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天下来，钟慈寻找的词库还是没扩充到十个，无奈她只好先将总结的七个泡沫时代中人们的精神共性，先勾勒出来，剩下的……还是腆着脸找羿修直接要答案吧。
也不知道他一开始说的二十个共性词，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有这么多。
假如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不得不说，羿修这人真的很恐怖——博学得令人恐怖。
周一上午八点，也就是美国西八区时间下午四点，钟慈提前半小时涂上防晒霜，戴着大遮阳帽，背个装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扫了辆共享单车朝凤凰街29号蹬去。
她边擦着汗，边站在那扇带夹子音的智能大门前完成人脸识别。
“啪嗒——”大门打开，与此同时甜美的合成夹子音来了：“欢迎美丽的女主人回家。”
对此，“熟客”钟慈早已心如止水，因为听久了就麻木了。
不过，当初第一次听时她的反应可不是这样。
那时钟慈的脸刚被羿修录入系统，他轻描淡写地说：“小姐去试试，系统应该即刻生效，我上一次录系统还是一年前给自己用的，没怎么留意。”
虽然这时钟慈已经决定要做羿修的助理，可实际上他们今天才打第二次照面，她颇为拘谨地来到院外，谁知这夹子音的智能门完成人脸识别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欢迎美丽的女主人回家。”
石化，钟慈当初就石化了！
她的脸顿时涨得血红，赧然地看着智能门，结结巴巴道：“你、你可以让它换句话吗？”
羿修默默点头，回到书房在电脑前捣鼓好几次，可惜来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他从书架里找到使用说明书，翻开阅读。
结果一看，他也怔愣了。
“首位被录入系统的女性，系统会默认她是房子的女主人，与首位男性享受同样的特殊问候待遇。”
“这不科学。”钟慈羞红着脸评价，“还反人性。”
“可是，我觉得它说的很有道理。”羿修双手一摊，持相反意见，“它的售价决定了它的使用场景，一个高档的住宅，不论房主是谁，首位被ta录入系统的异性，肯定跟房主关系匪浅，不是夫妻就是情人。”
“那、那也可能是父亲与女儿。”
“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据我所知在欧美，已成年的富豪之女，没几个愿意或能够与父亲同住。”
“这这这、这门产自哪里？”钟慈问。
“美国。”
“……”钟慈继续石化。
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钟慈弯腰换鞋，拿出与羿修拖鞋一模一样设计款式的女式粉色款拖鞋，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羿先生，我觉得我不应该穿这双拖鞋。”那时她看着脚边的新拖鞋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不喜欢吗？”羿修忙问。
“羿先生，您不觉得这双鞋和你脚上那双，很明显是情侣拖鞋吗？”钟慈羞红脸。
“啊？”
羿修先是一愣，旋即解释：“那日你离开后，我给salesman打电话，请他帮我凉拖、毛拖各挑一双37.5码的女士款，他问我要求是什么，我说我忘记询问那个女士意见了，然后他就介绍我目前穿的几双拖鞋正巧都有女款，问我是否可以，我想想就答应了。”
“唔……我、我可以下次自己带一双拖鞋来吗？”钟慈想出办法。
“这鞋你不穿，那给谁穿呢？我的脚肯定塞不进去。”羿修淡淡地说。
“您，还有其他女性朋友吗？”
“有，但她们很少来做客，而且我也不清楚她们的鞋码。”
“……”
钟慈汗颜，少顷无奈点头：“那还是我穿吧。”
换好拖鞋，钟慈轻手轻脚地去了二楼书房，果然羿修已经在进行越洋视频会议。
他转过脸朝她笑笑，指了指桌上的一台新笔记本电脑，示意她先拿去找事做，这是昨天特意为她准备的，比起她现在的所用的工作电脑，这台性能好，更适合用来绘图设计。
新电脑里，羿修提前为她安装了TRC总部企业级的工作V-P-N，桌面背景纯白，上面只有一行文字：
“内网有很多学习资料，你可以尽情挑选感兴趣的。”
TRC作为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动画制作公司，很多资料都不外传，甚至权限不够的内部员工也无法查看。
羿修赋予钟慈的权限与董事总经理级别Bill的一样，也就是从今起，她不仅可以查阅DP，更可以查阅TRC内部资料。
这就像她原本只能进市级图书馆借书，如今却可以省级、市级的图书馆都能畅通无阻地出入。
TRC的知识库像极了档案室，按时间存档着各种影像、文字、手稿、照片等稀有资料，如果有时间未知的资料，则统一归纳在一个名为X的列表里。
钟慈抱着电脑像推开了一扇大门。
出于好奇，她率先访问了X菜单，忽地被一本不知具体采访日期的《时代人物》吸引。
因为这里有一则羿修的采访报道。
坦白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读到羿修的报道，当初她从他家离开，边走边用手机进行搜索，回家后又搬出电脑搭梯子①去了国外网站也进行一番搜索。
可惜，她很惨淡地发现，全网只有TRC官网上有他的一则文字短介，还没有真实头像，用的是一只精心拍摄的飞鸟照片顶替。
不知因何原因，羿修一直在媒体前保持神秘，他几乎从不登报也不上节目，外界都知道Hugh Redmayne是TRC的掌门人，其导演的动画电影拿过几座大奖，但对羿修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些。
所以，钟慈很好奇也很激动地点开这篇采访报道。
记者问：“修先生，您热爱动画电影是因为家族使命，还是另有原因？”
羿修答：“人的生命很短暂，而一部经典动画电影的寿命却很长，它能做到流芳百世、经久不衰。我有一个心上人，我想让她幸福，想让她无论身处何方、年岁几何，只要她观看了我制作的动画电影就会产生幸福。”
钟慈视线久久停在这段对答上，陷入沉思，遐想纷呈：
“什么叫『无论身处何方』，难道他的心上人还能不在他身边？两人天各一方了？”
“什么叫『无论年岁几何』，难道他的心上人还会逆生长？就像电影《返老还童》那样，男主越来越年轻，女主却越来越衰老？——真是奇怪，但，这其实又很符合电影人天马行空的说话风格。”
想通这点，钟慈关掉这篇采访报道，转头去搜老Redmayne先生，也就是TRC创始人Colin Redmayne，他在1925~1935年这十年间珍贵的录像和手稿等相关资料。
很快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凝重。
钟慈抬头，见羿修被大大的电脑屏挡住脑袋，迅速掏出手机连拍三张Colin Redmayne的手稿，清晰度还算好。
收好手机，钟慈继续观察入微地审视着这几张手稿，越看疑惑越多。
影像中Colin Redmayne右耳有颗黑痣，同样的位置羿修也有一颗。
羿修写单词时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
每个字母都习惯向右-倾斜约7°；
写小写字母“q”时，上端从不封闭，会留个小缺口；
写大写“F”时，上面那一横很拉得很长，像一把拐杖；
“S”无论大小写，书写出来都极像数字“8”。
而，Colin Redmayne的手稿同样出现类似的风格，对，只能说类似，因为画质不够清晰，令她不敢十分确认。
随后，她瞟了眼羿修替她准备的那杯冷饮，迅速在搜索框里敲下三个字：红玉草。
一秒后，搜索结果出来：“红玉草，仙草名，只生长在昆仑山，是神仙的一种食物。”
顿时，脑袋中劈出一道惊雷，将她大脑炸掉，几分钟内她都只剩一双失神呆板的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屏幕。
忽然，头顶一个响指音把钟慈从神游里带回来：“小姐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表情这般严肃？”
钟慈吓得打个哆嗦，身子往后缩，颤颤巍巍抬起头，问道：“羿修，你、你是……人吗？”
闻言，羿修的笑容倏然消失，微怔片刻。
一分钟后，他重新挂回笑容，调侃道：“小姐咱不是说好身为同事，一定友好相处，绝不人身攻击么。怎么好端端的，你又骂我不是人。”
“我、我不是骂你。”钟慈声音继续哆嗦，“我是怀疑你不是我们的同类。我们是地球人，human，而你……不是……”
“地球人？”羿修微笑着挨她坐下，拇指抵拇指，食指抵食指，形成一个椭圆，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小姐你认为我是外星人？”
“是，不不不是。”她怕得已经语无伦次，“外星人不长你这样。”
见羿修嘴角还挂着那丝神秘的微笑，钟慈咽了咽口水，最后壮着胆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认为你是……一只中国本土的妖怪，对么？”
羿修换了个姿势，悠闲地翘起二郎腿，轻轻哼了一声：
“Miss，Quid pro quo（拉丁文，意为买卖互惠）。如果你想问知道我的答案，就得遵循等价交换原则，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我。”
钟慈悄悄挪动屁股，与他拉开一米距离，纠结好一阵，才开口道：
“我看了Colin先生的影像纪录片，你们相貌相像，连耳朵上的那颗痣位置都一样。还有你们的笔迹也很像。可他是你祖父，你们相差……挺多岁的。”
“还有吗？”他扬眉漫声问。
“你不是洁癖怪，却总要戴了手套才出门，这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之前失眠很严重，药石无医，却只喝了一杯红玉草就恢复了，如此神奇的疗效，恐怕只有灵丹妙药才具备。”
“还有红玉草，网上说这是仙草名，是神仙的食物。”
噼里啪啦，钟慈哆嗦嗓音一口气把所以疑点全说了出来。
“还有吗？”羿修继续反问。
“你曾说、说过自己活得很长。”钟慈又最后补充一点。
羿修神采奕奕地微笑着：“那么，我们现在一条一条来辩证。不过在此之前，我先问一句，小姐你可否了解‘证伪’的目的。”
“知道。”钟慈点头。
“说说看。”他端起水杯，悠闲地喝着自己那份红玉草。
“通过排除错误选项，逐渐逼近正确答案。”钟慈对这个说法还是很有信心。
“非常言简意赅却正确理解。”羿修轻轻颔首，放下二郎腿，“那好，我们现在开始证伪。”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羿修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淡淡地说：
“小姐，如果请你在半小时内从一百张某宗祠族人的照片堆里找出当中三对具有亲缘关系的人，你会采取哪种最快捷的方法？”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对了，这些照片里有同个人不同时期不同角度的照片。”
“我会……先看长相。”钟慈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明白了什么，可念头来不及捕捉就转瞬即逝。
“Okay，当你凭借长相判断选出自认为最像一家人的三组照片，系统却告诉你其中一组判断错误，那么只剩十分钟了，你将怎样找出最后那一组照片？”
“我、我会迅速在剩余照片里剔除掉与这组『错误』照片具有共性的照片，然后再比对与另两组『正确』照片相似度高的照片，如果时间来不及了，我会从中随机挑中一组照片。”
“这么做可不能确保你会挑到剩下的那组正确照片，除非运气爆棚。”羿修淡淡笑着。
“可我预先把最明显、最不可能为真的『错误选项』全排除了，那么，即使是蒙答案，我也是在最接近『正确选项』的照片里蒙，成功率显然比盲选高出许多。”钟慈努力辩解。
“Bravo，思路清晰方法正确。”羿修放下翘着的腿，面向她，循循善诱，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在你的潜意识，其实就是经验与知识的融合，都认为同血脉的亲人在外貌上一定存在遗传的相似性。”
“……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咯噔的原因了。
“所以，我们同血缘，长的像，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可、可是痣，总不会也这样巧合吧。”
这时，羿修端起杯子一口喝光红玉草，起身绕到书架，娴熟地在某处取出三本厚厚的书。
“小姐，你高中有学过生物，但我不介意你再抽空读读这三本讲基因与遗传的经典著作，遗传病都能做到隔代遗传或者连续遗传，一颗痣又算什么呢？”
钟慈被他一噎，好半天才讷讷地说：“这个我知道，课本学过。”
对此，羿修轻轻笑了一声，不再继续纠结于此。
然后他重新坐进沙发，开口说道：
“我出门戴手套，这是我的癖好，并不能因为我爱好特殊了点，就理应被认作是一个疯子吧。”
“我……”钟慈舌头顿时打结，接不上话。
“再说这红玉草，”他蓦然间笑得很放肆，“如果我没记错小姐你现在住的街叫遇仙桥街吧，可照你这思路，它其实该改名叫遇人桥、遇鸭桥、遇狗桥……此外，小姐你对我也太严苛了吧，就许别的商家给自家香水用神仙的名字取名，换我就不许啦。”
“我……”嗫嚅片刻，钟慈态度迅速做了调整，“我错了老板，我向您道歉，我不该乱怀疑您是妖怪。”
真是破天荒，离大谱了。
她怎就莫名其妙发散思维到“妖怪”这个层面呢，难道是前段时间《西游记》看得太多，看魔怔？
钟慈此时只顾着道歉，忘记继续求证最关键的那点——羿修刚刚亲口说过，他活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①搭梯子和V-P-N都指利用专业软件，越过国内的防火墙，访问境外的网站。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不长草66瓶；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棠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奈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被羿修硬拉进卧室
◎小姐你喜欢我吗◎
“没事儿,我不会生你气。不过……”羿修故意停顿。
“不过什么？”钟慈忙追问。
羿修朝她眨眨眼，微笑：“小姐你可是熟读了五遍《西游记》，你说说，妖怪有长我这么英俊吗。”
“有……但不多,”她的脸悄悄一红,思路也立刻被他带偏,“但现在电视剧、电影里的妖怪,就很多长得好看的,尤其主角的魔王、妖怪,服化造都很出彩。”
闻言,羿修表情一敛，严肃着声音：“小姐，要少看缺乏常识的剧。”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换回那个温和的表情：“你的‘作业’已经做好了么？”
钟慈恍然中惊醒，立即转身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绘图软件：“我读了四本金融相关的书籍,还找了些新闻报道看了看，可是求同存异后,发现还是攒不齐十个，十个泡沫经济下人们的精神共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