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陈拂温以为赵止在看她,有些惊惧地缩起了魂魄...她从未想过,赵止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那之前她所设的那些局,对于赵止来说...岂不是就是跨个火盆的难度?
想到这里,陈拂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再次向赵止看去,却发现赵止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越过她所在的林间,抬眼看向了半空,且看向四周,眼神并不定在一处。
“宿主,”因果在赵止的耳畔说,“这些地方便是那些仙人落脚的地方,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我能探测到所有仙人的痕迹,他们停留在半空,似乎在看着你。”
赵止淡然地抬眼,虽然她看不见任何一个仙人,但她的视线还是一个一个地按照因果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些白绸仙人们看着赵止的眼神,内心不禁升起阵阵波动,此人魂,仿佛真的能看见他们一样...
这眼神,像是能将他们看穿。
赵止收回眼神,她其实没想看穿什么,只是在若有所思。
一盘棋,下到现在,局势复杂。
有的棋子以为自己才是布局者,有的棋子依旧被蒙蔽,而后现在...又有新的棋子加入。
赵止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她不会将自己看成下棋的人,不到最后,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是棋局中的一员。
就像今日,她差点便陷入局中了。
“宿主,”因果提示道,“那些仙人走了。”
“嗯。”赵止松开扶着树的手,她站直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血污已然被因果给处理干净。
赵止往回走,她开口问因果,“已经兑换过一次的道具,可以用好感值再次兑换吗?”
“大部分是可以的,”因果说,“就像【紫色记忆】一样。”
因果问,“宿主,你想兑换什么?”
“【战损】,”赵止说,“我记得这个道具需要两分好感值。”
“对,”因果说,“我立即给你兑换。”
好感值兑换完毕后,透明的卡牌悬在赵止的眼前。
“宿主,”因果问,“你为什么要兑换【战损】啊?”
赵止抬起手把卡牌摘下,“因为我没有受伤。”
卡牌在赵止的手中化为碎光,融入赵止的手心中,“虽然伤口不需要多严重,但我需要伤。”
卡牌消融后,赵止的嘴角开始流血,虽然没有痛觉,但伤口一个个地出现在在赵止的身上,衣袍逐渐被洇出血来。
鬼殿内,本来闭着眼睛坐于高位的殷至突然睁开了眼,像是察觉出了什么,整个鬼殿内的纸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
鬼林中的鬼眼珠子们不断旋转,察觉出那些逐渐消散的、带有神力的杀意。
天空腾起了万丈风,黑云压城城欲摧,一场暴雨,仿若就要从半空中砸下来。
赵止还未走到鬼殿,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殷至拦腰抱起。
“怎么...”殷至的眼中有骇然的阴沉,“受伤的?”
赵止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世子大人...”
殷至说,“你先别说话。”
殷至把赵止送回鬼殿内,回来的途中,殷至把那些【战损】造成的伤给治好。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殷至将窗户关上,把被褥拢在赵止的身上,“还疼吗?”
“没那么疼了...”陷入被褥中的赵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你先休息,”殷至熄灭烛火,手轻微地拂过赵止的青丝,“等明日醒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什么地方?”赵止问。
“明日你去了便知道了,”殷至说,“大约能见些熟人。”
第七十八章
◎“好玩么…”◎
等赵止闭上双眼后,殷至走出了鬼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玄气几乎能凝结成实体。
赵止本来没想入睡,但殷至似乎用神力对她做了什么,没过多长时间,她便在檀香中逐渐放慢呼吸,陷入了沉睡。
就连睡梦,都在都在神力护佑下,变得如同鬼火般瑰意琦行。
与殿内不同,殿外万鬼咆哮,天色大变,鬼境内外,所有藏有怨魂踪迹的角落,全部被影子给绞灭得一干二净。
当晚,鬼境中人尽数紧扣房门,不敢往外看一眼。
鬼世子震怒,万鬼震颤,鬼林伏尸千里,流血不止。
隔天天亮时,有些胆大的鬼境百姓去鬼林探看,发现鬼林中半点怨魂的踪影都没有了,阴气不复,整个鬼林干净得就像是不属于鬼境,甚至比修仙界的气息还要纯澈些。
而昨夜的那些血雨都被今日的晴天给拂净,如此晴日,万里无云,看起来就像是鬼世子要独自出行似的。
殷至今日确实要出行,却不是独自。
赵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殷至的怀中,殷至的手探入她的头发中,正在慢条斯理地给她编石榴坠。
殷至显然比第一次给她编石榴坠的时候熟练了很多,赵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着看向殷至,“世子大人日安...”
“宿主,你可终于醒了...”因果紧张地出声,“你昨天晚上因为神力睡过去了,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第二张神祇卡牌上的怒气值达到了一个顶点,差点把牌体给烧焦了。”
因果松了一口气,“幸好那怒气不是冲着宿主你来的。”
它又说,“宿主,你昨夜睡过去是对的,如果你看到昨天晚上殷至做了什么,估计攻略他的时候会有心理阴影...不对,宿主你心理承受能力大,可能有阴影的只有我一个...”
赵止在神识内问,“这不是鬼殿,我现在在哪里?”
“具体我也没探测出来,但肯定不是鬼境,”因果给赵止展示透明面板上的坐标,“现在我们所处之地的名字叫作‘冥河’,如其名是一条河,我们现在处于船舱内,外面便是沧浪冥河。”
赵止坐起身,有些好奇地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冥河之水与名讳不同,半点不带冥腐之气,反而显得波光粼粼,河水中有锦鲤跳跃,时不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亮线。
“世子大人,这条河好漂亮...”赵止问,“这就是您昨日跟我说的、好玩的地方么?”
殷至伸出手,遮住赵止的双眼,“这条废河?当然不是。”
他把赵止拉回怀中、远离窗边后,才放开遮着赵止双眼的手,“这冥河不是什么善类。”
“为什么说是废河?”赵止好奇地问,“看起来比寻常河水漂亮多了。”
“因为这是沉尸的河,”殷至慵懒地指向窗外跳动的锦鲤,“知道这些鱼的鳞片为何如此光亮吗?”
“为什么?”赵止拽着殷至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
“如果你日日刮下人的骨粉打磨自己的鳞片,你的鳞片也能如此光滑,”殷至说到一半,似笑非笑地看向赵止,“忘了...你是个石榴,再怎么打磨也没有鳞片。”
赵止:“.......”
“还有那些河下闪着光的东西,”殷至说,“大概都是从活魂上直接剥下来的眼球。”
赵止把脑袋埋在了殷至的怀里,“世子大人你快别说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殷至垂眸看赵止,单手揽住赵止的腰,“快了。”
“宿主,”因果捂住自己的电子小心脏,“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安心呢,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在我控制中的事...”
鬼殿的画舫很快靠岸,上了岸后,赵止被跪伏在地上的人群给吓了一跳,往殷至身后躲去。
“恭迎——”为首的青年带着身后的一众人齐声喊,“世子殿下——”
所有人都穿着类似官服的服饰,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官员穿着为浅青色,中间的穿着为浅绯色,站在最前面穿的是打眼的紫袍。
为首的青年抬起头,朝躲在殷至身后的赵止恭敬地行礼,他的脸色极白,这显得他的黑眼圈十分重,重到几乎让赵止快忽略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两团如同被画上去的青黑。
为首的青年腰带是玉质的,他显然是众人里品阶最高的。
“宿主,这些官服是分等级的,”因果运行起它的数据库,“著紫者金装,著绯者银装,为首的这位紫袍者便是他们的领头。”
在因果的指化下,赵止看到为首的青年头顶出现透明的字样——第十四世阎王,名燕青。
而整座城池的上空也显示出偌大的字样,上面写有‘卞城’二字。
从上空往下看,卞城的每个角落,都扬起阵阵嘶叫,那些被阎王收入卞城的鬼魂们,一遍又一遍地被火烧、被铁捶打,被锯分尸。
一路走来,赵止紧捂着眼睛,不敢看那些硾肉酱般的声音,殷至在她耳边,迤迤然地给她讲着不同刑罚下那些鬼魂生前的罪行。
“这些是忤逆不孝者,这些是贪污中饱私囊之类,这些是盗窃诬告者...这些又是生前敲诈、谋财的...”
赵止认真地听着,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直到她被殷至牵引到一处坐下着,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一睁开,却发现她坐得十分高,大殿之下,全是无声嘶叫的破碎鬼魂。
赵止被吓了一跳,被殷至安抚地捏了捏手心。
“宿主,”因果惊讶地说,“这些鬼魂,显然都是昨日鬼林里的那些阴邪,他们怎么全都被...收到阎王殿来了?”
那些鬼魂显然认出了赵止,一个个被吓得魂体透白。
这个昨日杀得他们四处乱逃的女子,此时竟然如同战战兢兢般得躲在鬼世子的怀中,叫他们看得害怕又惊疑。
他们的喉咙早就在渡冥河的时候被那些锦鲤给吃了,他们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半点话来,只能拼命地用手势比划,祈求饶命。
而殿旁侍立的阎殿小鬼们,则是屏声敛息地在窃窃私语。
“没想到鬼世子竟然来了,”小鬼们说,“祂昨夜是杀了多少阴邪...昨夜来渡河的鬼魂,简直快要挤满了冥河。”
“我许久没见到鬼世子动怒了,”另一个小鬼说,“他做这些,不会都是因为那个坐于高位的女子吧?”
“那女子是谁,怎么坐在了阎王殿下的位置上?”
“鬼世子自己没坐,让那女子坐了,”小鬼们说,“看来鬼世子十分看重那位女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何等身份...”
“小声些,想保住你们的舌头,就不要再议论是非...”
众小鬼们的谈论全都被因果传送到赵止的耳畔,她这才知道自己坐的是阎王的位置,不由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阎王。
青年阎王注意到赵止的视线,十分知趣地行了一个礼。
殷至把阎王笔和命簿放到赵止的手上,“这本书上有这些鬼魂的命格,还有不同的刑罚...你觉得他们到底应该受到怎样的刑罚,勾选便行。”
阎王笔在殷至的手中瑟瑟发抖,到赵止手上后这才安静下来。
“宿主,”因果开口,“殷至似乎是在替你出气?”
赵止拿起阎王笔,看向密密麻麻的命簿,每当她勾选一个刑罚,就会有小鬼将那个被勾选刑罚的鬼魂给拖出去。
刑罚不管她选得轻还是重,殷至都平静地在一旁观看着,不会出言打断。
才勾选了一页,赵止的手便酸了,阎殿随从们献上莲花茶,恭敬地放到赵止的桌旁。
“宿主,真没想到,原来昨夜殷至说的好玩儿...”因果觉得有点儿好笑,“竟然是让你来当一日的代理阎王。”
赵止也笑着看向殷至,她放下笔,开始揉起自己的手,“世子殿下...今日你带我来这里,是来让我当一日的代理阎王的么?”
“止止若是欢喜...”殷至垂眸看向赵止,“以后阎王的位置便可以是你的。”
一旁的青年阎王闻言单膝下跪,拍了拍袖子,像是立马就要将位置传给她。
赵止摆了摆手,连忙推开桌上的命簿,“我可不想成为什么第十五世阎王,天天看着命簿,头晕眼花的。”
青年阎王再次站起来,顶着亮眼的黑眼圈侍立在一旁,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累了?”殷至问。
“世子殿下…”赵止说,“我的手都快提不起笔了,我不想再批了...”
殷至用手轻轻敲了敲檀木桌,鬼殿内的鬼魂们瞬间消失在原处,他看向青年阎王,“把那些鬼魂给处理了。”
“是。”青年阎王毕恭毕敬地点头,带着一众小鬼退出殿外。
“除了批命簿,”赵止好奇地问,“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事么?”
赵止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想到殷至顺着她的话回答,“有。”
此话落下,殿外传来镣铐拖地声,一众小鬼押送着三个身影进入殿内。
寻常情况下,卞城内都是一个小鬼押送一个鬼魂,如若稍微厉害些的鬼魂,则派两三个小鬼押送,就算是最厉害的千年老鬼,也顶多派十个小鬼。
但这三道身影旁,却挤挤攘攘全都是品阶较高的小鬼,几乎有上百个。
那些身影被“啪”得推倒在地,跪在了地上,就算如此,身影四周的盈盈仙光也没有被打灭。
仙光中,是一个女仙人和两个男仙人,气质与相貌皆是卓然。
殿旁侍立的小鬼们再次窃窃私语。
“天呐,我们卞城出息了,”小鬼们说,“竟然收录了三个仙人。”
“岂止三个,昨夜十几个仙人渡冥河,差点把河里那些锦鲤给馋死了。”
“那其余的仙人呢?”
“不知道,估计死了吧...我只知道昨夜这三个仙人满口都是‘赵止’二字,便被单独留下来了。”
“这都是哪处的仙人,犯了什么罪啊?”
“犯了最大仙戒,他们竟然屠杀生灵!”
“仙人也会如此么...他们为何要不惜违反仙戒来杀一个生灵?”
“古往今来,杀生灵的仙人还少么,只不过是没被抓到罢了,这次他们倒大霉了,竟然被鬼世子抓到了,别说活着了,估计连轮回成畜生道的机会都没有。”
“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女仙人,我还以为有多漂亮呢...坐在高座上的那位人类女子比这仙子漂亮多了。”
“人不能只看皮囊...但确实,这样看来,倒是仙不如人了。”
“有查到这三个仙人的命格么?”
“早就查到了,他们和其余仙人一样,都是‘荼’神君的信众。”
“竟然是那位神君...看来那位神君不在神界的日子里,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成他的信徒了,如若‘荼’归位,估计神界和仙界要被清洗一遍,肯定能多出许多冰渣子。”
“可惜他们在变成冰渣子之前,先要在鬼世子手中变成骨头渣子了。”
两位男仙人已然被抽走了仙骨,面露颓败之意,沉寂地垂着头。
女仙人跪在最前面,她手缠白绸,即使跪在地上,身板也笔直,直到她抬头后,神情才不易察觉地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