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封丞相说,这一仗之后,封胥会回昌都。
这事儿他先压下来,等到封胥回来,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合是离,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二日,姜云冉回昌都的消息便传到了封府,封二夫人听到消息,诧异了一阵,怎么就回娘家了,风风火火地赶到姜家,却没见到人,在前厅内喝了一盏茶,姜三夫人跟前的丫鬟过来,捎了一句话,“姜家虽是商户,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受人作践,二公子所为实在难以启齿,还请二夫人先回,等封二公子本人回来后,姜家再上门讨个说法。”
封二夫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脸懵,回来后便差人打听,姜家三房的嘴紧,但上面两房的伯父喝完酒,什么都吐出来了。
封二夫人听到消息,一脸不可置信,他那儿子性子虽孤傲了些,但品行自来没问题,可一想起他对婚事的反抗,一时也起了怀疑,气得脑仁发疼,躺了好几日,也不好再上门去问人家要儿媳妇了。
姜云冉在姜家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同没成亲前一样,吃吃喝喝,别提多舒坦,可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听到了一道坏消息。
封胥回来了。
姜云冉正陪着姜三夫人坐在花树底下,磕着瓜子,顿时咬了舌头,疼得泪珠子打转。这么快!他不是在战场上安了家,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吗?
她那半截话,双方一对峙立马穿帮。
三夫人却不知情,愤然地道:“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脸来见人。”
姜云冉坐立不安,又‘病’了,躺在床上,扬言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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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一战辽军大败,不仅没能攻下德州,定州也成了大邺的囊中之物。
消息传到昌都,皇帝大悦,封胥回来后先进宫复命,因从未见过新帝,傍晚时分才回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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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番外(封胥姜云冉12)◎
封胥人还在路上, 接到消息后封家上下便在府上候着了,连灵山寺的封夫人都赶了回来。
封家乃百年门阀,最近三代更是荣华登顶, 先是封国公, 前后辅佐了三代帝王,再是封丞相,权倾朝野,平了前朝的动|乱, 尚了长公主, 如今又多了一名战将,青州和德州两地常年战乱,大邺为此不知道与胡军纠缠了多少年,从顺景帝开始, 长达几十年,这回总算结束了,拿下了定州和北面的峡弯, 占据了有利的地势, 有了防御之地, 便是易守难攻,今后挨打的便是胡军。
这一场功劳,足够封家子孙吹嘘几代,乃天大的喜事, 连下人走出去都是挺直了腰杆子,封二夫人脸上却笑不起来。
她自来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本事大,功劳乃意料之中, 高兴是高兴, 但他干的那缺德事儿, 乃意料之外,要是真的,如今他有多风光,到时候就有多丢人。
姜四娘子回来后,一直住在娘家,已经在昌都传开了,个个都在猜测原由,世人逢高踩低,舆论都偏向了封家,说姜四娘子逃婚,封家一怒之下把她休了,姜家倒是一声不吭,所有的事都揽了下来,越是这样越是打他封家的脸,封二夫人只能派人三番两次登门,自己又放话出去,说二少夫人这一趟走累了,回娘家歇息一阵,等封二回来,自然也就回府了。
话是说出去了,可到底能不能回来,封二夫人心里完全没底,同两个妯娌,并着大公子,三公子坐在屋里等人,天色渐沉,掌灯的下人都进了屋,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人没进来,声音先到,夸了一句门前的小厮,“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
语气轻快,心情倒是不错。
小厮领人进来,一面回道:“小的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哪里会长高,二公子上回见的应是小江。”
“是吗?”
说话间,人已经跨了进来,众人望去,见其竟还穿着一身铠甲,瞧样子应是从战场直接赶了回来,面容倒是干净,唇角带着一贯的微笑,一派风流倜傥。
封胥进屋一一打了招呼:“伯母,母亲,三叔,婶子,兄长......”
落座后,三公子偏过头,一脸崇拜,唤他:“二兄,您可算回来了。”
封胥转头,扫了他一眼,笑了笑,“可不吗,这得对亏了上回你捎给我的信,激发了我,速战速决。”
三公子面色一僵,上回他一气之下让人去了信,一番质问,问他是不是手里的刀不行,等冷静下来,想拦信已经发出去了,只能赔着笑脸,顺着竹竿往上爬,道:“我就知道这法子有用。”
比起往脸上贴金的功夫,封家的公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封胥懒得理他,同众人续完旧,又与封重彦说了这次的战事。
第一次攻山,加上封胥在内,只有二十位精兵,共灭了五个山头,任谁也要刮目相看,胜利的背后,全都是拿命在付出,偷袭第三个山头时被发现,封胥吊在树上吊了半夜,事后一只胳膊一天都没抬起来,最后一场战尤其激烈,一万踏雪军,只剩下了八千多,踏雪军不比寻常兵,每一个士兵单拉出来,都是副将级别,损失一个,都是痛失,何况一千余人。
也是这场战役,让胡军尝到了何为‘疼痛’,原本是胡军三面包围德州,到了最后却被大邺南北夹击,南面是封胥的踏雪军,北面海域是朝廷的几十艘运船,这一仗辽军损失惨重,十万兵马被埋在了天坑内,萧家也死了两位公子,一位被凌墨尘杀死在了青州北河,一位被封胥斩杀在了德州城门。
先前的急报内,封胥已同封重彦说了个大概,封重彦也知道他这回的计划。
捷报还未到皇宫,便先到了他手上,早已知道成了,此时见他一副意气风发的神色,倒也对他笑了笑,赞赏地点了下头。
过几日便是皇帝大婚,沈明酥去给未来的嫂子撑腰去了,今儿不在。
战场上的事,府上其他人不懂,封胥又只说光鲜的一面,听他描述,大邺的兵马简直就是个神兵。
三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崇拜更胜。
封二夫人毫不留情地拆台,“一场仗打了这么些年,你当辽军的脑袋当真是南瓜,哪里那么容易,只怕是夜里衣裳一脱,身上全都是伤。”
还得是亲娘了解自己,封胥闭了嘴,底下的奴才捧了瓜果进来,打断了话头,众人说说笑笑吃着瓜,封三夫人叹息道:“这回咱封家的公子娘子们可算都回了昌都,过年都没这么齐,过几日把府外的姑娘们叫回来,补上一顿团圆饭......”
封胥进门便开始张望,趁机又望了一圈,没见到人,偏头悄声问封二夫人,“她人呢?”
她是谁?他问谁?
封二夫人脸上接连好几个疑问。
封胥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那姓姜的。”
哪个姓姜的。
他还有脸问?!
封二夫人忍了这半天,他好本事,一开口,就把火气全都挑了起来。
封胥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按理说他打了胜仗回来,身为母亲,应该替他高兴,可她封二夫人脸上并不见该有的喜悦。
一旁的三公子声了一双千里耳,嘴也快,不待封二夫人回答,声音响亮,纳闷道:“二哥是问二嫂吗,你不是送人了吗?”
话音一落,耳边忽然安静了下来。
三夫人狠狠地剜了一眼三公子,封胥神色则错愕了一瞬,拧眉道:“送人?”
见他似是不知情,三公子解释道:“对啊,二嫂......不对,前二嫂说,你把她送给了军营里的一位参军,从德州逃回来时,一身狼狈,这一个多月一直住在娘家,就等二哥回来和离......”察觉到封胥凉凉的目光,三公子一哆嗦,忙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是前二嫂说的......”转头看向封二夫人,“二伯母是吧?”
他还郁闷呢。
好不容易把二嫂盼回来了,结果人又没了,如今看到那一堆账本,害得他都有了早日成婚的念头。
多可怕。
封二夫人一提起这事儿就头疼,原本是想等晚上关起门来,好好问他,既然这当口被他自己戳了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话说清楚最好,不由揶揄地唤道:“封将军,你打算如何同姜家交代。”
他若真干出来了那事,她这辈子是没那个脸上姜家的门了。
封胥听三公子说完,心头大抵知道了怎么回事,想起半月前刚打完胜仗,便收到了陆百户的来信,说人已经逃跑回了昌都,知道她生气,就怕她胡编乱造,果然没让他失望......
封胥扶额无奈道:“我还不至于如此龌龊,都是误会。”
封二夫人拿眼瞥她,“什么误会?你没送人?”
送人确实是送了人,但送的那人不就是自己吗。
该怎么说?说自己故意隐瞒身份,扮成参军骗她。
大战在即,他是有多闲......
见他欲言又止,封二夫人心都凉了,绝望地道:“你果然......”
封胥头疼,心一横,道:“我就是那个参军。”
什么意思。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疑惑地盯着他,封胥头一回感受到了何为众矢之的,拿手碰了一下额头,简单解释道:“她认错了人。”
一屋子人断断续续听完,神色各异,大抵也没想到,他会那般闲,众人沉默了一阵,封三夫人手帕捂着嘴笑了笑,先道:“原来还真是误会。”
封胥笑笑,神色无异,但脊梁明显没了最初进来时挺直。
封二夫人闭了一下眼,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见他言语间似是已经接受了云冉,倒是意外之喜,夫妻之间闹一闹倒也无妨,但也该有个度,“想必云冉误会了,明儿你自己去姜家解释清楚,顺便把人带回来。”
等不到明儿了,再等下去,指不定他又会多出多少条罪状。
封胥起身,匆匆回了院子,沐浴更衣完换了一身常服,昌都此时已进入了春季,繁花盛开的季节没了严冬的寒冷,出去时没披大氅,一身墨色配白鹤的圆领衫袍,腰系玉带,铠甲一褪,从威风赫赫的年轻将军变成了富贵公子哥儿,上马车前硬是被封二夫人塞了两个竹篮,提着刚做好的茶点,赶去了姜家。
封胥回京的消息,姜家都知道了,料着头一日回来很多事情要忙,也没紧巴着上门去找他的不痛快。
谁知他们不去找,他自己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姜嵩和姜三夫人刚睡下,便听门房来报,说封二公子求见。
不是封将军,是封二公子。
姜嵩因这一桩婚事,如今被调到了兵部任侍郎,若是凯旋的战将封将军来找他,他不仅要见,还要热情地把人迎进来。
但今夜过来的人是封二公子,见与不见就看姜家自己的意思了。
姜嵩本还在犹豫,听身旁姜二夫人愤然道:“他还真有脸找上门......”刚坐起来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扬声同门房回道:“让他回吧,就说我歇下了,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议事,待明日天亮,我姜家登门拜访。”
若他封胥没干这档子事,就凭他这回凯旋,姜家必会高高兴兴地接待,可自己家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还在娘家住着,稍微一问就哭,这一个多月来,姜家人跟着她一块儿心碎。姜嵩原本就是个倔脾气,若想走捷径谋官职,当初也不会干了十七年都没升迁。
他也不怕得罪封家,身上的官职还回去就还回去,这口气他们不受。
灯一吹,豁出去了不管,半个时辰后,门房的人又过来了,隔着门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老爷,三夫人,“封二公子还在前厅,说天色黑了路上看不清,不便回去,老爷和夫人尽管歇息,天亮后也不让你们跑一趟,他就在前厅等着。”
这是耍赖皮了。
姜嵩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道:“他愿意等就等,我一身老骨头,夜里不睡,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料想着自己三番拒绝,他也是有脸的人,知道进退,也该自己走了,天色刚开了个亮口,人还没醒呢,这回不是门房,许是知道这差事儿难办,交给了他身旁的小厮,隔着门扇小声唤道:“老爷,夫人......”
被吵醒,姜嵩眼睛都睁不开,劈头就道:“怎么?这么早又来了?”
小厮顿了顿,“封二公子昨夜没走......”真在前厅过了一夜,也没让人前去伺候,自个儿搬了几张椅子和木墩拼在一起当成床,早上下人过去一看,见其睡得正香。
姜嵩愣了愣,这回是真爬起来了,匆匆忙忙把衣裳往身上套。
姜三夫人也跟着起来,“他这是何意?想博取咱们的同情,好把这事儿掩盖过去,他想得美......”
“先去见了人再说。”姜嵩催她,“快,起来帮我梳头,这人用兵诡计多端,人岂能是个善茬?别找不上他的短,反过来落个怠慢战将的名头......”
姜三夫人一听,赶紧起来,一番折腾,两人如临大敌。
姜嵩急忙过去,一脚踏入门槛,瞟了一眼里面的人,椅子和木墩已经被收拾好了,人正端坐在一把圈椅内,熬了一夜,精神也不见半点倦态,还是如当年一般,意气风发,看向在那椅子上睡得极为踏实。
心头有气,尽管知道大局为重,姜嵩语气还是带了一股冷淡,问道:“封将军此次造访,不知是何紧急之事?”
封胥起身,把跟前的两个竹篮递了过去,笑着道:“晚辈给岳丈大人准备了几盒点心,可惜都凉了。”
姜嵩听出了他言语里的不满,凉了就凉了,他一个商户还稀罕他那几个点心不成,心头如此想,面上却是一派礼貌,“还请将军见谅,咱们上了年纪,歇息得早,才刚得到消息,不知将军连夜登门,有何要紧事?”
主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横竖都是小厮背锅。
他没接,封胥便把竹篮又搁了回去,吃了一夜的闭门羹,也没那个耐心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我与四娘子的事,实乃误会。”
姜嵩目光一顿,险些脱口而出,能有什么误会,人都回来了,起初他还不信,这一个多月过去,每回见她都是以泪洗脸,还能有什么误会。
事情的真相,在封家面前都难以启齿,到了姜家,更是烫嘴,可又不得不替自己辩解。
他从小便是孩子堆里的王者,流血流汗可以,流泪低头不行,高傲惯了,这辈子都没这般难受过,麻木地重复道:“这事是晚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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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嵩进去后,姜三夫人便一直在外面的廊下等,本以为两人会大动干戈,人她都安排好了,若是打起来,立马去报官,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看他封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半柱香的功夫,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倒是姜嵩走出了门口,对她招手,“你进来。”
姜三夫人一脸疑惑。
又是半炷香的功夫,姜三夫人从里面走出来,面色虽还是绷着,已与刚才大不相同,走到了游廊处,深吸了一口气,问身边的丫鬟,“四娘子起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