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积攒的怨怼又无声无息地灭了火,是啊,还有什么期待呢,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伊树调整好了心绪,平淡地告诉刘会巧一件事:“爸爸可能已经出狱了。”
-
解锁公寓门的密码,伊树一身的疲惫得到了释放,她急急地脱了身上的外套,去打开暖气,把内衣甩在沙发,拿了浴巾去洗澡。
洗完澡的她头发半干,脖子还搭了块毛巾。这时惠文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她边接边擦头发。
惠文在那边儿兴奋地分享:“亲爱的,我交男朋友了。你说我第一个情人节要不要给对方送礼物。”
什么世道。
前有情人节后就分手的,后有情人节前刚谈上的。
伊树象征性地想了想,问了一句:“你会情人节过完就和他分手吗?”
惠文搞不懂她干嘛这么问:“当然不会!”
“那就买吧,心意在就行了。”
两个人又聊起了怎么认识相处确认关系的过程,说着慧文忽然想起了什么,提了句:“哎,你生日是多久,我记一下。”
伊树下意识地“啊”了声,后慢吞吞反应过来说:“怎么问这个?”
“好朋友要记对方的生日啊,”慧文笑着说,“你之前就记得我的生日,我还挺感动的,这次我也要记你的。”
她不过生日,准确说,她在离开许燚那天起,就再不过生日了。可慧文又是真心想给她过,她不能扫了兴。
她想告诉慧文不过生日的原因,偏偏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一天有这么多电话要接。
伊树盯着陌生号码,脑中想起了一个人的脸,想了半天,都不知道电话被打了几回,她还是接通了。
-
这次是叫她去以前两人买的婚房,伊树握着方向盘按捺情绪,说是婚房,两人没领证没办成婚礼,充其量就是前任关系。
无非是恋爱期间老公老婆张口就来,叫习惯了而已。他们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一场恋爱罢了。
她这么想着,拿好包包跨出车门。她还翻了一下包里的防狼喷雾,要是许燚再像一周前那样对待她,她绝对不忍了。
伊树利索地输入密码,她打开门,房子暖黄的光线和她公寓里的灯光相差无几,鼻子嗅到一股菜香味,她不免皱了皱眉。
等她在意周遭视线时,看见客厅坐着一位轻微驼背,鬓角花白的男人,男人穿着的保暖秋衣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灰色款。
他听见门口的动静,貌似有感应似的,绷紧了身子,缓缓起身面对伊树。
一霎那,伊树什么话也讲不出来,耳朵和鼻子像是失去了感应,世界只有灰色。她至今都清晰的记得,伊钧安被逮捕的那一天。
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阳光。
伊钧安动了动嘴唇,父女时隔十五年再见,他别扭地不知道怎么开口第一句话,他往前踱了两步:“树树。”
伊树看着他,很安静地看着他,眼眶蓄满了泪水,仍然没有反应。
许燚从厨房端了两碗面,系着围裙的他显得随意舒适,貌似对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他抱着胳膊,像欣赏电视剧似的。
伊树看着他放下的那一碗长寿面,感觉自己很可笑。
第023章
买这套婚房时, 伊树拉着许燚跑了几躺中介,经过层层比较,才筛选出的一套最宜室宜家的房子。
就连装修她也是亲力亲为, 那时候,她也是真心憧憬未来的日子。
她知道许燚不缺房子, 再大再华丽的房子在他眼中就仅仅只是一堆钢筋混凝土,所以她很用心地往家里塞一些不那么冰冷的东西。
伊树坐在木质餐桌的对面,一动不动地, 温和冷静地看着低头嗦面的父亲。而许燚早在她进门的一刻, 就打好主意出门了。
故意得明目张胆, 生怕她看不出来。
伊钧安一口气喝完了汤, 坐下来到吃完面,他就只顾着埋头吃。他想伸手捞纸巾,离快碰着的一厘米,伊树把纸按住了。
“什么时候出狱的?”她问。
伊钧安不讲究地用指拇揩掉嘴角的油渍,说:“除夕。”
她在那天也遇见了许燚,原来他出现在那里, 不仅仅因为万明飞。伊树又问:“后来呢, 你出狱了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伊钧安想着许燚的那番话,又被带到这栋房子住了这么些天, 他知道女儿和许燚的关系不一般,心情不由得复杂难辨。
“你和许总谈过恋爱?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爸爸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你。”伊钧安说。
“许总?”伊树一时半会儿搞不清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只好转移话题,“我不管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总之,我给你订新加坡的机票, 你越快出国越好。”
伊钧安不太敢相信,他才和女儿相见没有半小时, 就被要求出国,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他好像也没理由拒绝。
“小伊,爸爸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你,一见面你就叫我出国,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过得怎么样?还有你妈妈,她还好吗?”
伊树没看他的眼睛,别头简略地说:“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能好到哪去,不过都不重要了。你出狱了,也就代表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以后记得做个好人。”
自己曾经是警察,如今被亲生女儿告知以后做个好人,伊钧安此时的辛酸有千斤重。他点头:“我不会麻烦你。”
“你的后半辈子我不会不管,我会给你寄钱,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伊树哽了一下喉咙,然后说,“而是小时候我以你为荣。”
伊钧安默默听着,没发表一个字,他的脊梁已经很弯,再辩解下去,脊梁只会越来越晚。
等伊树走向玄关。
他冲着她的背影提了一句:“我不会去新加坡,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如果你没和许总谈恋爱,那我也没理由辞职。”
-
走出了小区,伊树一呼吸空气里的冰碴子味就侵袭鼻腔,她的手逐渐冰凉,彼时的她站在道路旁看见一辆熟悉的超跑。
许燚倚在车门前,像是等待久矣。他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冷风吹散了,两个人的脸庞清晰的浮现在对方眼底。
“叙完旧了?”他扔掉了烟头,一脚灭掉了星火。
伊树一瞥他扔了的烟,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想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她顺势“嗯”了一声,说着:“你应该给我时间准备的。”
起码不要让她僵硬地像木头人,经年累月等到的父女相见,怎么说也应该再体面一点。
“准备?”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她都能隐约察觉他发自内心的不理解,他说,“你见你父亲也要编几套谎话?”
在过生日的时候这么呛寿星也只有他干得出来,伊树懒得和他计较,望了望四周,忽然一指某家饭馆。
“不是一直想一块吃顿饭吗,虽然不在长平街,不过,”她看着许燚,“这家店也是家常菜,我请客。”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由于许燚脸色太臭,老板推荐菜品时一直跟伊树搭腔。
伊树望着墙上的菜单,点了麻婆豆腐,蚂蚁上树,小青菜和番茄蘑菇汤。
她还备注着说:“汤不要*七*七*整*理淋油,只放葱花就行了,不要蒜。”
许燚大爷似的坐着看她点菜,在她说完这些话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还勾了勾嘴角:“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这么将就我?”
其实她真想说,不是将就你,只是交往时她处处顺着他,事无巨细到了养成习惯的地步。但要是真说了,估计他又要甩脸色。
伊树简单说了句:“谁叫你是少爷呢。”
她越是这么谦顺,他就越不顺心。许燚干脆笃了笃筷子,扒拉盘中的菜,菜是香的,可他完全没心情吃饭。
伊树叹了口气,这顿饭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她一口没动,就说:“关于我的事看来还不止跟踪,你调查到哪一步了?”
许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又靠回了椅子,说:“我们交往期间,你一次也没提过你父亲。”
“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很努力的在生活,顶着杀人犯女儿的头衔,恐怕一辈子都过不好吧。”
许燚拉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你别告诉我你是爱我才隐瞒的。”
伊树还真不是因为爱他,有时候自负也是许燚最大的毛病,她摇头:“我是为了我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为了自己。”
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他该说她是进步了还是良心发现了,居然叫他听见了一句实话。
你怼一句,我还一句几个来回,菜却一口没吃,都凉透了。伊树想他是太有钱不心疼,可她还要攒钱全款买房呢。
她忽然握住筷子,脑中莫名闪回刚才许燚从厨房端出来的两碗长寿面。她渐渐抬起头,跟他说:“你就算要查,也别用自毁的方式。”
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在做什么,都在赌一个结果,却还是要假装风平浪静的过日子。
某种程度上,她和许燚就是装糊涂的高手。
可现在的许燚愿意多讲几句,他看着她:“你为什么逃婚,我父母的死亡原因,这些全是我该清楚的事。可我一头雾水,你说我憋不憋屈。”
不等伊树说下去,他继续说:“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知情权,我父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还没说完,其实后面一句话少了一个名字,但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就是很不想说出来。
伊树顿了一会儿,缓缓说:“要是查出来的真相,你根本接受不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我们又要怎么办?”
许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看着她说:“那你又当初做什么记者?你男人也没这么孬吧。”
她心脏钝了一秒,忽然抿了口水。
虽然事情过去了五年,不过她确是没想过复合的可能,而且他已经不止一次用错称呼了。
伊树心平气和地放下杯子,说:“你现在不是我男人了。”
也许是话中有话的关心,也许是饭馆逐渐递升的温度,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针锋相对。
许燚面不改色地流氓道:“哦,可我们亲也亲过了,那你说我该怎么称呼吧。”
“......”
-
次日清早。
伊钧安从许燚安排的住所离开,他规规矩矩地做起了司机,穿戴整齐的站在车库等人。
许燚一只耳朵戴耳机,他边走边和同样大清早来上班的陈丁讨论事务,正预备开车门,伊钧安大嗓门地鞠了个躬。
“早上好!”
两个人都被震到了,许燚蹙紧眉目,停下来打量伊钧安,尽管他确实嫌弃过,也不承认这位朴实无华的大叔曾经是他的老丈人。
他多少展现了一点风度,问道:“干什么呢?”
伊钧安贴心地开了车门,像个滴滴司机,还学会儿了微笑服务:“上班啊,我不能白住您的房子,也不能白拿您的工钱。”
陈丁在一旁缄默不语,一是这位叔儿身份特别,二是感觉这剧情好像不大对劲,总觉得哪里特别别扭。
许燚没想让他真的工作,但不让他工作,他找不到理由留下他。他好脾气地松口,弯腰坐进了后座。
伊钧安开车技术还算流畅,甚至可以说娴熟。许燚在车上开完了一个小会儿,伊钧安瞥了一眼后视镜。
他也不傻,又是送房子见女儿的,他多少能猜到许总对自己女儿有意思。而且他的姓氏让他感觉别扭。
他这个人的形象在他眼中勉强及格,可他也不想女儿离他太近,这人家世复杂,女儿要是嫁给他,不晓得要操多少心。
陈丁一项一项地汇报工作进展,他在其中提到了一句:“许总,宣传小组那边儿汇报,地铁的广告在本周就能换新,可伊小姐忙于工作,还没空出档期拍宣传图。”
伊钧安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知会她一声,”许燚说完又不满了,他给她机会,她却一点都不上心,这又是什么道理,又说,“告诉她不想拍就别拍了。”
伊钧安流浪的那几天,在地铁的广告上,餐馆的小电视机中,都看见了伊树的影子,他很骄傲自己有一位很出息的女儿。
“别别别,”伊钧安贸然插入话题,开始苦肉计,“许总,您看在我的份上,别为难她,那丫头从小性子要强,吃软不吃硬的。”
陈丁维护道:“你开你的车,别多嘴。”
许燚伸手挡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他坐姿很是随意,往后靠在座椅的垫背上,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听起来您闺女很不容易,”他笑了一声,“给我讲讲呗。
第024章
伊树穿白西装在幕布背景下完成了几套动作, 最后定格在一个甜美地微笑作为结束。她下了台,盯着摄影师审图。