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和视线投向她怀里抱着的红纸,言下之意,这不是还在么?
立春缓缓补上后半句:“变成了皇上御笔写的。”
傅安和:“……”
她嘴角抽了抽。
穆九黎这家伙,想给景仁宫写对联,昨晚她提笔在那吭哧吭哧憋吉祥话的时候,就该提出来了。
结果丫一声不吭。
等她写完了,他又派人偷偷摸摸将自己写好的偷走,换成他提前写好的。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不过景仁宫若是贴皇帝御笔书写的对联,对傅安和来说也是件长脸的事情,所以她也没甚不情愿的。
她亲自刷浆糊,庄姑姑带着其他宫人负责到各处张贴。
像是门梁等高处,还需要架梯子。
正殿前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倒是让傅安和找到了点小时候过年的热闹气氛。
正忙活着,丁福突然急匆匆跑进门,一溜烟跑到傅安和面前。
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娘娘,奴才瞧着乾清宫正在张贴的对联像是您的笔迹,该不会是将您跟皇上写的对联拿错了吧?”
傅安和心头一跳,该不会真是拿错了吧?
但片刻后,她又立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穆九黎又不曾在景仁宫写过对联,也未将写好的对联拿来景仁宫暂存,所以根本不存在拿错的可能。
她嘴角扬了扬。
狗皇帝这是跟自己交换对联贴呢?
这家伙,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秀恩爱。
如此行径,宫里其他妃嫔怎么想?
明儿进宫来贺春的朝臣及其家眷又怎么想?
哎呀呀,未免也太张扬了些,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但她喜欢。
身为宠妃,还是后妃里头位份最高的贵妃,若是走低调沉稳的路线,那还有甚意思?
算是白得宠了。
宠妃就得拿出宠妃的派头来,打压别人她没兴趣,但她可以秀恩爱呀。
随时随地秀恩爱。
就爱看旁人看不惯自己,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还没开始作妖呢,穆九黎竟然就跑在了秀恩爱的第一线。
这家伙,未免也太聪明过头了些。
可得当心绝顶。
傅安和摆摆手,笃定道:“放心吧,没拿错,就是这么张贴的。”
丁福仿佛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情,震惊得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大声嚷嚷道:“皇上竟然将景仁宫跟乾清宫的对联调换着张贴,这下宫里宫外谁不晓得娘娘天下第一得宠?”
傅安和边在福字上刷浆糊,边笑呵呵道:“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倒挺会说话的。放心吧,明儿少不了你的赏钱。”
丁福顿时喜笑颜开。
皇上寿宴,最忙的当属御膳房跟景仁宫的宫人。
但寿宴结束后,他们每人都得了六两银子的赏银。
个个乐开了花。
本以为安贵妃才刚打赏过他们,初一不会再赏了,但听她的话音,似乎明儿还有赏。
不光丁福高兴,四周听到这话的宫人也高兴得不行,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每年初一主子们都会打赏宫人,以奖励他们过去一年的用心服侍。
傅安和又不缺银钱,虽然昨儿才打赏过他们一回,但也没必要克扣掉初一这日的赏钱。
这一点也不符合她宠妃的身份。
在欢声笑语中,众人贴完了对联,然后继续贴过门钱。
不过这就不用傅安和帮着刷浆糊了,他们自觉地结成两人一组的队伍。
一个负责用刷子蘸取浆糊,将浆糊刷到要贴过门钱的位置。
另一个拿过门钱的负责一一张贴。
效率出奇地高。
不过两刻钟时间,就将景仁宫前殿跟后殿所有能张贴的地方全都贴上了过门钱。
门上是大红对联,上方门框上飘扬着五彩斑斓的过门钱,门廊下也挂上了红灯笼。
简直是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傅安和看得心情大好。
心情一好,就乐意管点闲事,比如打发丁福去一趟慈宁宫,问问江太后需不需要她派人帮忙张贴对联。
这问的当然是废话。
慈宁宫的宫人比乾清宫都多呢,还能少了人手张贴对联?
不过是傅安和借此表达下自己的孝顺罢了。
不然大除夕的,自己在这里欢快地忙活,却问都不问江太后一句,虽然穆九黎肯定不会因此恼了自己,但她却没法在他面前得瑟自己的孝顺了呀。
不能得瑟的人生,就跟喝不放茶叶的白开水一般,没滋没味。
但是慈宁宫距离比较远,丁福短时间内怕是没法返回。
穆九黎午膳也没来景仁宫用,傅安和自己用了午膳,歪着小憩一会儿后,就开始盘算晚上的年夜饭。
年夜饭是宫里所有主子凑一块用,自有御膳房备妥饭菜,并不需要傅安和准备什么。
但她这么爱嘚瑟的人儿,若是不显摆一下,可就泯然众人矣。
于是她叫季师傅煮了两锅腊肠,一锅辣的,一锅不蜡的,又吩咐将她用方家年前送进来的鸡做的风干鸡切了两只,装成四盘。
风干鸡才刚切好,丁福回来了,先朝傅安和显摆了下自己得到的打赏——一只装着两对银锞子的荷包。
然后才笑道:“太后娘娘说多谢娘娘记挂,她那边人手充足,不需要您派人帮忙。
太后娘娘还说她不耐烦人多
,吵得她头疼,让您早些过去慈宁宫,替她照应下其他妃嫔。
太后娘娘最后又说康悦长公主突然说要在宫里过年,这会子内务府早就没人了,也只有景仁宫里有多余的炭,让您打发人抬几篓子柴炭去春禧殿。”
康悦长公主出嫁前住在慈宁宫后头的春禧殿,她出降后,春禧殿也还给她留着。
日常都有宫人洒扫,只要将地龙烧起来,她守岁结束后就能直接住进去。
康悦长公主算是傅安和的小姑子,又那般得宠,加上又有江太后吩咐,傅安和自然会对她好生关照。
立时让景仁宫的六个太监出动,用板车推两板车,共计十篓子柴炭到春禧殿。
还让庄姑姑亲自过去一趟,监督那边的宫人将地龙给烧上,免得他们敷衍了事,最后不是落到傅安和头上。
而她本人,则带着几个宫女,将煮好切片的腊肠、风干鸡以及麻将牌带上,去往慈宁宫。
傅安和还以为自己来得最早,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婉嫔、孟嫔跟俞昭仪三人已经到了。
傅安和才刚在明间里站定,还未来得及给江太后行礼呢,外头就响起太监的通报声:“康悦长公主到。”
一身大红锦袍,外罩大红羽缎斗篷的康悦长公主跨过门槛走进来,身后跟着穿宝蓝交领短袄配墨绿马面裙的周夫人。
江太后原本嘴角含着笑意,一见她俩出现,特别是周夫人出现,顿时敛起笑意,冷哼了一声。
康悦长公主恍若未闻,拉着周夫人上前给江太后行礼。
然后又转身朝傅安和福了一福,笑道:“皇兄寿宴的菜肴甚是美味,我还没吃过瘾,横竖驸马人还在江南,我索性拉着周姐姐进宫来蹭顿年夜饭。
贵妃娘娘不会介意吧?”
傅安和嗔道:“要介意也是皇上跟太后娘娘介意,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儿,哪里轮得到我介意了?”
说罢,她上前给江太后行了个礼,笑道:“臣妾带了腊肠跟风干鸡来,给大家加菜,还请太后娘娘别嫌弃。”
江太后哼笑一声:“你那腊肠可是香饽饽,宫里的主子宫人个个都惦记着呢,你肯舍得拿出来给大家添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风干鸡,她没尝过,便不做评价。
康悦长公主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腊肠跟风干鸡?这两样我都没在寿宴上见过呀。”
傅安和笑道:“是我自个灌的腊肠跟晒的风干鸡,长公主若有兴趣,待会儿可以尝尝。”
康悦长公主笑呵呵道:“连母后这样挑食的人儿都夸赞的,那必定极其美味,我肯定得尝尝。”
傅安和诧异地偷瞄了江太后一眼。
江太后挑食?
不应该呀。
从丁福打探来的消息可以得知,江太后不但不挑食,还对吃食并无太大兴趣,素日都是御膳房做什么她便吃什么。
虽然慈宁宫有小厨房,但她甚少让小厨房给自己加菜。
但康悦长公主作为江太后嫡亲的女儿,又不可能撒谎污蔑自己母后挑食。
傅安和大胆猜测,江太后的确挑食,只不过儿子为了偿还朝臣债务,主动削减了自己跟妃嫔的用度。
虽然没动到她头上,但她身为皇太后,也不好奢靡太多,不然会引外人非议。
难怪自己每回打发人给她送吃食,她都“笑纳”了,感情也是个隐藏吃货呢。
江太后白了康悦长公主一眼,没好气道:“既然是来蹭饭的,那就老实坐着等开宴,别甚话都往外秃噜。”
婉嫔、孟嫔以及俞昭仪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她们不存在。
早知道康悦长公主会来,她们就不这么早来了。
就她这没说两句话就爆一个料的“直爽”性子,她们真怕自己熬不到开席,就被江太后灭口了。
傅安和倒是不怕被灭口,甚至还想康悦长公主多爆点料出来。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是吧?
但康悦长公主却对立夏手里抱着的两个木匣起了兴趣,问道:“贵妃娘娘,你这匣子装了甚好东西?若是吃食的话,趁着旁人还没来,赶紧拿出来让咱们几个尝尝。”
傅安和:“……”
吃独食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傅安和还是头一回见。
傅安和让立夏将木匣放到旁边的高几上,亲自取过一只木匣,对崔姑姑道:“劳烦姑姑叫人抬一张八仙桌并四张官帽椅来。”
崔姑姑立时出去吩咐。
很快就有宫人抬着傅安和要的桌椅进来,在崔姑姑的指挥下,将其放到西南边的一处角落里。
傅安和提着木匣走过去,将木匣的盖子打开,指着里头的麻将牌,笑道:“这是西洋麻将牌,跟咱们大周的叶子牌有些相似,我带过来给太后娘娘跟诸位姐妹们解闷的。”
周夫人垫脚瞅了一眼,惊讶道:“这麻将牌如此润泽光滑,瞧着像是用象牙做的?”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自然不可能是用象牙做的,贩卖象牙在现代可是违法的,谁敢拿象牙做麻将牌?
这只不过是做成象牙色的亚克力麻将牌罢了。
傅安和没承认也没拒绝,笑道:“是廖家跟洋人作买卖时,洋人送的搭头,具体是用甚材料做的,洋人没说,廖家人也不知晓。”
康悦长公主也没追问,只拉了拉周夫人的胳膊,两人各占了一个位置坐下。
傅安和抬眼看向江太后,邀请道:“太后娘娘,离开席还早,枯坐也无趣,不如您也来打几把麻将?”
江太后哼笑道:“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哀家手里搂钱了是吧?”
傅安和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
但她肯定不能承认呀。
立时大声嚷嚷道:“哎呀,太后娘娘您怎能对自己如此没信心呢?您足智多谋,又擅算学,臣妾哪里是您的对手?”
江太后不受她忽悠,冷哼道:“连皇帝都不是你的对手,哀家还不如皇帝呢,若是上桌的话,就擎等着输吧。”
傅安和“啧”了一声:“太后娘娘果真消息灵通呢,竟然连臣妾跟皇上关起门来打麻将的事情都知道。”
这话说的,分明话里有话。
江太后却是淡定得很,斜睨着傅安和,哼笑道:“你既然敢在同皇帝打麻将时让哀家的人在跟前端茶倒水,想必是不怕被哀家知晓的。”
球又被踢回到了傅安和身上。
傅安和笑嘻嘻道:“臣妾事无不可对人言,没甚需要瞒着太后娘娘能您的。”
江太后挑了挑眉:“果真没甚需要瞒着哀家的?”
傅安和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江太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嘴里却甚都没再说。
片刻后,她还扶着崔姑姑的手站起身来,坐到了康悦长公主对面那张椅子上。
嘴里不屑地轻哼一声:“就你们那二五八文的玩法,俺家就是输一晚上,至多也就输掉一吊钱,倒还不至于输不起。”
傅安和立时反对道:“二五八文那是臣妾照顾庄姑姑跟立春两个宫人刻意降低的,若是同太后娘娘、长公主以及周夫人也玩如此小额度,也太瞧不起几位的财力了吧?”
康悦长公主挑了挑眉,问道:“那贵妃娘娘想玩多大的?”
傅安和装作思考的模样,片刻后,笑嘻嘻道:“也不必太多,就二十文五十文八十文如何?”
这额度于康悦长公主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她立时拍板道:“行,就二十文五十文八十文。”
快得江太后都来不及反驳。
当然,她也没想反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