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修脸上浮起一丝恶作剧得逞后才有的得意之色,伸出小拇指轻轻碰了碰钟慈的指尖,却是一碰着了立刻收回,是个很羞涩的小动作,可开口说的话却很顽皮:“小姑娘就是好骗呐,说什么信什么。”
钟慈心情沮丧,没搭理他这句戏谑。
“生气啦?”羿修又勾了勾某人的手指头。
短暂沮丧后,钟慈释然地笑道:“其实,做你助理,我工作得很开心,同时也长进不少。”
“如果有机会让你重新做回动画设计师,你愿意吗?”羿修问。
“愿意的。”钟慈毫不犹豫地答。
最后,羿修承诺:“Okay,我放手让你回去。”
钟慈抬眼看他,无悲无喜道:“老板,你又拿我寻开心。”
“这次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羿修很认真地解释,“方才我只是想试探你的态度,然后我就看见了你内心的desire(热爱)。”
钟慈沉默着没有立刻表态。
羿修反手盖住她的手背,一副长辈对晚辈交代事情的口吻:“你知道你现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形象么?”
沉吟片刻,钟慈惆怅答道:“一只站在十字路口的迷途羔羊。”
闻言,羿修严肃的表情没绷住,扑哧一声开怀笑了:“小姐,卖萌犯规噢。”
旋即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公布答案:“如今,你在我心里是一把费尽心力铸成的宝刀,我既想把你留作自用,又想将你交给了不起的刀客。可你知道的,宝刀只有在刀客手里才能扬名立万。”
末了,羿修还郑重地强调,口吻近乎发誓:“我拿不到主意,下不了决心,可是,我太珍视这把宝刀了,所以我愿意尊重它。——钟慈,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钟慈语塞,胸腔内莫名翻滚着感动、自豪、喜悦、幸福,还有拨开云雾终于见到月明的希望感。
“谢谢你,羿修。”她的音量很轻很轻,可背后蕴含的情绪那么重。
羿修捏了捏她的手背,微笑着说:“小姐,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虽然我看出你此刻充满斗志,但——”
话锋一转,他切换成一副“我有预感”的表情,缓缓说道:“你肯定会被虐得偷偷躲起来,嚎啕大哭。”
“少胡说。”
钟慈的感动被这一句话瞬时炸没了,义正言辞强调道:“老板你可能不了解,我在做动画设计时情绪一向很稳定。”
“稳定?”羿修轻轻哼了一声,面带微笑,表情却明显充满质疑,“好吧,我知道了。”
钟慈乜他一眼,双手叉腰,霸气说道:“你不信我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羿修没多做解释,握拳,掷地有声地表态:“Aly,i deadly turst you!”(小姐,我绝对相信你!)
“Thank you!”她也握拳给自己加油。
*
羿修是个喜欢亲力亲为的老板,所以钟慈要进组做设计师,并不需要很长时间来交代后续工作。
“你真不准备再招一个助理吗?”钟慈又问一次,都五遍了。
“没必要,”羿修摇头,沉声说,“我下周要回美国,暂时用不着新助理。”
“什么?!”钟慈立刻停下手里动作,忙询问,“那你以后还回海圳么?”
“怎么,怕我一走了之。”羿修挑着眉毛反问。
“嗯。”钟慈坦然颔首,大方承认。
闻言,羿修无声无息笑了,换成一副不正经地口吻说道:“既然在海圳有一位小姐心里惦记着我,好男儿不该辜负美人情,我还是回吧。忙完,一定尽快赶回。”
“呸,你个斯文败类。”钟慈不客气骂他,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她又问,“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
“明天走,至少两个月后回来。”羿修答。
“这么久啊。”她低声嘟哝,舍不得的情绪蔓延开来。
“等处理好那边的工作,我保证一定尽快赶回。”羿修听见了她的嘀咕,缓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地发出邀请,“小姐,今晚能陪我吃一顿晚餐吗?”
“没问题。”钟慈爽快接受邀请,又问,“去你家,还是下馆子?”她的用词依然这样俗,接地气。
羿修眉眼一弯,笑笑:“去外面吃,有位故友最近来了海圳,正巧带你认识一下他。”
“好的。”钟慈并不抗拒主动认识他的朋友,只是关心礼节,“那我穿这身套装去见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羿修挑动着眉毛,补充,“他见你时也是穿职业装,但肯定没你穿得迷人。”
“嗯,好的。”她选择自动忽略最后那句话。
下午六点,羿修臂间搭着西装外套,款步走出办公室。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DIOR限量款灰色桑蚕丝斜纹衬衣,领针是一字针双头珍珠螺旋扣,优雅中又夹杂点儿骚包。
他慵懒地靠在助理室的门框处,对正埋头敲键盘的某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跟个小流氓搭讪好看的姑娘似的,一口不正经的语气:“小姐抬头看我,跟我约会去。”
如果不是看在某人明日就要离开的份上,钟慈兴许已经朝他翻出一个大白眼了。
“司机放假了,待会儿由我来给小姐当司机。”羿修继续不正经。
钟慈提起手袋,站起身,淡淡说道:“劳驾您了。”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呵呵。”
驱车上高架,羿修带着钟慈往东郊方向走,她隐隐猜到目的地了:“我们是去余甸路那边的私房菜馆吗?”
“嗯。”
“所以,你朋友是一位热爱中餐的老外?”她猜测。
“他的确热爱中餐,但他不是老外。”
“那他是哪里的人?”钟慈继续问。
“我只能说……他跟我一样,在全世界很多地方都生活过。”
“每次你这样说话,我就觉得你身上藏着大秘密。”钟慈感慨。
闻言,羿修轻轻哼了一声,很开怀地说:“我那朋友跟我有一样的秘密,待会儿若你能看透他,自然也就看透了我的秘密。”
钟慈扭头盯着他,眯起眼睛微笑:“你这句话表面听着很平常,但我听得出它仍然是一句秘语,你休想糊弄我,哼。”
“果然跟聪明的女人打交道,男人容易折寿。”羿修含笑点评,却变相承认钟慈这话说得没错。
沉默片刻,钟慈很认真地问:“你的秘密,会向你爱的人说吗?”
“当然会。”羿修很肯定地回答,口吻也霍然变得正经起来,趁等绿灯的间隙,他转过头凝视着钟慈,“我会把秘密都告诉她,但不会一步到位,秘密级别特别高,要慢慢来,慢慢说。”
钟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悄悄挪开视线:“看来您是一个真诚的伴侣。”
快要到八点时,他们的车才开到朴院,这是一座四合院形式的私房菜菜馆,在海圳高端餐饮榜上挺有名气的。
朴院门口没有电视里演的宫廷装扮的女服务员,而是一群举手投足带着英伦绅士作风的男侍者。
进入包厢,钟慈看了眼菜单,很快就把点餐权交给羿修,羞怯地说:“我从没来过这里,我不知道该点哪些菜,你来点,可以吗?”
羿修便按照钟慈的口味,替她点了红烧肉、手撕鸡、夫妻肺片、醉膏蟹、香油膳丝五道主菜。
“你朋友呢?要不要问问他的喜好。”见羿修点的全是自己爱吃的,她不得不温馨提醒某人一句。
“不用管他,他会自己做菜带来。”
“啊?”钟慈一惊,“这里允许客人自己带菜进来?”
“他不是客人。”羿修淡淡地说,“他是这里的老板。”
“所以你会经常约他见面咯?”钟慈追问。
“不会。”羿修摇摇头,“他前天才来的海圳,这些年他一直旅居新加坡。”
“据我所知朴院在海圳有七八年的历史吧,你这位朋友能大老远来海圳开餐馆,说明他很看好咱海圳的发展。”钟慈语含一丝自豪。
“他眼光的确不错,他的中餐馆在全世界开了至少有两千五百多家。”
“啥,两千五百多家?”钟慈咂舌。
旋即,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敢问你这位朋友的尊名是?”她有一种预感,这位肯定是一位餐饮界的大佬。
“今天我们要见面的这位中文名叫牙穿,他还有另外两个堂兄,分别叫牙邪和牙鸦,他们是这家中餐王国幕后的三巨头。”
钟慈咧嘴一笑,随意发表着看法:“牙,这个姓好稀有噢,这是他们真实的姓,还是随便取的?而且他们连名字,都带着‘牙’字旁。”
“这是他们祖先从王后那里得来的赐姓。”羿修浅浅解释一句便带过了,没有深聊的打算。
可是,钟慈很好奇:“是哪位王后?”
“家族机密,不可外讲。”羿修简明扼要说出理由,转而为她说起其余可以外讲的内容,“小姐你知道厨师的行业神是哪位吗?”
“不知道。”钟慈摇头,拿出手机,眺他一眼,狡黠地说,“但我可以网上查。”
几秒钟后,她望向羿修,给出答案:“是春秋时期的牙易。”
“Bingo!”(没错)
羿修做出肯定,继而又向她科普:“这位王后为了纪念厨神,特意将牙易二字拆开,分别赐姓给族中两人。所以,牙姓这一脉,子承父业几千年来,几乎80%的后裔都从事中餐行业。”
钟慈顺着他这个思路往下想,很快抓到重点:“听这意思,莫非『易姓』后裔从事西餐行业?”
“是也!”
忽地包厢门被推开,一个戴白色高顶多褶子厨师帽,留着两撇胡子,精神矍铄的老爷爷端着一盘用面点做出百鸟朝凤造型的中式糕点,笑呵呵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朝着羿修鞠躬行礼,一把喑哑的老嗓子:“大人,好久不见。”
“大人?”
钟慈眼皮一跳,忍不住望向羿修准备观察他的表情,结果见他一副波澜无惊的样子,钟慈立刻视线一转,看着牙穿,重复问道,“老先生您怎么称呼羿先生为大人?”
“因为,这是一种尊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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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别对着我脱衣服
◎送你一件小礼物◎
钟慈惊愕地望着这位大厨老爷爷目不转睛,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身上这身白色的厨师服,胸前绣有一只用彩丝勾勒开相、纹理清晰的大白鸟,白鸟四周则织绣着不同纹样的图饰。
这绣品越看越眼熟。
没错,想起来了!老爷爷这身绣品,像极了明清时期文官官服外面套的补服。
“老先生,请问这只白鸟叫什么?”
钟慈很喜欢这只绣工精巧的白鸟,很是好奇,一想到既然老爷爷肯大大方方把它绣在厨师服上给人观看,自然不会有什么避讳。
“回小姐话,这是白鹇。”
她讷讷地若有所思道:“清朝,白鹇是五品文官补服的官服图案。”
“回小姐话,老夫祖上的确曾在清乾隆二十七年做过五品官职的光禄寺少卿。”
老爷爷竟然对一个后辈如此谦敬,钟慈吓个半死,险些双膝跪地磕个响头还敬老爷爷。
羿修看出钟慈的紧张局促,笑着安慰她:“牙穿是个旧派的人,这是他的说话风格,小姐你坦然些,别觉得不好意思。”
“可、可是他怎么说也是长辈。”钟慈纠结。
于是羿修转看向牙穿,微笑叮嘱道:“回话时,你可以直接称呼‘小姐’。”
“是,大人。”牙穿态度恭敬,令钟慈恍惚觉得自己置身于清朝宫廷,正在目睹,一位年迈老臣与一位年轻皇帝的对话。
回过神,钟慈感激地看了眼羿修,将目光停在牙穿手里那盘百鸟朝凤中式糕点。
“牙穿先生,这是您亲手做的吗?好漂亮!”她语气崇拜,垂涎欲滴,“我只在新闻里看过,在招待外国元首的国宴上,才有这种精致的点心。”
“小姐谬赞。”牙穿侍立而站,“这是老夫为大人亲自烹饪的。”
钟慈的关注点顿时又回到原点,她好奇地问:“牙穿先生,您为什么一直称呼羿总为大人?”
牙穿谦卑答道:“老夫族上曾经为大人家族效力。”
明白了,羿修的老祖宗们果然地位显赫,不,其实现在Redmayne家族在动画电影界同样也是门庭赫奕。
“门庭赫奕。嘿,我怎么也跟着变文绉绉了!”钟慈内心腹诽,旋即不由暗笑,“难怪有时候我会觉得羿修遣词造句像个古代人,原来根源在这,嘿嘿,我总算揭露了他的一点秘密。”
收回胡思乱想的念头,钟慈很认真地说:“牙穿先生您别站着,快坐下吧。”
牙穿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望向羿修,见他轻轻颔了一下首,他才缓缓入座。
见状,钟慈忍不住腹诽:“老爷爷也太过迂腐了吧,吃个饭找个地方坐下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也要经过羿修点头同意,太封建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这时,羿修忽然开口问钟慈:“小姐,你知道光禄寺是干嘛的吗?”
“啊?”钟慈从神游中清醒,呆愣几秒,她哼着声说,“我虽然是个理科生,可基本历史知识还是晓得的——光禄寺,掌酒醴膳羞之政,总太官、珍羞、良酝、掌醢四署。”
“哇,小姐你真棒!”羿修夸张地做着各种表情,挤眉,弄眼,扬嘴,最后竖起大拇指,“中学毕业这么多年,小姐竟然还能,默背如流,了不起。”
“对我刮目相看了?”钟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刮目相看!”羿修点头,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
牙穿静坐一旁只是微笑,许久他用极其虔诚的口吻说了句:“恭喜大人。”
闻言,钟慈茫然地扭头看向牙穿老爷爷,好奇他向羿修恭喜什么。
只见他又兀自说道:“一百三十几年。”
羿修点点头,沉声道:“跨越了一个多世纪。”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钟慈完全听不懂,但一想到这可能涉及他们两个家族的秘闻,她克制地收起自己的全部好奇心。
大约寒暄了两分钟,牙穿忽然惊诧地说道:“大人,我观您眼眸,您可曾最近旧病复发?”
“嗯。”羿修承认,却并不准备展开说。
“您召见了海大人?”牙穿急迫地问,“她的诊断结论是什么?我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
“她如今是梧弦医院的副院长,有她在我的健康很有保障,只是,”羿修微微蹙眉,似乎勾起了不太愉快的回忆,“上次我被她扣在医院扎了一身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