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笑道:“也不缺什么,娘帮我做了几套衣服,你侄子生下来,正该是三伏天,也不需要多准备。”
“被褥这些可买了?”
“不用买,等过了暑天再做也来得及。”
“嫂子,我看见苏锦阁里的百子被,做工特别精致。100个不同神情形态的小儿,个个神灵活现,像要活过来一般。给小娃用,最是添福添寿。咱们买一条来如何?”
白氏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我的小姑奶奶,这样一条百子被,要多少银子啊?”
小宁毫不在意,没心没肺地答道:“五两银子,不贵。”
白氏更加吃惊,把小宁叫道一边,神色凝重,犹豫半天这才道:“小宁,你跟嫂子说实话,你在城里到底做什么生意?可不能做坑蒙拐骗的营生!”
小宁噗嗤笑了,“嫂子,你放心吧!我真是卖烤鸭,过两天我带你去我租的院子看看。这烤鸭我卖给云熹楼,要1两银子一只呢!”
“一两银子?我的乖乖!烤鸭确实好吃,可是谁肯花一两银子吃一只烤鸭啊?够我们家一两个月的开销了。”
“云熹楼可不是卖一两银子,”小宁伸出三个手指,在白氏面前晃了晃,“是三两银子。”
白氏倏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宁。
小宁点头,“真的,下次我带你去看。”
白氏低头洗了几只碗,越想越是心惊,在围裙上擦擦手,满脸疑虑地问:“小宁啊,你是怎么能想到鸭子可以烤着吃的?”
“嫂子,说起这个,你不能跟别人说啊,还真是一桩奇遇。”小宁的声音渐低,伏在白氏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还有这样的事?”白氏吃惊地抬起头,“为什么那人自己不用这方子?”
“哎,那人年纪大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嫂子,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白氏点头答应。
谢小宁知道,这件事白氏不会跟别人说,但是一定会告诉谢辰。谢辰知道了,定然会说与爹娘知道。
不出两天,全家人就都知道,她有奇遇,并且赚了很多银子。
接下来,希望进城的事能够水到渠成。
小宁又问:“嫂子,你想不想进城去住?”
“去城里做什么呀?在香川村不是挺好的。城里哪有我们村里这么大的天地?”
“可是,城里的条件更好……以后侄儿也可以读书……”
“想这些太早了,进不进城,读不读书都不要紧,我只想他一辈子平安快乐。”
小宁叹了口气,万一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想进城去住,可怎么办?
得空她又问小离,“小离,你想进城吗?”
“当然想了,城里有那么多好吃的。”
谢小宁:……当我没问。
夜深人静,谢小宁打开七星直播系统,看着角落不停翻转的白色星星出神。
此时的直播间非常安静,因为半个多小时前,她已经道过晚安,并关闭了直播。
观众也随之登出下线。
空荡荡的屏幕,像极了没有月亮的夜空,深远又神秘。
她有些迷惑,自己的到来,到底让这家人经历了什么?
表面看,生活确实变好了,吃肉不再奢侈。因为她,谢离能上学堂,白氏的孩子,能盖上百子被。
但也因为她,谢三更加变本加厉地勒索,让徐氏赔上压箱底的首饰。
她计划中的迁徙,可能会让这一家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和生活,离开亲切温暖的乡邻。
他们与自己不同,对乡土有更深沉的热爱。
“宁宁主播,你是拿不定注意吗?”漆黑的直播间里突然一亮,小宁抬眼就看到这条弹幕,是好宝宝不过百发来的。
“你怎么还在?”小宁有些吃惊。
“我看你心事重重,总觉得不太安心,下线了又忍不住回来看看,果然宁宁主播在的。”
“谢谢你的惦记,我好像失眠了,回来静静。”小宁有点不好意思。她总觉得做直播应该有职业道德,一份工作,最好不要带入太多的个人感情。
“那我给你放首歌吧,今天刚翻出一首你原来时代的音乐,我觉得挺好听的。”
小宁心里有股暖流淌过,“谢谢你,亲爱的。”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为过……”当魔性的音乐响起,谢小宁差点跟唱出声。
阴郁伤感的情绪潮水般退去,转眼就没了踪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充满了电,充满了力量。谢小宁突然觉得,不管明天怎么样,一定会比今天好。
她一身轻松,道了晚安,关掉系统,躺在床上。
外面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屋子的薄墙上,没有节奏全无章法,小宁的眼皮沉沉搭住,就要睡过去。
这时,里面的大炕上窸窸窣窣,有人起身了。小宁听到,骤然清醒过来。
起来的是徐氏,她轻手轻脚走过来,给小宁掖好被子,转身去了外面。
不一会,谢仲岭也起身出去了。
小宁悄悄爬起来,来到门边,小心翼翼推开一点门缝。见他爹坐在小板凳上,躬着腰,胳膊搭在膝盖上,满脸愁色。徐氏到了一碗水,递给丈夫,叹了口气。
小宁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渐渐变了脸色。
“三弟这次胃口大,是铁了心,没有50两银子,他就把当年的事说出去。”
“当年的事,他也不过是乱猜,又有什么真凭实据?”
谢仲岭道:“可是侯爷……,他们……知道的。”
“他就是诈我们,如果给了银子,才是我们……,今后只会变本加厉。哎,孩他爹,这样总不是办法,……他的念想才好。”
“可他总是我三弟。我爹当初吩咐,无论如何要顾及兄弟情。”
白氏咧了下嘴,却没有半点笑意,“不知道公爹知道今日的情形,又会做何感想。”
谢仲岭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年……吏部的大牢……也说不定。”
雨突然下大了,谢小宁无论如何凝神,也听不清爹娘的谈话,只得回炕上躺好。
她不清楚爹娘到底有什么秘密,只不过三叔这根刺,怎样才能连根拔起呢?
翌日,城北,永安大街街尾。
安青筠踏上三阶石头台阶,看见大门上方遒劲有力的“谢宅”二字,满意地点点头。
初六道:“公子,按您的吩咐,都打扫好了。”
安青筠背着手,从东南角的正门进了宅子,一道砖雕飞檐照壁出现在眼前,上面雕了松、竹、梅岁寒三君子。
抬脚往西,穿过一扇月亮门,便是通往内院的垂花门。
内院有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是三间四耳的格局,屋子宽大敞亮,很是结实实用。院子里面种了两颗杏树,青砖地面,平整光洁。
还有一个后院,需穿过最后一间东耳房才能进去。院落稍微窄小些,只有三间正房带两间两耳。
安青筠进了后院正房,吩咐初六,“家具色调不行,换一套明快点的。把那只汝窑花斛搬来,摆在墙角。还有,院里种点花草,光秃秃不好看。”
“是,我这就按爷的吩咐去办!爷的意思,种什么花呢?”
“你说呢?”
“额,按说牡丹富贵,芍药艳丽,海棠清贵……”
“种海棠……”
“是。”初六答应着,心说,我得在这个宅子上多花心思才好,我们爷这是上心了。
“初六。这里伺候的是什么人?”
初六连忙答道:“贵叔领着几个老仆人,来历您绝对放心,都靠得住。”
安青筠想了想,“其他人都撤走,就留贵叔一个就行。”
“爷,这恐怕不像话吧!”
“等搬来了,再买人。”
初六应了,“哪天搬呢?我好提前准备着。”
安青筠摸摸腰间的玉佩,“我去问问。”
初六一咧嘴,看来是个厉害的,“爷,我多嘴问一句,您可是对那位姑娘动了心?”
安青筠提起折扇,在初六头上敲了一下,“什么动心?多嘴!银票呢?”
“这,按您的吩咐,特意去汇宝银号兑的。一张五十两,五张十两。”
“行,我还有事,你赶紧把这儿给我收拾利落了。”
初六连忙答应,看着安青筠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千年铁树要开花呢,又要换明亮的家具,又要种花种草,还要那只汝窑的大花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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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作者的存稿箱时间设置错了,今天的章节迟到了。
第19章
这一天谢小宁没有进城。
昨晚偷听到的谈话,让她很是焦虑。
如果她们举家搬到城里,更要惹三叔嫉妒觊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狗血事。
她对这位三叔的了解实在有限。
更让她心中不安的是,爹娘有时看起来也很陌生。
刚穿越那会儿,她以为父母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农民,可现在,她却越发觉得,那老实巴交,闷声不语,只是一层柔软的盔甲。
而让谢三蠢蠢欲动,她爹娘隐忍的关键,应该脱不开他们口中的侯府。
她决定待在家里探探消息。
她早早起床,穿上一套浑身打满补丁的旧衣裳,还包了块蓝底白花的头巾。
谢家二老看到吓了一跳。
徐氏:“是不是那生意赔钱了?不要紧,今后就在家吧!”
小宁笑出声,“怎么会呢?我那生意兴旺着呢。今天得空,不去城里,跟你们一起下田干活。”
徐氏跟当家的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便道:“那就来吧,散散心也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田里。
谢家有十几亩良田,大半种的都是麦子。一尺多高的嫩绿麦苗,在微风下轻轻摆动。偶尔一阵大风吹过,麦子一齐弯腰,一波波的麦浪从远处涌到脚下,空气里都是麦苗的清香。
小宁抬头向远处瞭望,田地连着田地,看不到边。再远,就是大名山连绵不断的山峰。
田里早春的农忙已过,剩下的都是零碎活计。如果老天帮忙,不旱不涝,就只需除除草、间间苗。
谢小宁人小力弱,又没干过农活,帮不上多少忙。能做的不过是递东西,倒茶一类的琐碎事。
“大哥,咱们搬到香川村几年了?”
谢辰不疑有他,一边除草一边跟小宁闲聊,“我记着是你两三岁的时候。”
“突然来了这里,你习惯吗?”
“当然不习惯了,京城的房子大,院子大,我跟着小少爷,从前院跑到后院,也要一刻钟……”
谢辰突然闭紧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谢小宁。
“小少爷是谁?你的玩伴吗?”小宁故做懵懂不知,满眼天真。
谢辰脸都绿了,“对对对,我给他起的外号叫小少爷。”
谢小宁暗想,大哥的应变能力,真是一言难尽。
“在京城不是挺好的吗?爹娘干嘛要搬回来呢?”谢小宁发出一句看似平常的感叹。
谢辰闭紧嘴巴,不说话。
“大哥,你说呢?”
谢辰:“哎呀,我怎么忘了前面那片地,野草长老高……”说着话,一溜烟跑到田埂边缘,还不时回头警觉地张望。
大哥口中京城的大房子应该就是侯府。小少爷,呵呵,这么说来,他爹娘应该是侯府的下人。
那么在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一家人守口如瓶,让他大哥谈之色变?
难道是他爹娘得罪主家,犯了大错,私自逃回家乡?
小宁越想越觉得抓住了事情的根本。正是被人握住把柄,三叔威胁要向官府告发,爹娘害怕,才对三叔有求必应。
小宁想到此处,竟不敢往下深想。万一爹娘身背着什么罪名,她们随时都有家破人亡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更不能让三叔乱说话。
谢小宁慢腾腾挪到她爹跟前,递过一碗茶水,“爹,歇歇吧。”
谢仲岭接了茶碗,一饮而尽,又交给谢小宁。
“爹,咱家的地种得真好。”
谢仲岭温和地笑了,“算不上好。”
小宁顿了顿,她爹说话言简意赅,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爹,听说大姐说人家了?”小宁换了话题,问起谢小安的婚事。
“对,是隔壁村的,家里挺富裕。”
“哦,爹,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礼物送大姐?我昨天去珍奇阁看过,二两的银镯子,和三钱的赤金虾须镯,哪个更合适呢?”
谢仲岭抬起身,疑惑道:“我记着你一向不喜欢小安?怎么想到送礼物给她?”
哎!小宁叹了口气,“原来我不懂事,其实无论如何吵架不合,终究是姐妹。她都要嫁人了,我自然不能再与她计较。”
谢仲岭点头表示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就不用单独送了,我和你娘一起备份大礼就行。”
看来她爹准备屈服并大出血了。
“爹,咱们家还有其他亲戚吗?”小宁想了一会儿,又问。
谢仲岭只当女儿闲得慌,同他闲聊,便道:“咱家亲戚少,三辈以内就是你三叔,再往上,我好像有个表舅家在江南。“
”姓什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谢仲岭奇道。
”闲聊呀,爹难道您忘了亲戚姓什么?“
”长远不提起来,怕是真得要忘了。从前你祖母偶尔提起,我才知道……哦……是姓赵。
”爹,那……“小宁还要再问。
却被谢仲岭强行打断,“你回家跑一趟,把午饭带来,别让你嫂子来回奔波辛劳了!“
“哎”,谢小宁乖巧地应了,打算好好表现,哄着她爹高兴,下午再套些话出来。
取来食盒,谢家人就在田边的小道边席地而坐,简单地用过午饭。
谢小宁看着他爹放下碗筷,凑了近点,张口道,“爹……”
“你把篮子送回去,就不用来了,帮你嫂子在家干点活。”
谢小宁有些懵,明明刚刚父女两个聊得很高兴啊!
接着余光瞥见谢辰眼神躲闪,不敢看她,才明白过来。定然是大哥揭发了她,爹才撵她回去的。
“哦,”小宁磨磨蹭蹭,用脚尖踢着田边的土块。
“快去吧,在这里耽误我们干活!”
谢小宁的套话计划彻底失败了,她爹怎么如此警觉,不干特务工作真是可惜了。
她提着食盒,悻悻进了家门。
如果不是谢辰捣乱,她已经打听到想要的信息了。
不过,凭着现在知道的这些,也可以试一试。
“姐,”谢离坐在院子里,正在用小刀削木棍,“我还想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