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句广告语。”她的脸颊唰地飞出红晕,禁不住这样被他凝视,悄悄转回身子。
“那为何要拿初恋相比?”羿修收回视线,兀自发散着思维,“可以说成——甜过甜甜圈、甜过棒棒糖。”
“都说了这只是一句广告词。”此刻钟慈很死了自己为何要多嘴。
“喂,小姐你抬头瞧瞧,今晚的月色很漂亮耶。”他直勾勾盯着钟慈,浅浅笑出声,“我们要不要边吃桃子,边谈点文学。”
“谁要跟你谈文学啃桃子。”她气得跺脚。
“你刚说的呀。”羿修腆着脸,凑她耳边,“不过谈文学这句是我加的,啃桃子却是出自小姐的邀请。”
“我反悔了,我不给你水蜜桃了。”钟慈疾步快走,甩开羿修。
“别啊,”他紧追上去,擅自做主,“走,上你家吃桃子去。”
出了电梯,拧开锁,钟慈弯腰去鞋柜里取出一双44码的男士凉拖摆着羿修脚前。
他盯着这双超市爆款塑料拖鞋,一动不动。
钟慈换好自己的拖鞋,见他视线还直愣愣瞪着这双拖鞋,猜到他是介意穿别人穿过的鞋子,于是解释:
“别误会,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没谁穿过,是新的。”
羿修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买的?”
钟慈讪讪一笑:“上周天永辉超市搞活动,19.8元一双,我试了试,鞋底挺软,就买回来了,嘿嘿。”
他“嗯”了一声,默默弯腰脱自己的鞋。
换好鞋绕出小玄关,就能看清整个房间的布局,小阳台、小卧室、小厨房、小客厅,以及餐厅兼书房,每间房都很小,加起来还没他家客厅一半大,但布置得很温馨。
羿修很客气地问:“哪里可以洗手?”
“来,我带你去。”钟慈放好包,领着他走进厨房。
羿修扫了眼收纳整洁的厨房,慢慢摘掉手套,拨开洗菜盆的水龙头,认真洗着双手。
“那个蓝色的是洗手液。”钟慈边开冰箱拿水蜜桃,边提醒他。
“谢谢,我不用人……类似的洗手液。”
他差点说漏嘴,幸亏转的快,却忽然意识到这话转得不好,容易引起钟慈的误会。
当下立即补充一句:“我是指类似偏碱性的洗手液,我容易皮肤发痒。”
“明白的。”钟慈关掉冰箱门,“你手部保养得比小姑娘还嫩。”
听到这话,羿修立即纠正:“小姐,我这是天生的。谢谢。”
钟慈晃了晃手里的水蜜桃,问他意见:“放一会儿吃,还是现在吃。”
“待会儿吃。”
“那你要喝柠檬水,还是清水?”
“清水,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狭窄的厨房,来到客厅,钟慈趁机切回正题:“所以,交流能力可否理解成作品与观众的共情能力?”
“完全可以。”羿修的思维立刻接上,高大的身躯坐进那个逼仄的小布沙发里,显得很憋屈,“小姐,你可以展开说说自己的看法。”
钟慈见沙发被他霸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只好盘腿坐在蒲团上,与他面对面。
“我拿小说举例。一本小说,假如作者在某个故事情节中计划向读者传递角色的悲伤程度是7度。
“①,文学价值『普通』的小说,作者不太有技巧能让读者产生共情,那么,读者阅读后能感受的悲伤程度一定低于7度,鸿沟值大于0。——读者理解不了作者的意图,作者调动不了读者情绪,所以这本书,不会被更多人推荐;”
“②文学价值『杰出』的小说,作者可以把握读者的共情能力,那么,读者能感受到的悲伤程度一定最高可以等于7度,鸿沟值等于0。——读者可以理解作者的意图,作者可以调动读者情绪。所以这本书,会被更多人推荐;”
“③文学价值『盖世』的小说,作者能刺激读者的共情能力,那么,读者能感受到的悲伤程度一定大于7度,鸿沟值转换为共鸣值,大于0。——读者不仅可以理解作者的意图,还能立刻带入自己的悲伤经历,所以他们会感激作者替他们把自己的苦楚心酸准确地讲出来,因此会有很多人主动推荐。”
话音一落,羿修双手鼓掌,满意地微笑:“非常准确地理解,可以得10分。”
被夸了,还是明晃晃的夸奖,钟慈心里暗暗开心,但面儿上却还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顾不上询问他意见,逃避地低头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起水蜜桃果皮。
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小小地说:“是老师教得好,羿修,你也说说自己的看法,我想听。”
“听什么,甜过初恋么?”他假装没get到她的意思,硬是扯到旧话题上,“我的初恋,她美好地令我至今恋恋不忘。”
钟慈蹙眉,抬起头,水果刀拿手里在他眼前乱晃:“谁让你说初恋了。”
羿修小心伸出手,把水果刀从自己面前推开,又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不是问我情史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凡遇上我的女士小姐先生,他们都对我的私生活充满好奇、十足关心。可是,我都不搭理。”
停顿几秒,他耸耸肩,遗憾地表示:“Miss(小姐),你刚刚miss(错过)了这份荣幸。”
他竟还有心情弄一词双关,钟慈气急,抱臂冷哼:“先生可知,错失有时候的代名词,就叫荣幸。”
羿修当然听出某人的隐喻,没想到她脑子挺活泛,弹指间就也还了他一个双关,配合的真好,简直算是一种情/趣。
戏谑完小姑娘,他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言归正传,神情正经起来。
“在TRC每个Trainee①,在正式进入项目组前,都会被上司要求观看三部自认为A+,A/A-,B,C,四类档次的电影,随后还要写一篇分析paper,若得不出有价值的结论,他们会被要求‘留级复读’。”
“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作业’安排给新员工,目的是希望他们明白一个道理,甚至能形成一种意识——优秀的动画电影人,必须要做到让观众能感角色所感,而不是作为单纯的一个旁观者来欣赏这些角色。”
“可以说每个优秀的动画电影人都希望,观众不仅仅是喃喃自语地陶醉在某种荒唐的片段中——‘太滑稽了,简直笨的没法救!’,而是要真正感受到角色的情感世界——‘我又摔坏了碗,可我储蓄罐的钱不够新买一个,我该如何说服修车厂的爷爷同意让我做兼职’。”
“只有让角色与观众达到高度共情,观众才会非常在意角色本身,关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这就是‘角色的交流能力’。同时,也是‘观众的参与度’,只有观众愈发投入参与其中,动画电影才愈能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才会票房大卖,叫好又叫座。”
顿了顿,羿修主动拿起一块钟慈削好分成四瓣的水蜜桃,神秘地凑在她耳边低语:
“你看我对你多好,把DP赚钱的核心机密都告诉你了。”
钟慈气个半死,下意识转头反驳:“什么叫透露机密给我,难道我不是DP的员工么?!”
她动作太快,话音还没落,嘴唇就已经轻轻擦在羿修的脸颊旁。
紧接着,她的耳畔传来低低的一声浅笑:
“小姐,就算知道了DP的赚钱机密,也还不至于激动地献吻吧。”
下一秒,房间里爆出一声河东狮吼:“你给我走。”
作者有话说:
①Trainee:刚进公司的实习生
第18章 结婚好不好
◎小姐快来窥看我◎
羿修是被钟慈又推又搡,硬轰出门的。
“我桃子还没吃呐?”某人站在门外递话,末了,他不忘补一句,“我还得确认它是否真甜过初恋。”
“砰——”
房门当着他的面,无情关上。
几秒钟后,房门重新打开,一双蚕丝手套、一双男士凉鞋递出来,钟慈在里面恶狠狠地说:“把我的拖鞋还我。”
“你把桃子拿给我。”羿修提出条件,“否则,你的拖鞋,我直接穿回家去。”
“砰——”
房门再次当着他的面,无情关上,一分钟后仍没有打开,羿修戴起手套,嘴角勾着淡淡的微笑,拧着自己的凉鞋进了电梯。
周六补觉到中午十一点半,钟慈睡意惺忪起床,决定吃了中午饭就去附近的洗面公园写生,因为她昨天又主动找羿修求“虐”,让他继续出考题。
这次的考题内容是——如何在一副水田画里表现出1995~1997年这个时期,海圳的经济富裕?
水田画可以表现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程度?那可是农田耶。
钟慈从没往这个方面思考过,下意识就判断出,羿修这是又给她出了一个烧脑细胞的考题。
*
周午,伊望的大学室友兼地平线兼基金会的实习员工,他也是海圳本地人,刚巧他家就在遇仙桥街的斐丽小区。
刚吃完中午饭搁下筷子,家里的太后就催他快点把白雪带去洗面公园遛遛。
他生无可恋地穿着人字拖,一边拉着遛狗绳,一边哈欠连天低头在微信群里发语音。
群名叫【祝伊哥早日脱单(4)】,这是他们寝室四人的小群。
寝室四个人,周午跟着伊望去搞基金会了,剩余的那两个皆有一颗学术梦。
老秦准备报考男神的研究生,顾俊计划申请国外的研究生,所以,他俩不是去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早出晚归。
“兄弟们,我太惨了,我要变坏,我要离家出走。”
三十秒后,群里有人语音问他:“周怂怂,谁伤害你了?”
“是我妈。”打完这仨字,周午不忘附带一个苦涩的emoji。
一分钟过去,群里没谁理他,包括刚才主动搭话的老秦,周午反正不需要人捧场,也会自言自语:
“今早凌晨一点我才回的家,我妈刚到中午就拽我起床吃饭,碗一搁,现在又使唤我去公园遛狗。我活得真的比狗还惨啊。”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顾俊忽然冒泡。
“同意。”老秦接话。
“+1。”伊望跟上。
周午立刻艾特伊望:“哥你这是还没睡,还是已经睡醒了?”
他俩昨晚一起谈完项目坐飞机回的海圳,两人都熬了夜。
“刚醒。”伊望的声音充满疲惫,斥责道,“被你丫给吵醒的。”
“哥,我错了。”周午立刻改语音为文字,“我面前就是洗面湖,我立刻让我家这只蠢狗跳进去,给你赔不是。”
“怂。自己跳。”顾俊插刀。
“抵制虐狗行为。”老秦捧哏。
“周怂怂,记得跳的时候甩个漂亮点的姿势哈。”顾俊又补一刀。
唰唰唰,群消息立刻99+。
伊望没心情搭理,他这段时间过得非常颓,即使昨天刚敲定的股份转卖合同,让他又取得210%的投资回报率,可他还是很丧,因为——他的慈慈至今仍杳无音信。
他翻身趴在枕头上,盯着被他置顶的那个头像,点开,一遍又一遍看着钟慈以前给他发的信息,他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
伊望知道肯定是那天在奎星楼,骆文娟让慈慈一起下楼接人时,单独跟她说了什么,才发生后面这些事的。
但为了慈慈,不让她以后婆媳难处,伊望虽然特别生气,却还是忍住没跑到骆文娟跟前大吵大闹,只是四个月了,他一次家也没回,躲到自己买的房子里,除了奶奶的电话,家里谁的也不接。
他周围关系好的朋友、哥们、同事很快都发现他状态不对。
“感觉伊哥像是被女人甩了?”
“我也觉得哥患了失恋后遗症?”
“甭瞎说,哥他恋都没恋过,哪来的失恋。”
长叹一口气,他把手机丢一旁,翻过身,“大”字形躺着,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忽然,耳畔传来电话铃声,拿起来一看是周午这厮打来的。
“什么事?”他语气很冷,冻得电话那头的周午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寒颤。
“哥,我看到嫂子了。”周午哆嗦着声音,“她在这边写生。”
“你说谁?”伊望没听清,觉得这小子诚心在找骂。
“嫂子,嗐,你心上人,你女神,我学姐,钟慈。”周午吓得一口气给钟慈加了这么多头衔。
“谁?”伊望霍然坐起来,“你再说一遍,大声点。”
“我、我遛狗看见钟、钟慈学姐了。”
“在哪?你把人给我盯死了,我马上过来,要是跟丢了,我弄死你。”伊望掀被子,穿拖鞋,一气呵成。
睡衣睡裤也来不及换,伊望拿起车钥匙,边出门,边抓住鸡窝头:“人在哪?”
“洗面公园。”
“给哥盯死了,听见没?”他再次强调。
“听见了,哥。”周午险些对着空气做出敬礼动作,“我保证像无人机那样,把学姐锁死在我的视野里。”
洗面公园湖边大柳树下。
钟慈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低头准备继续写生,忽然被人从身后团团圈住。
她慌乱地要回头:“你、你干什?我、我没钱。”下意识她以为遇上了抢劫。
“是我,慈慈。”伊望失而复得地说,“你跑哪去了?”
“啊?——是小望,你快放开我。”
“不放。”他委屈地说“放开了你又会丢下我。”
“你松开,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钟慈扒拉他的手。
“不好。”
这次是给糖都哄不好了,钟慈自知有错在先,拿起水壶往后递,讨好地说:“要不要喝口水?”
“不喝。”
“喝点嘛,夏天容易流汗,每个人都要及时补水噢。”钟慈还拿他当小孩子哄。
“我这次很生气,你哄不好我的。”
“你松开手,”钟慈失笑,“让我转过身看看你,成不?”
“我瘦了,也憔悴了。”伊望用略带哭丧之意的嗓音说,“都是想你又见不着人闹的。”
“错因在我。”钟慈主动承认错误,“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成不?”
“不行!我这次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这时,一旁传来狗吠声,钟慈歪着脑袋寻身望去,见一个呆若木鸡的年轻小子直愣愣看着他们,立刻羞红脸提醒伊望:“你快松手,被人看见了。”
“不松,随便他们怎么看。”
钟慈怒极,实在没辙了,抬起脚狠狠踩下去。
“哎呦——”
伊望吃痛,钟慈趁机逃出他的“圈禁”,顿时跳离他一米远的距离。
伊望用很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慈慈。”
钟慈顿时心软了,主动过来牵他手:“走,姐姐带你去参观我的新家。”
眼神却克制不住地往他脑袋上看,须臾,钟慈没忍住问:“你怎么把头发染大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