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还不忘卖惨:“Please(求你),赏赏脸。”
钟慈沉默坐下,羿修紧跟过来,又把纸巾递给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
“第一,我去年在TRC内部员工投票活动中当选‘年度最好老板’,这足以说明跟着我工作,幸福指数会提升;”
“第二,我上班时间很自由,所以做我助理,咱们一起有福同享;”
“第三,我还有另外两名助理,他们待人友好,能力优秀,你一上岗立刻享有他们无私又友善的帮助;”
“第四,只要不违规,我可以为你安排轮岗,向公司最知名的动画前辈交流请教;”
“第五,做我助理,可以免费入住Morest’Hotle的专属客房,当然也可以选择在外自由租房,只要合同齐全,公司愿意全额报销房租;”
“第六,做我助理,做的好会共享我的资源或人脉;”
“第七,做我助理,拥有TRC动画进修学院优先录取权;”
“第八,做我助理,薪水比初级设计师高不少;”
“第九,我是个宝藏型老板,我一向不吝施教;”
“第十,我是个挺好说话很少say no的老板。”
钟慈觉得羿修很多时候讲话,用的词语、成语乍听怪怪的,但仔细想想他要表达的每个意思,都很清楚。
坦白讲,他说的这十点,除开那几条不知羞的自夸内容,其他全是令钟慈心动的“甜点”。
她真的无比渴望在自己追求理想的路上能遇到一群了不起的良师益友,他们能在她创作迷茫时为她指点迷津,能在她偏航的时候即使将她拉回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自己一人摸爬滚打,瞎搞。
人这一生,钟慈觉得最糟糕的就是在悔恨中走到生命尽头,她真的很想努力在动画电影领域做出成绩。
“羿先生,我可以明天给你答复吗?”
“当然可以。”
“还有……我想知道Bill先生拒绝我的原因。”钟慈想的很简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我怕说出来你会现在就拒绝我。”
“为什么?”她很迷惑。
“因为,Bill他喜欢研究面相,他觉得你可能无法胜任辛苦繁重的设计师工作。”
“为……为什么?”
“呃,那你先向我保证,听了以后不可以生我的气。”
“好,你说。”
“Bill认为你的身体可能有健康问题。——对此,我也想再替自己之前在会客室对你的所作所为道歉。”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钟慈更加迷茫了。
“当然有关系。两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头发长度还在耳朵那里,而现在你头发长了至少18cm,与此同时你整个人的面貌气质发生了挺大的变化,苍白极没血色,简直像个病人,与两个月比较,我都没认出,所以不怪Bill会担心你缺乏充沛的生命力。”
钟慈低头,沉默好一阵,才抬头说:“不瞒你说,我失眠近四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为了遮黑眼圈我今天用了很多粉还有遮瑕膏。”
“这么严重,去看医生没?”他忽然语气紧张严肃起来。
“看过,吃的药都没效果。”
“那这四个月你是硬挺过来的?”
“嗯。”
“算了,就当报答你当初的救命之情。”羿修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我家里有一种神奇的果汁不仅专治失眠还能为女士补气血,具体是什么原料,我暂时不能向你透露,因为这是商业机密。待会儿你坐我车回去,我给你榨一杯,你喝后保管今晚回去倒头就睡。”
“啊?去你家。”
“是的,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啦!羿修先生,咱俩才第二次见面,你就让我去你家,这很有问题哒。”
“什么问题?我可是守法居民。”
“呃?”
钟慈被他一怼,竟然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犟着脾气说:“总之,我不会去你家的。”
说完她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过膝裙,衬衣、西服裙、丝袜、高跟鞋,今天这身可是纯纯的OL风,要知道这在某些变/态眼里可是很诱惑人的。
闻言,羿修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小姐,你似乎话里有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说这句话时,声音会发颤?”
钟慈视死如归,再次强调道:“我们不熟,你休想让我去你家。”
羿修沉默一会儿,想了想,很认真地问:“那你答应做我助理后,会跟我一起回家吗?”
“这、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涉及工作肯定会吧。”
“成,那我现在给你半小时的考虑时间,做我助理还是不做,yes or no。”
“你这行为太霸道了,说变马上就变,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小姐,我现在在拯救你。”
“你拯救我什么啊?”
“找回了你的睡眠,就是拯救了你的生命。”
“先生,我还没到危及性命这一步。”
“No,你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在我要立刻添加一个录用条件,如果你仍旧处于严重失眠的状况,我不会选你做我助理。”
“喂喂喂,你怎么又说变就变。方才你明明还很努力地在说服我做你助理。”
“那是方才,现在局势已经改变。十、九、八……”
“喂喂喂,你在倒计时什么?”
“给你做决定的时间。”
“不是说好半个小时么?”
“局势再次改变,留给你的考虑时间只有十秒。七、六、五……”
“好好好,尊敬的老板,您有何吩咐。”钟慈挤出笑容咬牙切齿地问。
“立刻,马上,跟我回家。”羿修无声无息轻轻哼了一声。
“好、好吧。”
羿修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钟慈隐隐听见他说:“……对,在这个公园一排银杏树这里。”
钟慈暗自猜测以羿修略显跳脱的性格,以及略显高调的穿衣风格,他的车应该是线条很夸张、颜色很大胆的类型。
结果看见车,看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腰板挺得很直的中年男子从一辆气质沉稳的纯黑色劳斯莱斯驾驶室下来,他戴着白手套拉开车的后门,恭敬地说:“先生请。”
钟慈把肚里的这段信心满满的推断默默划掉。
汽车又稳又平,车厢里静的让钟慈觉得不说点什么,只会愈发尴尬。
“羿修先生,请问你这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小姐请把手心亮出来。”羿修淡淡吩咐,随即用戴着手套用的手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羿修”二字。
“羿,这个姓很少见。这是你随便查字典取的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随便取的?”
“这很显然啊。你的英文名叫Hugh Redmayne,Redmayne这个姓氏压根不是中文姓氏的译体,比如你祖上若姓钟,那你应该叫Hugh Chung。”
“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小姐,我怎么觉得你举这个例是在占我便宜呢。”
“没有这回事,小女子才没这个胆。”
钟慈也不知为何跟他说话总觉得轻松,甚至莫名的亲近,明明他们才见第二次面,却似乎两人早就是情谊很深的老朋友,所以彼此相处惬意,甚至还能开点小玩笑,还能说点调侃话。
这种感受和认知,来得很突然却又很自然。
“谅你也没这个胆。”羿修笑着轻轻哼了一声,“不过你还是分析错了。”
“怎么?羿还真是你祖先的姓氏。”
“嗯哼。”他的声音很温和,“羿,在很久的古代,是贵族的姓,所以若穿回古代,我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诸侯王。”
“吹牛。我从小语文就好,算是饱读史书,我怎么就没听过哪个贵族姓羿。”
“小姐,历史的天空,是由无数星屑和尘埃组成,你就是拿着一万台高倍望远镜,也看不完全部。”
“好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真相的确如此。”钟慈瘪了瘪嘴,妥协,羿修则眸光微转,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谈话结束,钟慈扭头铮铮望着车窗外,过了一阵,她忽然扭过头,很认真地盯着他,郑重地问道:“羿修先生,你是有病吗?”
幸亏现在是坐在车里,若此次此刻羿修正在走路,指不定听见这句话以后,会一个踉跄崴到脚,可饶是如此,羿修还是被惊愕住。
“小姐既然我们已经成为同事,就务必需要友好相处。你、你不能随便骂我。”他说。
其实脱口刚说完,钟慈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绝对会造成误解,连忙摆着手,道:
“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是我表达不准确。我其实想问——你一直戴着手套,是洁癖,还是因为身体生病了?”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观察过你,你似乎没有洁癖。”
印象中,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也是戴着手套,还是皮手套。如今都四月中旬,海圳的气温早稳定在25°以上,正常人不应该这个时候还戴手套,虽然他戴的是丝绸手套,冰凉的触感,可以降温。
淡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羿修嘴角翘起,颇为神秘地说:“我双手没有生病,之所以要戴手套,是因为要保护人。”
“保护人?这是什么原理。”
“检验真爱的原理。——简单来说,除非是我命定之人,否则,其他人不小心碰到我的手,都会被电到。”他的重音一直放在“人”字上。
“冬天静电那种?”
“比那还厉害。”
“那你可以摘下手套让我试试吗?”
“怎么着,小姐有兴趣想验证你是不是我命定之人?”
“我才没那么自恋。”钟慈吐着舌头,“我吧,其实觉得你又在说话诓我,所以我想残忍地戳破你的谎言。”
“小姐你这样想法果然很残忍,”他耸耸肩,虽然嘴上这么说,行动上却很配合,“好吧,我摘掉手套,看咱俩鹿死谁手。”
摘下手套,羿修亮出那双骨节很是修长、白皙、漂亮的双手,他伸出左手缓缓握住钟慈的右手,十指慢慢扣拢。
五分钟后,钟慈像甩烫手山药那样要甩开他的手:“哪里静电了,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就想趁机吃我豆腐。”
“吃豆腐,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嗓音有种单纯感,令钟慈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少装糊涂。”
“小姐,我是个很多年没来过中国的老外,我发誓,我是真不理解‘吃豆腐’的意思。”
“你没来过中国,那你中文怎么说得这么溜。”钟慈被他的话带偏。
“因为我在上中文课,每星期三节,从来风雨无阻。”
“少骗人。你这种身份平时肯定忙死了,怎么挤时间学习?”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他竟知道这句名言,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汽车下了绕城高速,又上了高架,最后平稳地朝近郊翠湖方向驶去。
这里有海圳最有名的别墅区,半人工半天然的翠湖岛屿上鳞次栉比坐落着四十多座独栋别墅,在没有大型港口只有无数大江大河纵横在城市中的的海圳,能推门见到生态极好的公园湖,是很多市民可望而不可即的居住愿望。
凤凰街,29号。
司机停稳汽车,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恭敬地把车的后门打开:“先生请,小姐请。”
待两人依次下车,司机返回车中从别墅外的一个出入口把车开去停好。
与途经中钟慈所见的其他三十几座独栋别墅不同,羿修把房子往外做了改造。
站在大门外,首先让钟慈感受到最直观的不同是——他的家四面围着波西米亚风的高墙,这让外面的人很难窥探到里面的情况,难怪车库入口设在房子外面。
“羿修先生,物业是怎么允许你改造房子外观的?”钟慈很没见识地询问。
“足够的金钱。”
“贿赂?”
“No~我可是守法公民。”
羿修轻轻笑着,继而用戴着手套的手指随便指了周围一圈,慢条斯理道:“我告诉物业,国际著名的园艺设计大师约翰·怀特将免费对这一小片地方进行改造。能拥有大师的作品给自己贴金,换谁谁也积极,”
耸耸肩,他继续不以为意地说道,“所以当场他们就爽快答应了。”
“约翰·怀特的设计费是你出的?”
“他是我朋友,给了一个友情价。”
“所以你让怀特先生在你家外面种了这么多高高的树,利用园艺的层次搭配,最终令你家和其他别墅在视觉上隔开,从而风格互不影响?”
“正是如此。”
“好吧,”她的心态有点崩,“能秒杀规则,的确钞能力可以办到。”
“嗯哼,”他不置可否,浅浅微笑,“小姐请进。”
完成人脸识别,“吧嗒——”一声,古朴的三米高智能铁门自动打开,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句堪比真人的甜美夹子音:“欢迎绅士的男主人回家。”
闻言,钟慈嘴角不由抽搐起来,羿修总是在一本正经的状态下忽然蹦出一个反差极大的“爆破点”,这个爆破点每次都稳准狠地炸掉了她的戒备点。
羿修微微弯腰绅士地请女士先进门,钟慈踏进去,映入眼帘一个绿意盎然的院落。
这里绝大部分的空间被大面积、肆意生长的绿植花卉们霸占,庭中摆放着许多造型各异的木质桌椅,绿色与木色的结合,让这里看起来想一个神秘的城市森林。
“羿修先生你很喜欢植物?”
“是的。”
“这也是怀特先生设计的?”
“No~我自己设计的,我的审美素来不错。小姐点评几句呗。”
“很美,我很喜欢。”闻言某人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从庭院石子路走二十多步,就会看见一个大落地窗开放式的客厅,这里采
光极其明亮,与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庭院相比,客厅中的家具与艺术装饰品就很摩登,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摩登的森林风,因为客厅中也摆放着各类绿植,众多造型各异的花瓶里插满鲜花。
钟慈环视周围一圈,见墙上挂着好几幅名画,四处摆着稀缺的艺术家手工台灯和很多奇奇怪怪的小众花瓶。
这里每处细节都很独一无二,奢侈却有品。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准备女士拖鞋,我有没穿过的男士拖鞋,如果让你临时穿一阵,你会介意吗?”
“不介意的。请问羿先生您的鞋码是多大?”
“10码。”
“对应中国尺码,是……44码。”钟慈默默转化中美的尺码,最后先发制人道,“看来我换上羿先生的鞋,就会像小朋友偷穿大人的鞋,所以你待会儿看了不可以笑话我。”
“没问题,我一定严肃对待此事。另外,小姐方便告诉我你的鞋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