。
龙琛正在忙碌，墨绿色的袍子衬得他皮肤苍白如雪，身形瘦削，这病色让白皎心疼。
白皎整理好衣裙，乖乖端坐在石凳上。桌上有就地取材的山笋菌子散发诱人的鲜香，各类灵果闪耀缤纷的灵光，还有一大盘拆好成块的烤鸡。
“不用挑骨头，我都能吃。”白皎夹起一条鱼，往嘴边一放，整条鱼就消失了。
“尝到味儿了吗？”龙琛笑，如冰雪消融后乍现的春光，明丽到晃眼。
“你。”白皎的思绪梗在喉咙口。
龙琛笑吟吟，继续用工具拆蟹，他的指背上溅了几点酱色。
白皎想到，龙琛参与战斗时会十来日不眠不休，修炼时如闭死关不吃不喝，他那双精巧至极的手能做出人世间最值钱的宝贝，可这个时候，他却要浪费时间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把你的手弄脏了。”白皎拉龙琛的袖子，“这很慢，没必要。”
“我很开心。”龙琛嘴角擎着笑，“为你做这些。”
白皎胸口一片炽热，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总想在龙琛身边。在她的世界里所有对话所有动作都似有目的，唯有龙琛好像没有图谋，他无条件对她好。
雪簌簌落了满地，白皎扑进雪堆，与之融为一色。
“嗷！”小狐狸跳起来，扎进去，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雪洞和梅花脚印，逸在风中的不明兽语就让人觉得欢乐。
龙琛收敛了灵气，任由雪花落在身上。他嘴角高高翘起，步伐轻快，若他有尾巴，此时定摇得欢快。
靠近城镇时，雪地被踩得泥泞，白皎怕脏，就跳回龙琛肩膀。
龙琛轻轻把她挪进怀里，捏捏梅花爪垫，还是暖的。他双臂环住，暖烘烘的，像是抱住了他的太阳。
夜幕降临，雪停了。沿河铺面挂满花灯，河面飘着朵朵莲花，流光溢彩。
人们三三两两，穿行而过，欢声笑语，共庆佳节。
他们看不见，坐在桥上的少女，脸庞如皎洁明月，发丝如落入凡间的月光。痴痴的美男子，眼中散落星光。
白皎提着兔子花灯，坐在桥上晃悠双腿，仰头看天。
“嘭！”烟花炸开，绚烂的光辉填满大半个天空，也照亮龙琛清俊的脸。
胜过无数妖精的脸在白皎瞳孔里越来越大。她感到了唇上的柔软。
嘭。烟花又炸开。
第53章
妖王宫, 白皎握着笔，在雪白的绢布上，一笔一划写下“龙琛”。
好丑, 明明她已经很慢很仔细，写出来的字还是像蜈蚣在爬。
什么时候她才能驯服自己的手？
“殿下，殿下。”点十□□风火火跑进来, 直接进了内间。
白皎听到衣柜打开布料摩擦的声音，她问：“怎么了？”
“墨染，墨染。”点十四都快喘不过气来, “墨狐族长来了。”
白皎大惊，狐耳竖得笔直，“来做什么？”
她和那妖不熟，偶尔在宴会上见到, 只觉得那妖笑容得体, 眼底却像隔了层厚厚的坚冰。
曾经妖王打了墨染, 那妖跑进宫里来和妖王打架。难道那妖是因为自己和墨染吵架来帮墨染出头的？
难道那妖确定了妖王不会回来，准备把自己这只没用的狐狸干掉, 让妖王子嗣中实力最强的墨染继位？
白皎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点十四从衣柜里翻出来件衣服，又手忙脚乱塞回去, 让几只袖子凌乱支棱着。
“没事。”白皎胡乱抽出一件, “就这个吧。”
镜子前，白皎在点十四的帮助下, 束起柔滑的发丝。露出她完整的脸, 下巴微尖，双颊饱满, 看上去还是鲜嫩的少女模样。
她微微叹气，这段日子的成长算是及其迅速, 但还是不够啊。
她戴上华丽繁复的发冠。头顶沉甸甸的，仿佛稍稍倾斜就会坠落，轻微乱晃，发饰的吊坠将会打在她的脸上。
敞亮的大殿内，白皎一眼就看到墨染，他脊背挺直，发冠高束，没有一丝遗落的头发，衣服同样齐整，几乎从未见过他露出狐狸尾巴，比人类还要像人。
而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五官比之遗传自妖王的墨染稍逊，可那强大而松弛的气质就像是十足的女王，在哪里都是中心，让人心悦臣服。
白皎深吸一口气。在墨染面前她会害怕和不服气，而在这位女子面前，便是敬畏。
“红珏没教好你。连与长辈打招呼都不会了？”墨狐族长沉声道。
白皎连忙行礼。
墨狐族长点头，端起茶水慢饮。
殿内沉寂，白皎、墨染、红珏等都安静站立，呼吸声轻不可闻。
“八方都在打仗，封堵道路，六首蛟、九凤等族没有及时上供。”墨狐族长语气平静。
白皎默默点头。她没有强大的武力去威逼像九凤这样强大的族群上供。不过有妖王留下的丰厚积蓄，足以白皎豪奢千百年。
“此事你先记下，等妖王回来处理。”墨狐族长轻敲桌面。
墨染掏出一卷丝帛，并不看白皎，手臂硬邦邦递来。
白皎接过，上面整齐记录了妖族的名字和罪状，这是让她向妖王告状的。
墨狐族长继续说：“有一事，不能拖。”
白皎的心高高悬起。
“北方出现了空间风暴，大片空间坍塌，小妖死伤无数。如若不派人去维护，空间裂缝会急速扩张。”
强者的力量能够撕破空间，在大战中会有意无意造出无数条空间裂缝，严重的情况下会造成空间坍塌，大部分生命都没有能力在不稳定的空间里生存。天界人界地界是天道稳定的空间，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空间风暴，而妖界则非常危险。
白皎不知道该如何修复空间。她找不到爹爹，能向谁求助，又该付出什么代价？
“我。”白皎好不容易藏住的狐耳又冒出来，她多想自己有能力解决。
场面沉寂许久，白皎能听到身后点十四小心屏住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