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痛哭。哭到最后，心底忽然燃起一团火，眼前浮现那个浴血奋战总会战到最后一刻的少年。
没有什么能打到他！应该相信龙琛。
她要坚强起来，要更强，下次受到欺负时，能狠狠还击。
渐渐地，什么都“吃”塑造了她百毒不侵的体魄，毛茸茸的狐狸躯体能变得越来越大，纵然毛发凌乱，环境带给她的艰苦和恐惧却在慢慢减少。
偶尔打个盹，她飘入岩浆世界。翻身，掀起滚烫的浪潮，也没把她惊醒。突然睁开眼睛，她吓一跳，仓皇远离。回头才发现，雪白的皮毛上什么都没留下，反倒是灰尘让岩浆烧干净了。
强大后，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发现这点后，再进入异世界，就像在打开一个个精美的盲盒，体验属于她的惊喜。
即使是惊吓也不要紧，她会在考验下更加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未遇到和三界相关的任何人事物。遇到最多的生物都是异形，黏液、触手、虫子、肢节，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异魔。从妖界带来的资源早就用完了，空间里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场没有尽头的旅程，而远方还有她牵挂的人和物，她要返航。
回到妖界时，站在熟悉的天空下，呼吸轻柔的灵气，像是钻进母亲的肚皮里，舒服到什么也不用忧虑，这就是故乡。
是时候了！白皎发出一声兽吼。
似从亘古流传至今，来自于血脉深处的力量让妖界生灵们灵魂震颤。同一时刻，他们齐齐抬头，看向同一方向。
他们知道，妖王回来了。
妖王宫，红珏领着一群妖向白皎出现的方向聚拢。他听到了刚刚的声音，和妖王极为相似，又有些许不同。毫无疑问，就是白皎。
上次匆匆一别，红珏还没有亲身体验到白皎的强大，此时他却心安不少，庆幸已经完成了白皎的吩咐。
白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红珏时间。
红珏不明所以，还是耐心回答。从刚刚那声震惊妖界的兽吼，他就知道，如今白皎的实力，即使不足以成为妖王，也能称霸一方。
白皎又向红珏了解妖王宫近况。
妖王宫空着没有震撼妖界的大妖，仅有非常弱小顺从的牛羊还在坚持上供，不过有其他大妖掠夺，上供的资源并不多。她的“哥哥”们便无法享受到如曾经那般豪奢的生活，不得不离开妖王宫出去自食其力。
“听闻风声，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红珏讥诮地笑了声。他实力不弱又工于心计，不愁资源，可他想要更多。
他跪坐在白皎脚边，双手奉上琉璃杯，显得既尊重又亲密。
闻到喜欢的葡萄汁，白皎的鼻子动了，低头看到一片雪白，在似血的红衣映衬下更显细腻盈泽。
在红珏期待的目光中，白皎伸手，把他领口拉紧。
“你衣服没穿好。”白皎带着明显的嫌弃，向来优雅的他也会粗心没做好。
红珏呆在原地。
白皎抢过他手中的玻璃杯，美美喝了口，嘴角像染了血。
“通知各族来朝贡新王。”
第61章
界外, 长骨关。
城墙连绵不绝，灰白上挂着逐渐淡去的黑红和苔黄。
这是座由人类和动物骸骨组成的防御圈，依靠在墙边的战士们, 大都闭着眼。
远方再次响起及其细微的声音，战士们迅速爬起来，亮出武器, 重剑、拂尘、法杖、还有利爪。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远处涌来黑棕色的潮水。近了，才能看到组成潮水的怪物, 像是虫子，有的嫁接了人类面孔，有的长出触手吸盘，有的浑身是眼球。
在三界这类东西统称为“异魔”, 无法沟通, 见到生物就会杀死同化。即使是三界内出来的魔族站在这里, 也会与正统神仙握手言和，共同对敌。
“杀！”他们举起武器, 重重砸下。
战斗中最玄妙绚烂的各种术法，不会在这里出现。习以为常到如同空气般的规则, 在这里全都失效。没有灵气补充, 无法运转功法，不稳定的重力。那些在三界里能排山倒海的大能, 在这里就像刚开始学走路的孩子。看似简单的一击, 都要比在界内难上千百倍。
破开硬壳，黏液四溅。战士们勇敢厮杀, 很快就被潮水般的异魔淹没。
人们眼里露出绝望，他们不怕死亡, 怕的是死得没有意义。
他们是天界最优秀的战士，带着护卫家乡的神圣使命，来到这无数先烈遗骸铸就的枯骨堡垒。可他们最终的结局也只是化作微不足道的材料，让这道脆弱的墙更长一点。
异魔无穷无尽，无惧无畏，死伤的异魔很快就被活着的异魔吃掉，化作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助长它们的力量。
人类的尸体也是一样，或许那异魔身上的脸就来自于他们的先辈。
这是场赢不了的战争，牺牲似乎毫无意义。
“你们知道回三界的路吗？”
清亮的声音划开让人窒息的黏腻沉重，人们不顾身边的危机，抬头看向那里。
一个少年正从暗黑中走来，干净到不像个界外人，他周身的电光像是大树伸出的枝丫，让冲到近前的异魔化为尘埃。
他抬起浓黑的眼眸，扫过还有生命迹象的人。
“你——”领头者张大惊恐的眼睛，忽而想到了什么，将话卡在喉咙里。
正在他攻击停滞的一瞬，一只异魔将他扑倒在地，数十只异魔开始啃食他的身体，更多的异魔冲过来，很快垒成高塔。
太痛太重，领头者无法动弹，可他心里还有着希冀。
很快，那点希冀完全点亮。他感到一道白光飘过，身上顿时轻松起来，他艰难地爬起，发现周围清空了一大片。
而那道白光还在异魔潮里曲折前行，每一个拐点就是一个还存活的三界生灵。
领头者虔诚地磕头，召集其他人聚集。
很快，中间空地上聚集了十来个人，还有两只妖。一条光环圈住他们，靠近的异魔瞬间化为飞灰，然后连灰都烧没了。
“你们知道回三界的路吗？”龙琛救完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战士，化作闪电回到光圈里。
“在那里！”大妖抢先答道，眼里充满狂热的崇拜。
“回禀道主。”领头者跪下磕头，“那是回三界的方向，可路不通，走这条路的人都死了。”
道主？战士们眼露迷茫，而后都低下头，不敢直视少年。
在人间，开山立派的道修可称道主。在天界，道主多指拥有神格的主神，比如火神。但把火神扔到界外，当体内储存的灵力用完，他同样点不着火，因为他没有掌握界外火燃烧的规则。
在界外，“道主”约等于“天道之主”。越是在界外这种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越是知道活在三界内，在“天道之主”的庇佑下，是件多么美好且珍贵的事。界外战士们的口头禅就是“赞美道主”。
眼前的少年明显不可能是天道之主，天道之主已与三界融为一体。
他们无法沟通界外灵气，难以使用术法。而少年能化身闪电收割异魔，还能用光圈保护，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应是和天道之主那样能够制定规则、独立运行不受外界影响的存在。
龙琛看向领头者：“你是天界派来的统帅，把地图给我吧。”
领头者本就打算献上地图，可不知做错了什么得罪到这位尊贵的“祂”，竟感到了寒意。
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符石举过头顶。
龙琛捡起，细看脑海中的地图。
这是天界出入口外的一片广阔空间，地图中央最醒目的是大片禁区，就在天界出入口和长骨关之间。地图上，长骨关的正式名称是天御关，是天界组织力量抵御异魔的地方。
而从这里到天界的道路，环绕巨大的如同黑洞的禁区，非常曲折而漫长。
“禁区里有什么？”龙琛问领头者。
“没人活着回来。”领头者说。
意思是，知道的人都死了。
龙琛沉眸。他归心似箭，地图上标注的路太长，其中还有几处险境，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妖，问：“你是从妖界来的吗？”
大妖兴奋点头。
“你知道去妖界的路吗？”
大妖茫然摇头：“从妖界出来后，我遇到危险，一晃神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是这些人类修士们说可以回去，我才跟着他们。”
龙琛眼里的光又暗了几分。
“我们愿追随道主。”领头者把头磕得咚咚响。
其他神仙大妖跟着一起高呼。
光圈外还是如潮水一般的异魔群，他们一旦踏出就难以保命，还是跟着道主最安全。
龙琛摇头：“你们有你们的路，我有我的路。”
“罢了，送你们一程。”
他双手放在身前，白光在他手中凝实成紫黑色的剑，他朝着那条地图上标注的路重重斩下。
刹那间，光辉仿佛照亮了宇宙。待光芒散去，众人眼前是条璀璨之路，四周的异魔完全清空了，视野开阔，看不到尽头。
众人知道，虽然抱不上道主的大腿，这条路也是难得的机会。
他们千恩万谢与龙琛道别，结伴疾驰在璀璨大道上。
龙琛遥望三界的方向，还看不见那个世界，可他思念的人仿佛已站在眼前。
正在这时，狂风袭来，卷起数以千万计的异魔，朝前方而去。
是禁区？
这力量奇怪，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握紧手中剑，朝前飞去。
在异魔形成的茫茫大海中，前方像是海啸形成的巨大旋涡，没有什么能抗拒那股力量，都被席卷着朝中心而去。
就连掌握了道的龙琛都难以抗衡。
“咦？”
龙琛不由自主地冲向那深渊。
“啪！”巨物从头顶落下。
停了。他仰头看向深渊，异魔组成的潮水迅速陷落。再回头，已看不见长骨关，而通往长骨关的方向已全部空了。
此刻，龙琛才知道，为什么界外的异魔潮无比汹涌，却没有波及界内。地图上标注的这片禁区，不仅是人类禁区，也是异魔禁区。
深渊合上，又连续开合几次，像在吧嗒嘴。
而后，深渊的外轮廓急速缩小。龙琛认出按住自己的巨物是只白色爪子，他掀开长毛，站出来。
再抬头，对上一双蓝色眼眸。
尖嘴巴，尖耳朵，这模样龙琛再熟悉不过，应是白皎的父亲，妖王。
“你叫那个什么？”妖王伸出后爪挠后脑勺。
“龙琛。”
“你小子不错，上次我睡醒，还只是个小蚂蚁，现在也算有了丝道之力。”妖王低下巨大的头颅，嗅闻了下龙琛，高兴地跳起来，“快，帮我破除身上的封印，我带你去见白皎。”
龙琛勾起一抹笑。妖王这高兴的模样与白皎有几分相似。
“封印你的，是谁？”龙琛打量白狐，很像白皎，却没有白皎眼里的温度。
“可恶的天帝老儿。”妖王生气跺脚，整片空间震颤，“你把我放出来，我替你报仇。”
龙琛沉吟不语。看来，妖王的本体被困在这里，仍能知晓三界内的事。
妖王见龙琛半天不回应，张开血盆大口，“你敢不听话？我就吃了你！”
强大的吸力传来，龙琛控制不住地冲向深渊巨口。
妖王阴晴不定，开始还会套近乎，一言不合就要吃人。
龙琛努力稳住身体，伺机回击。
当初，他被扔到界外时是重伤之躯。先后遭遇其他流放神仙的抢劫、异魔袭击，后来陷在一处死寂的小世界里，几番绝境，他看透绝望，自行领悟了毁灭之道，柳暗花明，在界外有了立足之本。
可此时面对妖王，仍是无力。
眼中已经出现妖王的尖牙，无数道充满毁灭气息的剑气从龙琛身上发出，冲进妖王嘴里后都石沉大海。这是能吞噬一切的噬天狐，有什么攻击能够阻止？
龙琛借力，竖直一剑，砸在妖王粉嫩嫩的鼻子上。
“阿秋！”妖王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从口中喷出的气息胜过最猛烈的风，直接把龙琛吹到长骨关。
妖王实力强劲，并非此时的龙琛所能敌，绕远路才是上策。
龙琛却回了头。
好不容易见到个能帮自己的家伙，妖王张开大嘴又用吸力把龙琛拉回来。
他甩出尾巴，将龙琛捆结实。
“我不脱身，你也别想走。”
妖王一脸无赖，龙琛哑然失笑，不愧是白皎口中不靠谱的爹爹。
他不认为妖王会看在白皎的面子上给他优待，他也知道若帮了妖王将和天界彻底割裂，但他还是打算帮妖王，因为他曾听白皎说过希望爹爹回来。
“你让我试试。”
“你别想跑。”妖王威吓道，用尾巴卷着龙琛靠向自己的脖颈，“先看这里，难受死了。”
妖王伸出巨大的后爪到脖子上挠了挠，动作甚是慵懒。
龙琛拨开长毛，对准就是一剑。
剑气即将碰到白毛的一刹那，龙琛感到耳后一凉，他迅速转身，迎上身后袭来的剑气。
熟悉的气息，是他的剑气。
“空间之力？”他问。
“可能是吧。”妖王趴着闭眼小憩，嘴里嘟囔，“什么都往我身上套，缠成一团糟，根本解不开。”
龙琛跳到妖王背上，伸手触摸封印，这和他曾经见过的任何封印都不同。一寸寸去探，只觉及其复杂，算力完全不够，不可能理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