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跟着少门主第一次见到秦瑶池后,便跟少主说过此事,当时少主神色不动,让她再仔细留意。
秦瑶池一个跨步走到翘华跟前,吓得翘华差点把手上的食盒给扔出去,秦瑶池拽住她的手腕,皱起眉,语气严肃,“你是重门柔?”
秦瑶池又重复了一遍,“你是重门柔?”
翘华刚准备说什么,秦瑶池径直开口,“那个女子是谁,她是妖,还是鬼?为什么重邹然觉得她是你...”
秦瑶池像是在自言自语,紧皱起眉头,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向她看来,有几个人问道,“秦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女子,什么妖,什么鬼的?”
“就是...”秦瑶池刚要开口,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练武场的对面,无名仙君好像在看着她。
亭子和练武场其实有一段距离,秦瑶池甚至连无名君眼上的白绫都看不清,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战栗,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镇压住,她想要张开嘴,却发现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翘华立马趁机继续分糕点,“没什么,秦姑娘估计跟大家说笑呢。”
秦瑶池张了张嘴,嗓子里依旧挤不出什么声音,背后不禁涌上一阵寒意,再抬头时,亭子下已没有人影。
秦瑶池一愣,而后立马转身离开练武场,她的身后,几道桃花随影而行,粉色的影子环绕着她,汲汲不断地从她的身上吸收灵力。
秦瑶池提着剑,慢慢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在原地绕圈,周围一点嘈杂声都没有,安静到过分,亭子旁本应该是一颗桑树,却突然变成一棵桃花树,开得十分繁盛,不断有花瓣从树上掉落。
秦瑶池握紧手上的剑,谨慎地站直身,她皱起眉,心中一突地默念,“桃花兽。”
不多久,树上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是了。”
许多粉色的光影从树上跳下,幻化成女子凑向秦瑶池,女子们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桃花瓣,脸上没有五官,也只有桃花瓣,看起来十分怖人。
其中一个女子朝秦瑶池伸出手,“你本是俏郎君,为何要扮成清丽的小娘子?”
这句话落下,秦瑶池身上的伪饰被阵法所破,五官和下颌发生变化,骨头发出“咯噔”声得个子蹿高,片刻之后,少年的眉眼显形,脸上全都是厌恶和躁郁。
一个桃花兽并不难解决,但一群桃花兽确实棘手,尤其桃花兽是他最厌恶的阴兽,简直如同苍蝇一般...以貌取人的兽物。
桃花兽却十分痴迷地看向少年的容貌,“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呢,像你这样的少年郎,灵气一定好吃极了。”
秦瑶池拼命地摆脱缚在他身上的压制,“啪”得甩开桃花兽摸向他脸的手,抽出剑来,很明显动了杀意。
从小他便因为容貌而被人称赞,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人永远看不到他的实力,永远在谈论他的面容,那些人一边称赞他的脸,一边又状似无意地提起他的母亲,一个用容貌攀附权贵的菟丝子女子,母亲的结局并不好,于是那些人便开始说,也许他最后的宿命便是他的母亲,毕竟一脉同出。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秦瑶池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脸,极其厌恶,他甚至有几次想要用刀子划破自己的面容,渐渐得,他开始讨厌所有容貌出众之人。
桃花兽太多,秦瑶池的狠劲儿逐渐被消耗,而那些阴兽接连不断地从树上飘落,越来越密密麻麻,桃花树下,没有脸的女子们几乎像是饺子汤里的饺子,挤满整个锅。
秦瑶池砍灭多少阴兽,就有多少阴兽立马从桃花树上跳下来顶替位置,且这些阴兽像是水蛭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吸走灵力,不多久,他便如同泄了气一般,手臂胳膊逐渐虚浮,嘴上流出血来。
那些桃花兽恨不得拿舌头舔他的血,被他暴躁地用剑甩开,一眼望去,桃花如蝗虫,秦瑶池忽觉一阵无望感,他从未这么讨厌桃花。
现在想来,前几日被他用剑刺穿的石榴,在此对比下显得十分可亲可爱。
树下惶惶桃花灾,片片见血,冗乱中,一道身影静默地立于树上,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功夫。
赵止站在树上,冷淡地垂眸看树下,隔岸观火,直到树下的秦瑶池的步伐已经开始踉跄时,蓝色的光电才在她的身后攒动,“兹拉兹拉”得泛响。
秦瑶池闻声抬起头,看到赵止后,惊讶地睁大眼睛,竟然是那个重邹然的假师妹...她怎么来了,她来了又能做什么?
阴兽沉溺于秦瑶池的灵力,显然也没把树上的赵止放在眼里,毕竟,以阴兽现在的数量,恐怕连元婴后期来了都没什么用,而桃花兽能察觉到赵止的修为是元婴初期。
赵止抬起手,蓝色的雷电汇聚到她的手心,并且不断聚拢,“兹拉”声不断,一把雷电攒动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剑并不是实形,雷电相叠,剑面平整且不断蔓延,雷光大亮,那剑如同光一样抽出去,极大的灵力卷绕整个桃花阵,风起,桃花瓣不断在风中悬转,而地面上的无脸女子也被裹入光电中,皮肉立马被烧焦,发出剧烈的尖叫声。
“不,不...可能。”桃花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元婴初期的实力,还想抵抗,但攒动雷电的剑意早就落下,“啪嗒”一声,阵法从正中央被雷电给切开,高大的桃花树被拦腰而斩,扬起阵阵尘土。
桃花兽一直到湮灭之时,还是没想明白它们到底为什么会败于一个元婴之手,阵法被破,露出原来的天色,鸣电声平息,赵止身上的光影逐渐消失,剩下微弱的电流还在她的手心攒动。
“你,”秦瑶池用剑撑住自己的身体,脸色煞白,嘴上都是血,“你到底是谁?”话说完,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膝盖一弯,身体就要砸向地面。
赵止伸出手,拿起一株被烧焦的桃花枝顶住秦瑶池下坠的身体,秦瑶池一手抓枝干,一手扶剑。赵止神色如常,仿佛适才的暴动只是投入池塘中一颗小石子。
“啪嗒”一声,一块黄铜质地的令牌被扔到地上,秦瑶池抬起头,却发现面前早就没有人影,他拿起地上的令牌。
令牌上刻有成化门的图腾,上面刻有几个遒劲的大字——成化门少主,赵止。
此事过去后好几个时辰,赵止脑海里的因果还是不敢相信,“秦瑶池竟然是个男的,《修仙途》的女主竟然是个男的!”
因果开始放马后炮,“果然书中所描述的只是这方修仙界的冰山一角,有些真相都沉在文字之下,怪不得男女主之间没有感情线,原来秦瑶池对重邹然,真的是兄弟之情的景仰。”
白日桃花尽,仙人船又往云雾中深了几寸,寻向试炼之地,到夜晚的时候,船上升起篝火,在云雾中飘摇地亮起火光,可比星辰。
刚出浴的赵止依旧没有擦拭她的头发,乌发如绸缎一般倾泻,水珠往下滴落,她抬起手,在下巴上、脖子上、肩上用手指掐出红来,在白皙皮肤的对比下,这些红印显得尤其显眼。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披起一袭边檐带有绒毛的外袍,推开门走出去。
夜已深,星辰爬满夜空,‘荼’门前的风铃却因不速之客而响起,微弱的敲门声响起,‘荼’抬起眼。
门被打开,少女便急急忙忙地踏入屋中,‘荼’刚准备开口,赵止一个“啊啾”声,打断‘荼’的思绪。
“好冷啊。”赵止把鼻头发红的脸缩进披风中,“白绫仙君,快快帮我关门,我可不想明日吃苦药。”
‘荼’垂眸看赵止,放在门上的手略微停住,他想起竹简上有关‘男女有别’的字词,但已然脱下披风的赵止可不会想这些,她伸出手,门“吱呀”得被关上,连一条缝都没留。
即使关上门,赵止的身体还是在不停颤抖,“怎么这么冷?”她在房间里踱步,伸出手抱住自己的上身,水珠从她未擦干的头发上往下流。
白绫之下的视线若有所感,“你须得擦拭干头发,要不然会受凉。”
赵止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头发,水珠滴落到她的手心,她抬起头,眼神明亮地看向‘荼’,“白绫仙君,你帮我擦吧,头发太多太长了,我从不知道该怎么自己打理。”
说完这些,她别扭地垂下眼,“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荼’垂首看向赵止,片刻的沉默后,他拿来了布帛,“坐好。”
赵止低落的神情立马由阴转晴,她几乎像只兔子一样跳到凳子上,规规矩矩地坐直。
指节分明的手用布帛包住赵止的乌发,水珠浸润布帛,也浸润‘荼’的指尖,湿意由上往下垂延,偶尔有水珠顺着发丝淌入赵止的衣裳中,她立马缩起脖子,发出微弱的笑声,“好凉。”
‘荼’的手有片刻的停顿,而后把头发包裹得更紧些。
赵止的头发太多,用了三块布帛才擦拭干,因果不禁在赵止的脑海里感慨,“‘荼’真的好有耐心啊,这事如果让我来做,估计我就直接从道具库里抽出一把吹风机了。”
赵止的头发被擦干,面色也回暖,脸上升起不明显的两端红,像是被染上了石榴腮红。
‘荼’收拾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可以用神圣二字来形容,他不像是在整理布帛,而像是在布置爻签和仙令。
赵止忍不住用手撑住脸,景仰而崇拜地看向‘荼’。
‘荼’似乎察觉到赵止的视线,“你该回去休息了。”
赵止闻言下意识地摇头,“不行,我不要回去。”
‘荼’走向她,赵止立马站起身往后退,生怕‘荼’要把她赶出去,“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赵止指向自己的脖子,“我的住处外有桑树,熏得我长出红疹子,可疼了,你看,这里比昨日更红了。”
像是怕‘荼’不相信,赵止靠近‘荼’,“长了好几处,不仅下巴上有,脖子上有,肩上也有,再往下也有,不信我掀给你看。”
眼见着赵止就要把衣裳褪下肩,‘荼’伸出手,摁住赵止的手。
赵止不了然地看向‘荼’,反应了片刻后醒悟道,“我忘了你现在看不清,要不然你摸一摸,这些红印儿可烦人了。”
闻言‘荼’抽回自己的手,白绫下的视线看向别处,“不用给我看,我信你。”
“我闻不得桑树叶子的气味,只要靠近就会泛红疹,可这船上处处有桑树,哪里是什么仙人船,我看该改名叫仙蚕船。”赵止委屈地拢起衣领,“只有你这里没有桑树,我这才想来避一避。”
赵止用手指向房间的角落,“我保证不发出声音,也不占地方,我缩在那处便好,只要让我安生一晚上。”
‘荼’开口,“你可以在榻上休息,我去书房。”
“不行。”赵止三步并成两步走到‘荼’身边,用手抱住‘荼’的胳膊,“你得陪我。”
‘荼’不解地看向赵止,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却被赵止抱得更紧,“我,我一个人害怕,而且身上这么疼,你陪着我,我也能好受些。”赵止软下语气,轻微地晃了晃‘荼’的手臂,“平日里都没有人陪我,你的厢房又这么空,要是晚上来了什么精怪,岂不是专门抓我这种下口?”
赵止紧接着说,“在这艘船上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只真正地认识你一个。”赵止软下嗓音,像只藤蔓一样攀爬上神祇的侧身,“你陪我嘛,就陪我一会儿,陪到我睡着就行。”
‘荼’沉默了许久,最终答应陪赵止到入睡。
赵止睡在榻上,拉着‘荼’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太远,“你就坐在我身边,我马上就能睡着。”‘荼’没见过她这么黏人的少女,这几乎是黏糕成精,嘴角浮现无奈的笑。
赵止如约而行,她乖巧地平卧,但手还紧紧地攥着‘荼’的袖角,在闭上眼之前反复地说,“只有等我睡着了你才能走。”
‘荼’任由她攥住自己的衣角,另一只手翻开竹简,平静地览书。
赵止的呼吸声逐渐转弱,她的手半梦半醒地松开‘荼’的袖角,不自觉地抓向自己脖子处的红肿,指尖作力,眉头皱起的少女几乎要将她的皮肤抓破,她呓语道,“疼。”
‘荼’放下竹简,伸手按住赵止的手,才按住左手,赵止的右手又伸向她自己的衣裳里,‘荼’伸出另一只手按住赵止的右手,一时间,‘荼’的身体侧向赵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于靠近。
‘荼’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收回自己的双手,但睡梦中的少女突然伸长手,像是揽住倚靠物一样用双手揽住‘荼’的脖子,‘荼’抬起身,赵止便也跟着陷入他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他的脖子下蹭了蹭,温热的嘴唇不小心蹭过‘荼’的下颌,少女张开嘴,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口唇下的冰冷,像是想要嘴含热冰块。
‘荼’撑着榻的手一僵,他几乎立马站起身,远离床榻,白绫下的视线不再看向皱眉沉睡的少女。
赵止的脑海中,响起两声‘好感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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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鬼火会“砰”然大亮◎
窸窣声中,佯装入睡的赵止开始疲倦,逐渐真正地踏入梦乡中,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朝她走来,落在身上的被子又更重了些。
隔天赵止是被热醒的,她坐起身,一层一层地掀开身上的三层被褥,赵止脑海中的因果哭笑不得,“宿主,你昨日说你冷,‘荼’便给你加了两次被褥,我看着都替你热,不过他后半夜便去书房了,没再回来。”
在行驶了三个日夜后,庞大的仙人舟终于落地,停靠在云中界的流水城,此城甚是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修仙者比比皆是,流水城是整个云中界灵丹妙药流通最大的城池,行走在路上,经常能听到丹药师的吆喝声。
三天后,流水城将举办三年一度的丹药试炼大赛,重门宫中不乏有修丹法的弟子,全都在抵达流水城的当日递交了报名册。
且流水城中有一处流水池,池中阴气深厚,池边经常出现阴兽的巨大脚印,闹得周边的百姓人心惶惶,重门宫弟子此次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受流水城主所托,净化流水池。
正因为此,城主给重门宫一行人安排了当地最好的客栈,飨食脍美,厢房古香,夜晚甚至还有歌姬起舞,但流水城主显然不止将此事托付重门宫一家门派,由是极大的客栈中修仙门派混杂,推开门进去后,能看到许多年轻的弟子走动,穿着不同门派的弟子服。
赵止并不和重门宫住一处,作为成化门少门主,几乎在每个城池都有成化门为她专门设下的成化阁。
听闻少主前来,成化门中的随从们早就做好扫洒,恭迎少门主前来,只不过这一次,少主让他们把住处的门匾也给换了,不再是成化阁,而是流水阁,显得没有往常那般显眼,且一众随从们也被遣散,说是少主喜静,不需他们随侍。
流水城中有许多成化阁,赵止选得是最靠近‘荼’住处的一个,隐于竹林之中,有高山流水之意。
‘荼’的住处也是单独的,乃重进益所设,可见重门宫主对他的敬畏与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