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摇头叹气,找来小僧友为她准备了一匹马。
她会骑马,并且还骑的非常好,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就经常跟姐姐策马出去玩,而且在赛马比赛上她多次夺得魁首,比大半男子还好。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不一会睫毛和头发上就挂满了冰霜和水珠,斗篷被风吹起,有些招风,她烦躁地解开绳子,任由它掉在地上。
马蹄踩踏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急促的脚印。
周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只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寺庙,而且对于沈鹤归,她还是有所害怕的。
怕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怕他报仇雪恨,怕他死在大周。
……
早在几个时辰前大周皇城就一片狼籍,坍塌破败的房屋和尸骨血肉随处可见。
岑明穿着铠甲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弯刀,身材十分魁梧,左脸脸颊上有一块很深的刀疤,一直延伸到下颚,让他增添了些许凶气。
他是叛军首领,也是先帝最忠诚的近卫,他等这一天等了两年。
“兄弟们!”他大笑道:“今日谁摘了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就赏黄金千两,美女如云,高官爵位!”
他身后士气磅礴,挥舞着手上的刀剑往前冲,他们不残杀百姓,于是街上的人都躲进了自家里紧闭门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天上烟花炸开,岑明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冲啊!”
此时的皇宫更是腥风血雨,宫人们趁机抢夺值钱物件,撞到不少人,其中不乏他们曾经伺候过的主子。
绿荷扶着皇后往周璃的住处去,一路上都在躲避叛军,鲜血溅到她们的脸上,华贵的珠钗歪斜,昔日尊贵的妇人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已。
“娘娘,这边。”
绿荷带着她躲在假山后,等面前的叛军走过去才出来。
两人挤在一起,皇后握着她的手,问道:“阿璃呢?你出来了,阿璃呢?”
绿荷安抚她:“公主不在宫中,娘娘放心,公主院中有一个密道,是通往宫外的,等娘娘出去了就去找公主。”
两人提着心往前面走,却不料还是碰见了叛军,对方一起有五六个人。
“绿荷……”
”娘娘莫怕。”绿荷将皇后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双手握住刀柄横在身前与他们对峙。
“小娘子拿不动刀的吧?”有人往前走了两步,眼睛落在绿荷的胸脯上,“不如哥哥来教教你?”
他伸出手,还没碰到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绿荷挥剑斩断了他的一只手臂。
那人疼的龇牙咧嘴,缓了一会才说:“臭婊子!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
绿荷推了皇后一把,喊道:“娘娘,快跑!”
绿荷不过是会些勉强保命的三脚猫功法,真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没有,不过两三招她便被数剑洞穿了腹部,嘴里的血哇哇吐,艰难地回头。
“快走……”
皇后捂着嘴,眼里满是恐惧,眼泪不停地流,扭头就走,慌不择路下又撞见了一批叛军。
孟绍打头。
皇后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簪子掉了一支,身体瑟瑟发抖。
孟绍蹲下,看着他,认真地说:“大周的皇后娘娘,你知道你的后位是怎么来的吗?”
“知,知道……”皇后哆嗦到。
孟绍又问:“那你知道你这个后位是如何坐稳的吗?知道沈复的帝位是如何坐稳的吗?!”
他怒吼到,双眼猩红,皇后不敢回答了,她心里一清二楚,却不敢承认。
“大梁将军府死的一百三十口人里有我的妻儿,她们何其无辜?为了你们的荣华丧命!”孟绍说:“今日便是用你们沈家人的血来祭奠我将军府亡故之人的吉日。”
他站起身抬手,身后站出来一个人,抽出剑毫不犹豫捅进了她的腹部,鲜血汩汩流出,皇后睁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
周璃回到皇宫时战场已然平息,她从马背上跌下来,手上沾了血,裙摆染了污泥,她一边走一边看,她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宫门上站着那只沈鹤归送她的鸟,正歪头看着她。
她从没有觉得宫道如此的长,似乎没有尽头,她走的很慢,心一点点冷下来,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有人来告诉她父皇母后死了,绿荷也死了,是沈鹤归杀了他们。
她痴痴一笑,报应,都是报应。
黏腻的手心握着那张字条,血滴在地上,像一颗颗红豆。
她好像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了父皇母后和姐姐,他们站在院子里对她招手,叫她去玩。
周璃坐在镜子前,贴花钿,描细眉,翻找出了从没穿过的艳丽红衣,戴上了新做的金冠,在寂寥空旷的皇宫里缓慢行走,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不知道是谁,大约是沈鹤归派来看着她的。
她一步步走向城楼,转身对身后的两人说:“你们别跟着我了。”
那两人犹豫了片刻站在了城下,说是等她下来。
周璃莞尔,提着裙子上了楼。
城楼很高,风很大,站在这里可以看尽整个大周皇城。
往日繁华不见,只余凄惨遍地。
她愣愣看着,听见有人叫自己才回头。
城门之下,沈鹤归坐在马上,身着玄金铠甲。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想想也该知道,他大仇得报,应当是十分快慰,现在只剩下她了。
她跳下石台,挑挑拣拣了一把干净的剑,闭了闭眼,说道:“沈鹤归,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我不生你的气,你带我去好不好?”
她看见少年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是不愿意吧,谁愿意带自己的灭门仇人去玩呢?
她又说了些什么,才抬起剑横在脖子上,她想:剑抹脖子应该很痛吧?
鲜血喷涌而出,她手一抖,剑掉在了地上,她穿着漂亮的衣裳,带着新首饰,化了妆,以最漂亮的样子去见家人。
周璃坠下城楼,像一只漂亮又可怜的蝴蝶。
沈鹤归踏着马头接住了她,稳稳落地,怀里的少女浑身是血,身体逐渐冰凉,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他红了眼眶,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动摇了想要灭沈家全族的念头?
是宫道上那片绛色衣角?
是她口是心非?
是她整日嚷嚷着要自己讲故事?
是她爱吃的那些甜腻的糕点?
还是她为他在冬日系上的一件氅衣?
他不知道,或许都是,但是以后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小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错别字明天再修,今天先晚安~
📖卷三·浮生万象📖
第49章 浮生(三合一)
◎莲花台◎
好像下雨了。
商音半睁眼眸,手指动了动,摸到了旁边的剑,激烈的雨水落在她脸上身上,旁边的小水洼里连续不断地打出一圈圈涟漪。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天,原本的蓝色被遮成了乌灰色。
雨滴在耳边噼里啪啦,树林中偶尔响起几声鸟叫,树叶沙沙的声音。
商音闭上眼,脑子里想起了那两张神似晏识玉的脸,心中像是堵了什么似的,令她呼吸有些急促。
正想着,雨好像停了,不再刺痛地打在脸上,她微蹙着眉睁开眼,杏眼颤了颤,望着那把为自己遮雨的胭脂色的伞。
执伞的那只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还有一点隐约可见的红。
目光移到那只手的主人脸上的时候她很明显的惊讶了一下,“燕师兄……”
燕舟看着她,执伞的手动了动,将她整个人遮挡住,雨一点也淋不到。
雨伞不大,遮了商音就遮不住他了,白袍摆被泥水弄脏了一小截,后背和衣袖也湿了。
商音抬起麻木的手撑地起来,衣裳已经不能看了,她将伞推过去,“我已经这样了,燕师兄不必替我挡。”
燕舟眉心微皱,眼眸晦暗,看起来不大高兴,他顿了顿,“戚姑娘为何在这里?”
商音施了个避水诀挡雨,又连施了好几个清洁术身上才好受了点,听闻他这话心中不免疑惑,他不知道仙门大比是在水之境吗?还是说他不知道自己会参加?
燕舟神情古怪,商音留心地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与她发现那只骷髅妖的地方截然不同。
虽然还是在水之境,但这里更黑,树木和攀爬缠绕的藤蔓更为茂盛,散发出潮湿的气味,一旁的河流被水雾盖住,看不清水底。
她握着揽月,警惕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没来过水之境,但是戚今月应当来过不少次,她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免不了多想,但是燕舟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说道:“据人间古籍书册《南山经》中记载,云雾山上,无草木,泽更水出,于南入沁水,水中有兽,为蛊雕,喜食人。”
他抬手一指,划了一大片,说:“蛊雕喜阴忌阳,十年一出,甚是罕见。”
话罢,他看了眼商音,眼里带着一丝玩笑,“不过戚姑娘运气好,正巧就遇到了这十年一出的蛊雕。”
商音:“……”
谢谢,这种好运气不要也罢。
她不知道那骷髅妖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她想要自己死。
“蛊雕既然长居云雾山上,那水之境为何会有?”商音问。
燕舟看向她,弯唇轻笑一声:“那就要看戚姑娘遇到了什么。”
她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化作楚执的骷髅妖。
莫非是她将蛊雕从云雾山上引过来的?
正要开口就看见远处的树林骤然耸动,惊出一片飞鸟展翅飞走,一道剑光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尖叫传来。
那声音引人心颤,似哀嚎又似啼哭。
商音问:“水之境还有这种妖怪?”
燕舟:“是蛊雕。”
商音看这那一闪而过的剑光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就捏诀御剑飞了过去,燕舟紧随其后。
飞在天上,下方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商音这才将骨雕的长相看清,它头顶长着一只角,角上缠绕着一圈圈发着光的铁链,脚下一个巨大的伏妖阵将它圈在里面,一只翅膀折断了一半,鸟羽沾血粘在一起。
商音停在上方,看见谢清迟化出数百把利剑刺向骨雕,却在中途碎成了粉末,他衣襟上沾着血,此时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眉头紧锁。
她喃喃道:“以谢师兄的修为和剑术,虽然不能将它一击杀死,但也不会是这种结果。”
燕舟指着蛊雕的心口,“看那里。”
商音定睛看过去,浓郁的层叠的羽毛下在往外散发着魔气,那魔气熟悉,就像是她晕倒前笼住自己的那股。
是骷髅妖!
商音御剑飞下去,站在谢清迟身边,说道:“谢师兄,打它的胸口!”
“今月?你怎么来了?”谢清迟手上没停,重新凝聚灵气化剑,刺向蛊雕的心口。
商音趁机甩了好几张定身符,贴在它最为厉害的两只翅膀上。
维持阵法的小弟子个个口吐鲜血,剑影在快触碰到蛊雕心口的时候被无数条黑色的魔气缠绕,正在不断向谢清迟的本剑延伸,谢清迟惊骇,意欲加强灵力再试一次,商音暗道不好,提剑斩断了他本剑和剑影的联系,魔气没了缠绕的东西,便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蛊雕突然变得强大挣脱了翅膀上的定身符和角上的锁链,腾空飞了起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嘶吼。
飓风卷着树叶,泥土和雨水打在他们脸上,商音被吹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被人揽住腰肢才停下来,她抬头往后看,正好看见了燕舟那张面无表情冷峻的脸。
他说:“这只蛊雕魔化了。”
魔化?入魔了?
商音觉得不可思议,回看谢清迟,他正撑剑单膝跪地吐血,商音突然想起了跟谢清迟初见的时候,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一般都是在捉妖或者捉妖的路上,而他不是在吐血就是在受伤,似乎除了跟女主两情相悦加上被她这个女配死乞白赖缠着之外没有任何男主该有的主角光环。
好吧,其实吐血也是男主的标配。
她跑过去扶起他,“谢师兄你没事吧?”
“无碍。”谢清迟闷咳一声,身体都在发抖。
商音看着他忍不住腹诽,都这样了还没事呢?
“时令师姐呢?”她看了眼周围,晕倒的弟子里没有时令的身影,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过,这种生死患难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是男女主相携相伴吗?怎么还给她一个女配钻了空子?
谢清迟擦掉嘴角的血,眼神有些难过,“在遇到蛊雕的时候我们就走散了。”
“不如戚姑娘去找时令,我跟谢兄留在这里对付蛊雕?”燕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商音身后。
商音觉得他提议不错,燕舟的剑术不差,谢清迟虽然受了伤,但好歹还是个男主,他们两人联手应该能跑的很快。
于是她朝谢清迟说的他跟时令走散的地方走去,水之境里乱七八糟的什么妖怪都有,大的小的,厉害的不厉害的,随处可见,这一路上她都斩杀了不少。
空桑主殿内。
各山的掌门和门主围坐在三块水镜前,其中一块水镜是燕舟和谢清迟,旁边一块是商音,最后那一块便是所有的入境弟子。
元溯真人靠坐在椅子上,灰白色的长袍垂落在地上,正单手支着下颚闭目养息,有人叫了他两声,他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这么重要的时候也只有他睡得着了。”有人叹了一声。
“他能睡不着吗?只要有他徒弟参与的大比,哪一次不是夺魁?他那个徒弟啊,啧啧!”有人艳羡。
那人又叹,“也是。”
“你别老叹气,你这不是还没收徒吗?等你们方寸山明年大开山门收徒的时候你择优选一个不就好了?”一位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拢了拢袖子,“等我什么时候练成了无双阵就跟元溯一样下山捡个小儿回来养着。”
“你们说来说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戚小女消失的那两个时辰去哪了,这甚是诡异啊。”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上座坐的是刚出关的空桑山掌门人戚裕华,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修道之人的衰老速度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慢很多,如若进入了化神期那便可以容颜永驻,戚裕华的修为已是大乘期,只需再过百年,便能入神道,飞升成神。
他面容严肃,望着水镜中的商音一言不发。
“戚掌门,你看我们要不要传音将戚小女唤回来?”
他抬手示意,“不必,且再看看。”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空桑地界作祟,可见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