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慈~”他呓语般唤了一声。
“醒啦。”钟慈眼睛从电脑屏幕转向他,“今晚吃我做的脆哨米线,成么?”
“慈慈我爱死你了,这是我的最爱。”他激动地坐起身,“周婆婆炒的脆哨,绝绝子。你是
她的传人,绝绝子×2。”
周婆婆,就是钟慈的外婆。
她是贵州黔东南人,年轻时与来黔东南下乡做知青的钟慈外公日久生情,婚后他们带着3岁的女儿许淑女娟,回到海圳,定居。
周婆婆没中风卧床前,她老人家炒的脆哨在整个化工厂职工小区都叫得上名号,小伊望馋这口,每星期都要来钟慈家里蹭几碗米线吃。
伊望坐直身板,一边伸懒腰,一边又提出新要求:“慈慈,待会儿吃完米线,你陪我去附近理个发,可以吗?”
“这附近没高档理发店。”她下意识就说。
“我就剃个寸头,”伊望薅了薅齐耳的粉色头发,“这次不做发型。”
“你不是一直都很在乎发型么?”
“这次颓了四个月,我直接剃寸头,改头换貌一次。”
“万一寸头不好看,你要怎么办?”钟慈想劝他再深思熟虑些,“戴假发,这大夏天的,特热;剃光头吧,肯定像个电灯泡。”
他腾地从沙发上弹起,踱步走到书桌前,两手撑着桌沿,上半身前倾,朝钟慈不满地眨着眼:
“慈慈,你这是怀疑我颜值撑不起寸头?”
钟慈往后躲,撇了撇嘴:“我是怀疑你的审美。”
他哼了一声,自信说道:“哥的审美一直在线。”
*
甭说,寸头还真挺衬伊望,一股子的青春阳光扑面而来。
上午就只有《货币银行学》这一门课,下了课,伊望把书丢给周午让他给带回寝室,他还得打车回地平线基金会开个估值会。
邵楷之敲门进办公室,抬头瞧见昨日发型还是日系范儿的某颓废少男,今儿一见秒变寸头硬汉,吃惊不小。
“老弟,这是又有啥事想不开了?”
“滚蛋。”伊望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正调着手里某家初创公司的估值模型,“我这是啥事都想开了。”
“……喔,这是找着人了,还是没找着但想开了?”邵楷之很会抓重点。
“失而复得。”他敲键盘的手停住,抬手摸着寸头显摆道,“昨儿慈慈陪我理的发。”
“Salute。”邵楷之朝他竖起拇指,“咱痴情小伙儿终于感动神灵,走出了虚假失恋。”
伊望没继续跟他胡侃,对着他把电脑屏一转,语气严肃地说:“你来看,链鲁这估值数据有点问题。”
邵楷之立刻收起痞笑,凑过去极其认真地查看,半小时后,冷静地给出结论:“咱得亲自去趟链鲁。”
*
周一早晨8:20,钟慈把画稿装进双肩包,出门上班,可惜出了小区一辆共享单车都没找着,无奈,她只好选择步行。
8:55分,羿修端着两大杯玉红草汁从厨房出来,在玄关看见一身大汗淋漓的某人,大吃一惊:“跑步来的?”
“走路。”钟慈掏出纸巾粗暴擦着脸上的汗,稍稍解释一句,“今儿出门没找到单车。”
“怎么不打个车?”
“高峰期,得排队,还容易堵车。”
羿修默默打量她好几十秒,最后认真地问:“小姐,你想冲个澡吗?”
“肯定想的,不过——”她摇摇头,“我没带换洗衣服。”
“这不是问题,我有。”
“你有什么?”钟慈没理解。
“我的衣服可以借你穿。”
“这……不太好吧。”
“你有洁癖?”他放下杯子,转而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走到钟慈面前给她当扇子扇着风。
“洁癖倒没有,”钟慈理所当然地享受起这份伺候,“就是……咱俩关系还没到这种可以穿对方衣物的程度。”
“你觉得咱俩现在关系发展到哪种程度了?”羿修没停扇风的动作,略显好奇,紧接着又添了一句,“能穿对方衣物,这是哪种程度的关系?”
钟慈仰头,表情质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不知道,求赐教。”他回答很铿锵。
“嗯哼~”钟慈双臂一抱,“先生你说谎时,眼珠总是转来转去。”
闻言,某人脸上的纯真绷不住了,轻轻哼了一声:“好吧,我坦白,我知道后面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我真心想问问你,咱俩现在到底关系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钟慈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表情正经:“咱俩的关系特单纯,老板与助理,还有啥可发展的。”
“所以,咱俩是不可持续发展的关系?”羿修忽然用了一个新闻里学来的专业术语。
“是的。”
“非也。”他忽然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拖鞋,“小姐你去逛超市特意给我买了双塑料拖鞋,就凭这个举动,足以说明咱俩是可持续发展关系。”
“你为什么要特意点出‘塑料’二字。”
“因为,这就是一双塑料做的拖鞋啊。”
“明白了,你嫌弃它。”钟慈说。
“胡说,我特喜欢它。”羿修稍稍抬起脚,“你看这上面还画了两只眼睛,挺可爱。”
“呵呵。”
他瞄了眼钟慈的后背,反而言归正传,诚恳建议:“小姐你衣服后面全汗湿了,我借你衬衣,冲个澡吧。”
身上黏糊糊的确很不舒服,她想想,妥协,却换了个要求:“那我借你那件oversize短袖,可以吗?”
“可以。”羿修点头,想了想又说,“其实女士穿男士衬衣更迷人。”
“迷人个鬼,你个斯文败类。”
双肩包放在客厅沙发上,钟慈跟着羿修往楼上走,忽然她意想起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
“修先生你家客卫只有马桶和面盆,并没有浴缸或者花洒,你不会是带我去你的卧室洗这个澡吧?”
“二选一,”羿修回头看她,嘴角挂着淡淡笑容,“如果你愿意,我没意见。”
“听这意思……”“钟慈忽然有点醒悟,斟酌少许,道,“除了主卧,你家还有一个浴室是么?可为何我一直没看见呢。”
“因为它在户外。”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三楼健身区,推开房门,羿修带钟慈站到落地窗前,指着庭院“森林”一角,手里不知遥控了什么,十几秒后,一个“巨型鸟蛋”从地底下钻出来。
钟慈看呆了,差点破防。
没错,这个“巨型鸟蛋”跟羿修卧室的那颗“巨型鸟蛋”外观上很像,基础功能也大同小异,都是先有一番“破壳”动静,然后缓缓露出“壳中”结构。
这间浴室,墙壁与地板用墨绿色小瓷砖铺成,装了一排的射灯,墙上有一扇小窗,窗台上有只乳白色宽口花瓶,里面有两三枝新鲜的白百合,低垂的花瓣注视着正下方那个白瓷大浴缸。
看见这间别致的浴室,一个比喻跳进钟慈脑海——墨绿的贝壳里嵌着一颗白闪闪的大珍珠。
“这是‘森呼吸浴室’,”羿修眼角泛起一丝骄傲,“我让它汲取了不少天地灵气。”
钟慈继续石化,当他在胡侃,几分钟后,她缓缓收回视线,已经打退堂鼓了:“露天洗澡,万一被无人机拍到就不好了。”
“你瞧,”不知他又捣鼓了哪个开关,浴室上方霍然间变出一层类似毛玻璃的顶棚,“私密性绝佳。”
“我还是不洗好了。”钟慈坚持。
羿修想了想,按下开关把这颗‘森呼吸巨型鸟蛋浴室’送回地下,拉着钟慈来到自己的卧室,柔声说:“你在这里洗,我去拿衣服。”
霸道却体贴。
“羿先生方便说说您这般钟爱‘鸟蛋’的原因吗?”
钟慈跟在他身后进入衣帽间,看见那挂满一墙的手套,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很简单,卵生动物的安全感来自蛋壳。”
“你真幽默。”钟慈轻笑。
“小姐,如果有天你知晓了我的本质——”羿修转身看着个子到自己肩膀的女士,微微弯腰,神情很认真地问,“你会有什么反应?”
“看清本质?”钟慈仰头,两人四目相交,她费力咀嚼他的话,“你是指内心世界吗?”
思索几秒,不及羿修答复,她先实话实说了:“我觉得你的内心世界像一个有很多房间的别墅,外人对你的了解程度,完全取决于你的好客程度。”
羿修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好客程度?”
“是的。”
钟慈立刻绘声绘色展开说来:“如果你好客,你会主动打开一些房门,欢迎别人随便参观,这时的你,只要是个长眼睛的动物,谁都可以一眼看清你的内心世界;可——”
停顿半秒,她继续说:“可若你不热情,没有打开房门,那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猜到房里有什么。总之,我觉得你挺神秘、不好懂。”
羿修拍掌:“Nice catch!”(精彩的比喻)
完全不吝自己的赞美,羿修本想伸出手指想轻点钟慈鼻尖,结果中途硬生生换成打响指,旋即,他挺直腰板,很神秘地微笑:“不过,我说的本质,是指动物本体。”
“动物本体,这是什么问题?”
钟慈迷惑,却还是很努力试着理解他的问题:“动物学家德斯蒙德说过,人是naked ape(裸猿),当然除此之外,人类还有一个类似的雅号叫,衣冠之猿。修先生,你是想问这个吗?”
摇头,羿修含糊提醒道:“小姐你的目光不能只停留在胎生动物身上。”
“那你可是想说卵生动物?”卧室和户外的两颗“巨型鸟蛋”蓦然窜入她的脑海。
“嗯哼。”他满意点头。
钟慈笑容一凝,换上一副被戏耍后的难看表情,上前取走他刚找到的oversize短袖:“羿总您不愧是搞动画创作的,这脑洞可真大。”
绵里藏针暗损一句,钟慈不再理他作何反应,径直走进浴室。
十分钟后,钟慈沐浴结束,身上出奇的香,是鸢尾雪松的味道,也是羿修身上的那股香气。
原来,他那么好闻,功劳不是香水,而是沐浴露。
羿修这件oversize短袖套在钟慈身上,短袖变中袖,不,准确点形容,其实是变成了一件中袖的及膝直筒连衣裙。
她用力来回擦着湿发,见不再有水珠滴下,立刻出了浴室径直下到一楼客厅拎起双肩包就往二楼书房走。
“修老师,这是我周末画的三张水田画,”她披头散发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请您‘阅卷’。”
“不急。”羿修把电脑盖盖上,转而说,“你先把头发吹干。”
“不用吹,一会儿就干了。”接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耽误不少工作时间,老板咱们直接开工吧。”
“也不差这几分钟,”羿修从椅子上站起身,拽住她的手腕,“书房冷气开的足,你想头疼还是想感冒?走,我带你先吹头。”
“哎哎哎。老板,你可真霸道。”
二楼的公卫,羿修抱臂靠着门,目不转睛盯着钟慈吹头发,忍不住调侃:“小姐,头发跟你有仇是么,费这么大劲儿薅过来薅过去。”
羿修家里的吹风机,是目前市面上降噪效果最好,也是价格最昂贵的Dniso,所以他的话钟慈全听清了。
“这样吹,头发干得快。”她解释,接着又很抱歉地说,“带薪吹头就算了,再故意拖延时间,我真怕老板给我绩效打个C。”
“不会。”
羿修含笑:“我对助理一向好得没话说,且不说DP还是TRC都不靠打绩效这种机制来管理员工,即便有,我的助理我来罩,不打A就打A+。”
“为什么不打绩效?”钟慈转过身面向他,关心这个答案,“据我所知国内好多动画工作室都有KPI②,余香也有。”
羿修耸耸肩,很骄傲地说:“因为我们是一家杰出的动画电影制作公司,我们只在乎如何打造精彩的故事。”
“可是,这个愿景并不与KPI冲突。公司给员工设定绩效,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创造吗?”她把风力调至最低档。
“No~这是本末颠倒的想法。”
羿修摇头,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故事讲得好不好,不是KPI说了算,而是票房以及观众评价说了算。这样的数据判断非常客观,也非常公平,谁看了都服气。
见钟慈迷惘地盯着自己,他笑了笑,继续说:“这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票房和观众评价,都没有万能公式可以套用,做不到一本万利、百试不爽,所以每部动画电影的起点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设置KPI并不能确保故事的精彩度,相反一定程度上,还会束缚这群富有个性员工的创新力和想象力。”
“嗯,我听明白了。”钟慈点头,默默把这话记在心里,关掉吹风机断开电源,“头发也吹好了。”
羿修垂眸,看了眼腕表:“才用了三分钟。”
“我发量特多,每次吹湿头发都要吹很长的时间,手都举酸,一般吹个半干就行。”
“哎呀,小姐不喜欢花时间吹头发,下次可以让我为你服务呐。”他的语气又变回那副不正经,“我特羡慕头发长、发量多的人。”
“羿先生,你可以直说你喜欢女人,”钟慈轻轻哼了一声,收拾好吹风机,弯腰去捡地上的落发,“没必要弯弯绕绕说这么多,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的事。”
“小姐,你太懂我了,”羿修嘴角噙着笑,眼神黏糊糊看着她,“你猜,我究竟为你敞开了多少道心门。”他这是引用她方才打的比喻。
“一道。”她头也懒得抬,直接公布答案,“书房那间。”
“噢?怎么说。”
“您的知识储量,让我看清您是一块活化石、一本百科全书、一只文化恐龙。”
“Any more?”他问还有其他的没。
“No more.”钟慈耸耸肩,说仅此而已。
羿修嘴角噙笑,邀约似地说:“小姐,我现在向你打开我的卧室,你快来窥看我吧!”
作者有话说:
【①美凌格:皇马的球迷叫做美凌格;②KPI:企业绩效考核】感谢在2023-05-18 05:50:55~2023-05-20 00: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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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奇怪的称呼
◎获悉羿修小秘密◎
两人并肩回到书房,钟慈催促羿修“阅卷”。
他看得很仔细,几乎视线每移到一处,就会提一个问:“小姐这张图,为什么你要选择画松树,而不是其他的树?”
“因为……山水画家许玉平先生就是这么画的,”但凡涉及专业提问,钟慈在羿修面前就会立刻变得不自信,自带一股怂气,“他有一组上世纪90年代的田园画,我参考了他的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