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镜倒是没有真晕,看到了翠荷,知道她是姜映月身边的人。便沉闷的咳嗽了一声,算作回应。
“怎么受了伤还睡地上?”翠荷表示不理解,让随行而来的郎中也给萧辞镜看看:“你是叫小五子是吧?”
反正刚才给她带路的人是这么说的。
萧辞镜闻言微微颔首。
翠荷让小厮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我们小姐听说你经常吃不上饭,就买了好些吃的给你送过来。皇城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有,有烤鸭,烤鸡,烧鹅,卤肉,红烧狮子头,太古熏鸽,还有酥皮卷,牛乳糕,还有酒酿圆子,小肉包,还有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好多好多呢。”
翠荷说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都说饿了。
萧辞镜沉默着看着她把所有食物都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很快,整个屋子都香了。
“你们小姐……喜欢吃什么?”萧辞镜低低的问道。
“我们小姐啊?”翠荷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我们小姐喜欢吃的东西可多了,如果要说最喜欢的话,应该是烤鸡和牛乳糕吧。我今天带过来的东西都是我家小姐爱吃的。也是她亲自挑的。”
“姜小姐亲自挑的?”萧辞镜有些意外,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盘精致的食物。
郎中给萧辞镜看完了伤写下了药方交给翠荷。翠荷便叫人去抓药。
临走之前翠荷朝萧辞镜问到:“对了,我家小姐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然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萧辞镜闻言一愣,沉默了半响:“奴才,萧辞镜。”
“萧辞镜?”翠荷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一皱:“好奇怪的名字,哪个辞,哪个镜?”
“……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辞镜。”
这是他的母亲生前给他取的名字。只是没过多久母亲就去世了,至死北渊帝王也不曾给她一个名分。
那时他太小了,连给母亲收尸都做不到。任由那些宫女太监用草席裹尸,将母亲的尸身扔在了乱葬岗。后来他年纪大了一些,便偷偷的钻狗洞溜了出去,去乱葬岗里找了三天三夜。但到底还是太晚了,他的母亲早已尸骨无存。
翠荷听闻萧辞镜的解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虽然她并没有听懂。待回府之后,她便把萧辞镜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小姐和夫人。
姜映月的注意力在那句诗上:“朱颜辞镜花辞树,好诗啊。就是凄凉了些。”
姜夫人的注意力在萧辞镜的姓氏上:“他姓萧?”
翠荷点点头。
姜夫人眉头一皱,这萧姓可是皇姓。但萧辞镜这个名字,却从未听说过。只是听闻萧玄彬有一个极不喜欢的五皇子,一直不受皇家待见,难不成就是这萧辞镜?
姜夫人觉得极有可能,心下便也有了思量。
“娘亲,有什么问题吗?”姜映月见姜夫人面色有异,忍不住问到。
姜夫人摇摇头:“没事。”
那孩子能舍命救下映月,应当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在这个时候现身,若说完全没有私心怕是也不尽然。而且他这个身份,他们就算是要报恩也得斟酌一二了。
姜映月看着母亲这个表情也不觉得她像是没事的样子,便牵着母亲的袖子撒娇的摇了摇:“到底怎么了嘛,娘亲你跟我说说。”
姜夫人抬手揉了揉姜映月的发丝,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告诉了姜映月。
“若娘没猜错的话,那萧辞镜应该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
姜映月闻言一惊:“皇帝的第五个儿子?那他是皇子咯?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看起来脏兮兮的畏畏缩缩的,哪里有皇子的气派?
姜夫人摇摇头:“这其中的事情恐怕很复杂,娘也并不是全然知晓的。只知道这萧辞镜母妃早亡,皇帝也不待见他。他在宫中人人可欺,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照这么说来,那萧辞镜倒是挺可怜的,摊上萧玄彬这么个父亲。堂堂的九五之尊,生出来的儿子居然让人蹉跎至此。
姜映月听闻母亲的话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萧辞镜平日里低声下气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皇子,萧向松和萧云轩是何等的风光?那萧辞镜却整日以奴才自居,连饭都吃不饱。
姜夫人听见姜映月叹气,便知道她这是怜悯萧辞镜了。便提醒到。
“娘知道萧辞镜可怜,何况他还救了你。无论如何,娘都应该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扶他一二,但这其中成因复杂,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姜映月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亲。”
“……好。”姜夫人微微颔首。
姜映月回了院子后,拉着翠荷就问。
“那萧辞镜的伤可还好?”
翠荷赶忙回答道:“似乎不太好。奴婢去的时候他正睡在地上呢。”
“睡在地上?”姜映月眉间浮起一抹折痕。
“是啊。他住的那个院子可破了,四面都漏风,连门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得着的。”
“……”看来萧辞镜比她想象中的过的还要恶劣啊。
也难怪日后做事会那么极端了。
“那你送去的食物他吃了吗?”姜映月又问到。
“奴婢把东西送给他之后就走了,吃没吃倒是没有注意。”
姜映月听闻这话微微颔首,突然想到:“我们这次送过去食物都保存不了多久,他吃不完就浪费了。下次我们送些干粮去。”
翠荷闻言立马点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姜映月:“小姐想的可真周到。”
姜映月看着她这幅样子,瞪了她一眼:“你别以为你撒娇卖痴,本小姐就会忘了你出卖我的事。”
翠荷闻声顿时面色一僵,哭唧唧的跟在姜映月身后跑:“小姐,您别生气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夫人问奴婢,奴婢也不敢不答啊。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
……
萧云轩站在离开清和殿的必经之路,手中捏着一叠上好的绢布,有些纠结的在白玉石阶上兜兜转转。
姜竣海下朝后便径直回府。也没注意前方有什么人,直到被萧云轩伸手拦下,他才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抬起头。
萧云轩被姜竣海盯着,目露尴尬,欲言又止。
“姜丞相有礼了。这是本殿下这几日悉心写下的诗句。还请姜丞相代为转交给令嫒……”
姜竣海闻言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峻了起来。
“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微臣不大明白。”
萧云轩听闻这话沉吟一瞬,目露难色,随即便如实解释到。
“赏花会时,本殿下即兴做了一首诗。姜小姐尤为欣赏,本殿下便听从母妃的意见,题诗一首送给姜小姐。若是唐突了令嫒,还请姜丞相勿怪。”
“……”
不得不说,这萧云轩确实很会说话。姜竣海虽然不想女儿跟皇家扯上关系,但也不至于就此和三皇子撕破脸皮。何况这三皇子除了出身,他的学识和秉性,几乎样样都好。若他不是皇子,姜竣海倒是不介意他做自己的女婿。
只是可惜,他是。
姜竣海颔首接下萧云轩递过来的绢布:“劳三殿下费心了。”
萧云轩闻言微微一笑:“姜丞相客气了。令嫒能欣赏本殿下的诗,也是本殿下之幸。”
“她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知道诗词歌赋这些风雅之事。三殿下过誉了。”
萧云轩摇摇头:“是姜丞相过谦了。令嫒钟灵毓秀。日后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姜竣海:“……”
姜映月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见姜竣海回府之后面色阴沉。便猜想了一下各种可能,而后吃着葡萄就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姜竣海听见声音,皱着眉头看向姜映月。
“翠荷,照顾好你家小姐。姜府不缺葡萄,没人跟她抢。”他真不知道这丫头的礼仪一天到晚都学到哪里去了。
翠荷闻言赶忙走上前:“是,老爷。”
第13章 诗词相赠
姜映月被父亲嫌弃惯了,也不在意,仍旧悠闲自得的吃着葡萄。吃着吃着便问到:“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姜竣海闻言纠结的表情一变,拧着眉毛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那三皇子已经提前跟月儿通过气了?
姜映月暗暗的翻了个白眼:“爹,你都把心中有事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女儿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是吗?”姜竣海眉头一挑,一脸的不相信。但他确实有事情要跟姜映月说。
“三皇子给了父亲一首诗,叮嘱父亲务必要将这首诗转交给你。”
姜映月闻言眼前一亮:“真的吗?那爹爹你快拿给我看看!”
姜竣海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姜映月,你可知道与男子互通书信,往大了说可以算得上是私相授受!”
姜映月闻声被吓了一跳,倔强的反驳到:“哪里有父亲说的那么严重嘛。女儿向三殿下索要诗句的时候,好多人都在现场,当时还是贤妃娘娘给女儿做的主,让三殿下送诗给女儿。哪里算得上是私相授受了?何况,三殿下这首诗写的真的很好,不信父亲你把它拿出来看看?”
姜竣海听闻这话冷哼一声,将写着诗句的绢布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展开。
绢布柔软,展开之后一点折痕也没有。
萧云轩字迹端正,笔画温和却有力,像是长在世外桃源中的青竹,一眼便可知其品行高洁,定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爹爹你看。”
姜映月低垂着眼眸,素白色的手指从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上划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哪怕这首诗不是三皇子写的,单从这意境上来说,这难道不是一首极美的诗么?
姜映月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
姜竣海向来欣赏这三皇子的学识,对这首诗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次也就罢了。以后我们姜家离他们萧家远一点也就是了。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为父可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姜映月听闻这话立马把诗句收好,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爹。”
姜竣海见此,难得的心中宽慰。
姜映月寻思着,这绢布就这么放着似乎也不太利于保存。不如去找个师傅,把它好好的装裱起来。于是便借着这个由头,拉着翠荷出府去了。
做为一个大家闺秀,就算姜映月生性活泼,不受约束。但却还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出门的时间依旧少之又少。
不过好在有侍卫竹白和竹澈跟着,父亲和母亲倒是没怎么反对她出府。
“系统,皇城中萧云轩名下的做书画的铺子是哪一间?”
系统庆幸自己还能查阅最基本的背景资料。
“萧云轩名下的产业有很多,做书画的铺子却只有一家,名叫常青阁。”
姜映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回眸对翠荷说到:“我们去常青阁吧。”
“常青阁?”翠荷听说过常青阁:“小姐,你是要去常青阁里看画吗?奴婢听说常青阁里的字画可好看了!”
姜映月点点头:“去看看。”
常青阁一直深受文人墨客和达官显贵们的追捧,姜映月去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些前来参观展览品的书生。
“小姐。”翠荷将帷帽递给姜映月,姜映月抬手接过戴在头上,将那半透明的白纱从帽檐上放了下来。
常青阁的管事接待过不少富家子弟,一看姜映月便知这姑娘身份不凡。彬彬有礼的将人迎进了阁中。
“这位小姐是想看点什么?我们阁中的古玩字画,样样都好。”
姜映月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绢布递给了管事。
“我这里有一首题诗,想请阁中的师傅装裱一番。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管事的闻言俯身将绢布接过,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先是被绢布上的字迹惊艳了一把,而后便看到了诗句末尾处的落款。当即便愣住了。
“小姐这首诗是……”
“嘘……”
姜映月隔着帽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掌柜的切莫声张,只管帮本小姐装裱好就是。”
“……”管事的沉默了好一会儿,躬身对着姜映月行了一礼:“小的明白了。小的必定会守口如瓶。这幅诗词,小姐三日后来取便是。”
“好。”姜映月听他这么说便也放心了:“常青阁美名远扬,但本小姐却从未来过。如今有幸见着,便觉得果然名不虚传,还望掌柜的不要让本小姐失望才是。”
管事的听闻这话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小姐尽管放心。”
然而待姜映月离开后,管事的转身就将诗词送到了三殿下手中。
萧云轩看着这幅诗词有些傻眼。怎么上午送出去的东西,下午就回到他手里了?
“这幅诗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云轩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却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掌柜的躬身回答道:“是一个年轻姑娘送来常青阁让奴才装裱的。奴才见落款处是殿下,便自作主张的将这幅诗词送来给殿下看看。”
萧云轩闻言心念一动:“你可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掌柜的摇摇头:“那姑娘戴着帷帽,奴才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奴才看她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一个婢女,两个侍卫。想必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官宦人家的女儿有三殿下的诗词,三殿下还一点也不意外。看来这其中,应当是有故事的。
掌柜的觉得自己无意之中又吃到了瓜。
萧云轩听着掌柜的说的话,手持着绢布沉默了好一会儿。半响之后似叹了一口气,将诗词还给了掌柜的,并叮嘱到:“就按照那位姑娘所说的做吧。用最好的木料,给她好好的装裱一番。”
“是,殿下。”掌柜的应了一声。
萧云轩能猜到那个姑娘的身份,也正因为能猜到,所以他才会伤神。母妃让他接近姜映月的目的不纯,所以即便他对姜映月有好感,他也只想把这份好感扼杀在摇篮里。
但前几天大哥邀请姜映月去马场里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了。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听不看不参与,它就不会发生的。
大哥,二哥,还有四弟,他们都对姜映月虎视眈眈。他不想蹚这趟浑水,有的是人想蹚。他不想利用别人,有的是人想利用。
他所谓的君子之道,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会受伤的人,始终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