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说出自己得到的启迪以后，钟慈兴奋地往下讲道：“所以，刻画这个画面，首要得强调和突出农夫‘瞎’了般的茫然，因为如果这是一部动画电影里的片段，那么此时观众肯定已经跟着农夫紧张、慌乱、茫然起来，观众们的focus（焦点）势必都会聚焦在此后的战事变化趋势，紧张，担忧，害怕……”
说的太急，她咽了咽口水后，给出最后的结论：“所以农夫的反应才是这个篇章中的‘大钩子’，这个小细节决定了当下的情节能否抓住观众的心，只要农夫表现出来的茫然、惊慌失措被足够准确地刻画出来，那么，就稳稳抓住观众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可以很顺利地把观众往后面的剧情带②。”
“Bravo（好极了），很准确的见解。”
羿修完全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旋即指着画稿中各种角度的轰炸机画面，很严肃地告诫着钟慈：
“一个动画设计师绝不能忽略常识，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可以变化角色的角度，但千万不能做任何令观众疑惑的事，设计师最忌自嗨。”
“令观众疑惑？”钟慈嘟哝，她还没能完全消化掉羿修的话。
闻言羿修耐心向她解释道：“如果角色的动作出其不意，没有预兆，在配合着笑料发生时，观众往往来不及反应。那么，这个笑料就被浪费了，价值贡献为零，属于无效画面，”
他又说：“对制作成本和票房这都是个‘炸弹’，这在DP甚至整个TRC集团，都是不允许出现的。”
“那么该如何规避或者解决这个问题呢？”钟慈虚心请教，顺口问下去。
“合理的预备动作。”羿修举了个例，“当短跑裁判举起手/枪，你会下意识知道？”
“知道运动员即将开跑。”她说。
“Bingo（答对），所以动画电影里必须要有完整的预备动作铺垫画面，任何有损片子可行度的事，在我这里都不允许出现。”
“可行度？这要怎样理解。”她有些茫然地问，“以前的组长很少给我们讲这些知识。”
“可行度就是真实事物该有的表现、反应、特征，一切画面都要真实、符合常识，”想想，羿修举了个真人真事。
“奥尔曼帝国尼古拉斯二世，在南岛战争中他的右手拇指、食指相继断掉，所以他用左手开枪。而曾经一个实习设计师给我看他的测试图，尼古拉斯二世在他笔下被勾勒成双枪神枪手。”
1873年奥尔曼帝国爆发黄昏革命，尼古拉斯五世被革/命军推上断头台，自此统治长达四百六十二的奥尔曼帝国淡出历史。
这种冷知识，冷细节他都知道，钟慈不由仰慕艳羡，彩虹屁顿时飞起来，她赞美道：“修先生，我觉得您就是一本古今中外合集的历史全书，用个时髦、高级的词形容叫——『文化恐龙』，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羿修表情十分平静：“没什么，我拥有的时光较漫长而已。”
闻言，钟慈笑容一凝，须臾瘪瘪嘴：“得，您当我没问。”
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知晓了自己草图被毙了的原因，钟慈很忐忑地问：“这次考试没及格，我还有其他机会么？”
羿修看出她眼里的渴望，合起笔记本电脑，想想，才说道：“明日起，我将在家里办公至少半个月，你愿意陪我吗？”
陪？
这词用的很暧昧噢。
“那半个月以后，你还会回DP吗”她忙问。
“看情况。”
“什么意思？”钟慈忽地开始担心自己会失业。
“意思就是——”他故意停顿几秒，才又慢条斯理道，“在自己的家里，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助理，而是……”
钟慈恍然大悟，立刻接过话：“要我做你保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老板你家实在太大了，我可以三天，而不是每天进行打扫吗？”
“小姐我想你有误会我的话，”羿修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我并不需要保姆。”
“你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让我……”钟慈咬着牙，“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小姐你是不是想歪了什么？”羿修耸耸肩，无辜的眼神撇过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在家里替我做餐食的人。”
“你！”钟慈扭过头瞪他。
“Just a little joke！”（开个小玩笑，逗你呐）
羿修无声无息笑了，见某人还气咻咻的，只好为她简单解释一句：“美国那边最近有些事Sofia和Jacob处理不过来，你知道，因为有时差，所以我决定居家办公，所以我仍然需要一位能干的助理，这人就是小姐你。”
“那……”钟慈暗松一口气，没失业就行，略微迟疑，她说道，“我会把工作时间也换到晚上。”
“看来我的助理，心里还是有我的。”闻言，羿修知足地笑起来。
羿修这话的意思是，出于钟慈好不容易把失眠治好，养成了每晚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的习惯，如今却愿意为了他，不，是为了工作，颠倒黑夜白天，此举简直令闻者感动流泪。
毕竟，当初是他亲自定下规矩，如果钟慈还失眠他就不会录用她做自己助理。
可是好好的一句话，非得让他说得如此暧昧，钟慈瘪瘪嘴。
“那我还有其他参与动画制作的机会么？”她旧事重提。
“当然有。”
“下次考试内容是什么？”她开始期待。
“我只能说难度很高。小姐，你敢挑战么？”
“敢、敢的。”
闻言，她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立刻焉了，忽然就没了底气。
见状，羿修轻轻哼了一声，继而偷乐道：“我书房有荷尔拜因、德加、杜米埃、达芬奇等名家作品，你正好趁这半个月，好好研习他们的线描技巧。”
她抬起头，好奇地问：“这么做的目的是？”
“以后我会让你从事一些设计稿修形工作，通过大量研究大师作品，会对你产生很大的帮助——比如扎实人物线条修正基本功，提高对细节的观察力，以及重塑动作的分解能力。”
“明白了老板。”她的声音忽然升了五分贝。
“不过——”羿修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
“上门科目你没有及格，需要重考。”
“没有问题。”钟慈暗暗攥拳，视死如归道，“请老师尽管出题。”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本文V前随榜更，V后日更，请大家多多支持，么么~】①美国西八区时间：是洛杉矶、西雅图等地的时区，文中设定DP总部在加州，因此文中才用美西八区时差（PS.美国有5个主要的时区，而中国只有一个）；②农夫引路故事引自法国作家，也曾是飞行员的安德烈·马尔罗所写的小说《希望》感谢在2023-05-04 12:18:07~2023-05-06 21:2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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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你是人吗？
◎我怀疑你不是地球人◎
见钟慈又是握拳,又是喊口号的，羿修脉脉地注视着她，忍不住出声调侃道：“小姐，看来你这次存了必过的信心哟。”
“想听真话么？”她反问。
“那当然,说吧,我听着。”
“其实,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某人声音已经丧了好几度。
“哦？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因为通过这次事件,我深刻认识了自己的本质——在您这位长跑世界冠军的面前,我简直就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newbie（小菜鸟）,稚嫩极了,而且我的那些基本功都挺脆的，一有外力，轻轻一碰就会稀碎。”
羿修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小姐,你的基本功其实很扎实，当前只是遇到了点困难,但你不可以妄自菲薄，不可以自我怀疑。Got it（明白么）？”
说完他还朝着钟慈比划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G-o-t i-t.（明白了）”钟慈很没自信地回答。
闻言,羿修啪得合上电脑盖，放到一边,身子又转了点幅度，与钟慈面对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钟慈,十几秒后,钟慈唰地脸红，不大自在,微微低下头,别扭地问：“干、干嘛这样看我？”
“小姐你真觉得自己是只newbie？”
“当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话音一落，羿修忽然伸手拍了她的肩膀，正声道：“既然小姐你是我亲自挑选的，那么，你这只newbie（小菜鸟），我罩了！我决定亲自来调/教你。”
“真的吗？”钟慈猛地抬起头，霎时变星星眼。
“当然真的，不过我这只old bird（老鸟）罩newbie（小菜鸟）的条件还是原先那个——你要能接受我的严苛、严厉以及挑剔，更重要的还是，在我让你返稿改图时，你不可以生我的气。”
“没没没没没有问题！”钟慈立刻挺直腰板表态，“老板，我一定说到做到，一定坚强地成长起来！”
末了，她心里不忘腹诽一句：“羿修这人真是会接梗，我说我是菜鸟，他就说他是老鸟。他真当这是动物世界了嗬。”
“Deal.”（成交）
上一秒钟，羿修刚说完约定成交，下一秒钟他已经给出新的考题，显得如此迫不及待。
“那么，这次的考题是，通过画笔表达一组正处于泡沫经济下的人们的共性。”
“呃……这么难。”钟慈在心底暗暗擦汗，静思片刻，开口很仔细地询问，“这个共性指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呢？”
羿修想想，说：“精神层面，你就简单画20个，不，10个类型的共性点，就可以了。”
“10个。还好，不算多。”钟慈松口气，腹诽完又出声问，“还是三天后过稿吗？”
“嗯。”他点点头，“三天时间足够了。”
自从羿修决定从明日开始居家办公，今天下午四点他就提早离开DP办公室，顺便也叫上钟慈，算是给她的工作小福利。
坐进羿修的豪车里，钟慈开始跟他套近乎，想侧面套出他的一些话、一些观点，这样她就能在落笔前，提早把握一个正确的大方向。
像这次的错误，她不想再犯了，真的既耽误时间，还特消磨心性，还越改图越容易产生怀疑和沮丧。
钟慈侧着身盯着羿修思索着该如何套话，结果经济领域不是她擅长的，所以这个思索时间太长了。
她思绪渐渐跑偏，待回过神时，差点被某人迷死，当场卒。
谁叫他今天穿的这身西服特别优雅，标准的英式裁剪，收窄的版型，简直是行走，不，端坐的荷尔蒙。
毫无疑问，羿修是一个迷人的危险。
而且上车后，他把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解开了，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链条很细，坠着一颗小椭圆，看不清，只觉得材质很晶莹。
这条项链与他平日装饰用的各种珠宝饰品比起来，简直朴实的没有一点光彩，可是人还是这个人，西服还是这类西服，却因为这条项链，让钟慈感觉到一种反差的性感。
就像一个穿正穿的英俊高冷小哥哥，不经意间，露出自己手腕上佩戴的一条造型可爱的头绳，任谁见了都明白，他名草有主了，人这是戴着女朋友扎头发的头绳宣示主权。
“小姐如果你再不停止吞口水，我会怀疑自己在你眼里是一盘可口的菜。”
闻言，钟慈又吞了一次口水，她羞红着脸，扭回身子，低声嘟哝：“您哪是一盘菜这么简单啊。”
“噢？”对此，当事人明显感到很好奇。
羿修用余光瞥见钟慈脑袋已往向窗外，于是他特意弯腰凑近她，方便可以进入某人的视线。
一系列小动作做完，他语气诚挚地问道：“那我应该是什么？”
“A walking disaster！”（行走的灾难，我将它可翻译成恃靓行凶之人）
“Whoa，It sounds linger!”（哇哦，说得很有道理）
某个人竟然如此妄自尊大，简直可恶！
钟慈气咻咻扭过头瞪他，他立刻表情从得意切换成无辜，冲她眨眨眼，耸耸肩，道：
“这是小姐亲口说的嘛，我是绅士，总不能轻易剥夺你自由表达的权利，以及否定你自由表达的话意，对不？”
“对你个大头鬼！”钟慈默默吐槽，“自恋狂。”
钟慈识趣儿地不再顺着这话往下接，若是接了，自然对话会慢慢变成某人的自夸表演，还是正事要紧，抓紧时间赶紧套话。
她轻咳两声，正经起表情，问道：“经济泡沫，简单感慨就是——严重的通货膨胀，钱不再值钱。”
见羿修没反驳，钟慈继续往下说：“所以这对工薪族而言，肯定是压力倍增，他们肯定极度地渴望涨薪，但企业主不会愿意这么做，增加自己的经营成本。所以两者的对立、矛盾会进一步激化、爆发。我说的对吗？”
“嗯。”羿修颔首，“所以每年TRC相关部门都会进行两次人才盘点工作，遇到高通胀，公司会为全体员工适当涨薪。”
“呃……这话有点不好接了。”钟慈小声自语。
静思一会儿，她忽然翘起嘴角，诚挚地夸了一句：“羿先生，您真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善人。”
见羿修的嘴角不经意地也勾了起来，钟慈便硬着头皮往下聊，努力切回正题：“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只会令他们对工作更加消极，自身会加剧颓废，是么？”
“是的。”他噙着笑容，默不作声地将某个人的小算盘尽收眼底。
终于听见羿修肯定的答复，钟慈暗暗吐出一口气。
消极，颓废。
好了，她已成功收集到两个可用的、正确的泡沫时代人们的精神共性了。
那么，继续努力。
搭老板的顺风车到家后，钟慈在豆瓣找了一些金融书单推荐，选中一本《这次不一样八百年金融危机史》的畅销书，跳到购物网站下单购买了它的电子书。
这是一本学院派科班出身的经济学家，他借助翔实的数据来科普历史上发生过的金融危机。
昨夜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钟慈一口气看完全书内容，还捡出重要的知识做了笔记，然后周六大早晨起床后，她就马不停蹄提炼这些笔记，可是两个小时后，她却失望地发现……
虽然她记录了37个关键词，实际上有很多词背后的情绪都是一致的，所以求同存异，删减合并，最终可用的关键词只有5个。
『自我欺骗、退缩心态、悲观萎靡、失信失诺、充满怀疑』。
看来，还要再继续阅读几本书才行。
有了决断，钟慈又去扫书单，然后重新进入疯狂的阅读模式。
Deadline（截止日期）不动声色压在头顶，她在阅读上花的时间多，势必会压缩绘图的时间，所以这个周末的两天，她都在争分夺秒地赶赶赶。
对此，她内心感慨着：『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基本功不扎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